一个送菜的敲了敲门。
池沐打开了门。
“将军。这是这个月的菜。”送菜的擦了擦汗，热情洋溢地道。
“行。挺新鲜的。进来吧。”池沐掀开担子里的菜篓，看了看，满意地道。
“得嘞。”送菜的急忙讨好地走了进去。
这座府邸是大燕分给池沐的。池沐毕竟是横王和枢密使举荐的人，上面也不敢太怠慢，给的房子说是六品将军住的，其实已经相当于四、五品的档次。
这座房子有三进院，正堂看起来很雄伟，建筑充满北方的气势雄浑，与玉汉府邸的蜀地精致风格不大一样。
送菜的一进门，就把担子搁在地上，压低了声音，飞快地道：“我是无忧坊的人。离无公子叫我传信给你。”
“说。”池沐没有丝毫意外。
这是一种不引人耳目的联络方式。
大燕的六品官员可不比大官，府中得自己采买粮食蔬菜，因此离无派人打扮成送菜人，是最安全的。
“齐旬死了。是我们的人干的。齐近写信给齐远，信也被我们的人调换了。”
池沐依旧不意外。这些他都猜得八九不离十。
“还有…离无公子故意派人刺杀齐远，又故意放了他，放出话，让他以为戈楚皇室要杀他。”送菜人继续道。
池沐拧起了眉。
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今天，就在刚才，齐远去找韩聘。让韩聘出兵伐楚，替他报仇雪恨。”送菜人这才住了口。
“…”池沐听到这，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么，我告辞了。”送菜人把菜篓取出来，放在地上，又挑起担子。
没走几步，他又回过头，低声道：“对了，离无公子还说，不出意外，这几天楚则就会联系你，你要做好准备。他现在可是正缺势力的时候。”
…
池沐拎着菜篓，走回正堂。
他一路走，一路思考。
送菜人的情报就像是一根线，将张荟在戈楚布下的棋子一个个穿了起来。
张荟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派人杀齐旬、换齐近的信、逼齐远黑化，一连套了三个娃，到底是为什么？
池沐将目光投向墙上的地图。
准确点说，他的目光落在了黥州。
！！！
等等，莫非…莫非…
…
上帝视角并不是时时刻刻存在的。
它只在需要提供人物和关键信息的时候存在。
比如此时此刻，池沐不知道楚则与韩聘在说些什么。
楚则一字一句地分析道：“齐远所言，至少有两处于理不合、存有漏洞。其一，齐旬死得蹊跷，从齐远之描述来看，戈楚太子和丞相当并非凶手。齐旬掌戈楚三州兵权、权倾戈楚朝野，极有可能为戈楚皇帝所忌惮。”
他说至此处，想起自己与慕容涅的渐行渐远、忆起慕容涅对自己的猜疑和打压，心下又是一阵酸楚。
经过几个月的平复和静心，他本以为自己已好转过来，但回京后的一切就如同一块血淋淋的结痂般脆弱难言，稍一触碰便会血流不止。
他是楚则，是那个二十岁便征战天下、名扬四海的将军，从前的一切组成了他的骄傲，如今却反倒变成了他的脆弱。
或者可以说，他的骄傲，也是他的脆弱。
楚则以手揉着眉心，抱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分神失态的立场，喘了口气，继续道：“戈楚皇帝所为的可能性不小。齐远似乎坚称其父是因戈楚夺嫡之争而死，他提及戈楚江王，这也在情理之中。但疑点也正在这地方。如若是戈楚皇帝或江王所为，那么死的便只会是齐旬一人。而听齐远所说，似乎有人将齐旬的随从侍卫尽数杀死，使的却是刀具。这说明什么？”
他停了下来，以眼神示意韩聘。
“说明有两帮人要取齐旬性命。埋伏在路上使刀的本也要杀了齐旬，嫁祸给戈楚太子等人，却未料齐旬已中毒断气了。”
韩聘道，一双丹凤眼随着眉头拧紧而轻微立起。
“那么这帮人的目的呢？”楚则问道。
“嫁祸他人、挑起争斗、造成恐慌，总之是为了使戈楚生变。”
韩聘站了起来，在堂上来回地踱着步。
他似是突然确信了什么，猛地拔高了声调道：“将军所说漏洞之二，是否是指齐远遇刺一事？”
楚则闻言，左眉轻轻向上挑起，牵动了那条淡淡的伤痕。
他的眼中多了一丝赞许，语气仍是那种特有的和煦，道：“不错。齐远人在大燕，先不说戈楚皇室亲卫是否敢在我大燕杀人，单说刺客特意让他看见所持证明身份之物、又告知其刺杀目的是不让齐远替父报仇，便是有违常理。”
他嘴角勾起一抹看破的笑意，讽刺道：“普天之下岂有暴露自己身份和来意的刺客？再者，无论刺客到底是不是戈楚皇室亲卫，齐远自小离家为质，一个为质者，武功又会高强到哪里去。以他一人之力，遭几人围攻，焉能拖至巡卫赶到？”
韩聘以右手托住下巴，点点头，顺着楚则的话道：“方才听齐远所言，我也是这么想。这么说，果是那些刺客故意留了他的命，根本未下杀手。”
“杀了他，要如何让其怒火中烧、替父报仇？”楚则淡淡地道。
“难道那些刺客料定了他会来寻我，求大燕出兵戈楚吗？”韩聘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似是在问楚则，亦似在问自己，言语却明显充斥着难以置信的腔调。
“说不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便齐旬是戈楚皇帝或江王所杀，但刺杀齐远的刺客却绝非他们所派。刺杀齐远之人留他性命，是为了让他对戈楚皇室心生怨恨，至于是否料到他请大燕出兵伐戈楚，现在只靠推断无法判定，但恰恰是这点，干系最为重大。”
楚则顿了顿，接着解释道：“如若刺客未曾料到齐远请我大燕发兵，便有可能是齐氏效忠的戈楚越王所为、或是其他什么人所为，目的是为让齐远恨透戈楚皇帝与太子，更好地效忠于他，此为戈楚内斗。而如若刺客断定齐远会请我大燕发兵，那刺客是戈楚中人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了。换句话说，即使戈楚的几个皇子再怎么夺嫡，总不会希望外人灭了自己。这种可能是最可怕的。”
“……是玉汉？”
韩聘步至楚则前方，他的表情已经十分严肃，全无面对齐远时的从容。
楚则的目光落在了韩聘案上的香炉上。
他看着那熏烟在空中悠然自舞，心中思绪万千。
自攻安道城失利受伤起，他便已觉暗中存有一股与他、与大燕为敌的强劲力量，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一点一点地将他推入深渊、使他万劫不复。
安道战败、天子之疑、军权被夺、几番试探、李丛身死、梁州大乱、梁州之失，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是一环扣一环的锁扣，少了哪一环都不会造成下一个结果、亦不会酿成于大燕来说不停歇的损失。
楚则能够清晰地觉出这份巨大的威胁、这个强大的敌人已经逼得愈来愈近。
韩聘的话使得他不停地思考。wWw.xqikuaiwx.Com
难道说敌人的下一环，便是这次对戈楚齐氏父子的出手吗？
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纵使大燕真的出了兵、他们又能如何？
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
众多问题接连冒了出来，楚则却没法去回答自己。
他这样想着，一时入了神，便没有立刻去回答韩聘的话。
“将军，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问。”韩聘见楚则无甚反应，便又问道。
“……枢密使请讲。”楚则回过了神，道。
“纵然此事谜团重重，但我大燕此时出兵，只从军事角度而言，是否仍是胜机在握、利大于弊？”
“齐远说齐近是一州之牧、其父生前拥护者甚多，如今都想着为其复仇。且齐旬此人掌戈楚全境三州之兵马，戈楚皇帝短时间内定然无法接管。此时出兵，倒是胜算极大。”
“若是趁机拿下整个东境，再对付玉汉便更加易如反掌。到时莫说取玉汉，便是取南境的南滇、西境的羌野亦如探囊取物。”
韩聘一句接一句，头头是道地分析着、憧憬着，语气中罕见地多了显而易见的兴奋感。
“此事非同小可。我大燕如若出兵戈楚，便绝不会如你所想般顺利。”
“先不论此事背后真相到底如何，戈楚境内富饶、兵力不薄，且有长江天险，易守难攻。先帝曾十年间反复进攻楚州，却始终未能攻破，如今纵然戈楚内部争斗不止，但不代表我大燕可以一举将其拿下。”
楚则却摆了摆手，当头浇灭了韩聘的憧憬。
他顿了顿，又接上一句：“与其现在出兵戈楚，不如立即重夺梁州。玉汉收回梁州不过两个月，利用梁州暴乱只能是一时之计，他们兵衰将少，想必守不住庞大的一州。梁州一破，灭掉玉汉只是时间问题。”
楚则直指韩聘所想不妥，且道出了自己先攻玉汉再下戈楚的战略。
“原是如此。是我想得简单了。我会立即上奏陛下，再禀明丞相。”
韩聘并没有因为楚则的反对而不悦，依旧神色恭敬地回道。
“孟安”两个字一出口，楚则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心中清楚，纵使自己的见解和推断再准确，但孟安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墙，至少现在是。
慕容涅沉迷女色，孟安已全权代理朝政，而他对此事作何决断，皆是未知数。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在游戏里完成复国大计更新，第52章 同时思考的两个人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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