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干儿说最近是泥沼季，这天气看上去不挺好的嘛。”东方嘟囔。
虽然天空深紫、灰橘、赤红三种颜色诡异地拧在一起，但没有要下雨的样子——比起中心城常年阴霾，这种乱七八糟的天色可以算作美景。
“天气好不代表不下雨，你看远处那朵，像不像积雨云。”祝曲泱笑眯眯地说。
“……嗯，像。”东方不悦。
眼前除了黑红丑陋的焦土大地，什么都没有，车开得时间越长，渐渐连方向感都变得模糊起来。
东方打了个呵欠靠在车门上，他这个人一旦没有危机感之后就会变得特别懒散，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
为了让自己清醒，他和祝曲泱搭话，“喂，祝曲泱，你要开到哪去？咱们不是要找霜花城吗？”
“不着急，霜花城出现的时间是两天后，这两天咱们先欣赏欣赏焦土的风光。”
“……焦土有什么好欣赏的。”
祝曲泱把车速放慢，他把手伸向放音乐片的车匣，却是用力一翻，整个匣子向上反转，露出一块厚实的屏幕——那是一块运算器。
“你不是说你没有运算器？”东方瞪了他一眼。
“那是用来迷惑敌人的，”祝曲泱眨眨眼睛，“我就是要让他们觉得我没有，这样才能出其不意。”
“……”有个毛用。
“不过我是真的…不太会用。”祝曲泱有些扭捏。
“然后呢？”
“你看这个。”祝曲泱指了指屏幕。
那块看上去有些陈旧、布满划痕的屏幕上是一副地图。从地表崎岖不堪的线条来看，是焦土的地图无误。
地图上清晰地记录着他们行径过的路线，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黑色的小点随着他们前进，黑色小点也在不断增多。
“什么玩意儿？”东方不解。
“那些黑点是资源量。”祝曲泱说。
“你在测算资源量？这不还有挺多的吗。”
“以前这里的资源不是点，是片，大片的，黑压压的。”祝曲泱的语气像是叹谓。
“哦。”东方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们在地图上动得很慢，实际车速要快很多，渐渐地，车窗在的空气变得污浊起来，因为裹挟着赤黑色砂土，风也变成有形有状的东西。
这么恶劣的情况，也不知道是被人类糟蹋了多久才形成的。这个国家不只有一片焦土，但橡木桶城临近的这块无边无垠，地狱一般。
“要下雨了。”祝曲泱平静地注视着风云变幻的窗外。
东方托着下巴看着祝曲泱，今天的帅哥格外的稳重，他有点怀念曾经那个一有事就钻桌子的小怂包了。
东方又将目光投向窗外，在赤黑色的风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瘦小佝偻的背影正摇摇晃晃地向前跋涉。
“那里有人，又是‘洗土’的？”东方指给祝曲泱看。
祝曲泱微微皱起眉头，“不应该，橡木桶城的人比谁都清楚现在是泥沼季。”
地面的焦土被风吹得松动，硕大的水泡竟然移动了起来，追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几乎要将他吞没！
然而那个身影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就在水泡要咬住他的时候，身子轻轻巧巧地向侧一偏，正好躲过。
“这…这是什么神人。”祝曲泱惊叹。wWw.xqikuaiwx.Com
东方看着那个背影，越看越觉得眼熟，忽然一段“咯咯咯”的笑声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那是……“可可婆婆！”
东方狂拍祝曲泱胳膊，“快，快追上去，那是可可婆婆！”
祝曲泱被拍得呲牙咧嘴，拧速度条的手都抖了几抖。
破车一声呼啸迅捷提速，可可婆婆佝偻的身影越来越大，应该是听到了车声，她转过头来。
东方吓了一跳。她脸上罩一块铁面具，形状竟然和零代机器人有些相似。但东方定睛一看之后，发现那只是张老式防毒面具。
“可可婆…咳咳！”东方降下车窗，还没喊完就被焦土污染气体狠狠呛了一口。
祝曲泱连忙停下车，把东方抓回来，阖上车窗，“小笨蛋，你不要命了。”
东方理亏，有点脸红，缩了缩脖子。
可可婆婆看到东方，毫不犹豫地打开车门，连滚带爬地钻了进来，还没等东方说话，她摘下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口黑牙，“我算到啦，我算到今天能遇到你们！”
乍一相逢东方还很激动，但等到开口寒暄却都只有干巴巴地问好，“…您好，好久不见。”
“哎哟，这位是？”可可婆婆显然是个自来熟，亲热地拍了拍祝曲泱肩膀。
“可可婆婆您好，我叫祝曲泱，是东方的朋友。”祝曲泱礼貌乖巧。
“朋友好，朋友好，”可可婆婆的笑容莫名的讳莫如深，“你身上有许多麻烦，还好只是朋友。”
东方听到这话微微皱眉，他一向是直来直往的性格，“什么叫‘还好只是朋友’？”
可可婆婆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三千，我这就帮你解。”
“……”贫穷限制了我的好奇心。
“不用三千，我来解给你听，”祝曲泱听了可可婆婆的话也不恼，笑着说，“我人在轮/盘上，身体还不好，身边除了小老板都是豺狼虎豹，可不是‘有许多麻烦’，婆婆说的没错，真不愧是中心城的风水师。”
“你倒是看得很开嘛。”可可婆婆又拍了拍祝曲泱肩膀。
“看不开，但看不开又能怎样。”祝曲泱笑容不减，他看向东方，眉眼弯弯的，阳光般灵动和煦。
“婆婆我也是好心人，送你一条‘迷津’——不管做没做错，先道歉再说。”
祝曲泱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您以前是干婚姻调解员的吗？”
东方看着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哑迷，有些不耐烦，“喂，马上就要下雨了，咱们怎么办？”
“我要去霜花城！”可可婆婆突然嚷了起来。
“我们也要去霜花城。”祝曲泱说。
“那正好，老婆婆我这两天没吃没喝没日没夜才走到这里，太累了，我就先睡了，”说着可可婆婆毫不客气地躺在了后排座，“嘿，这椅子真舒服。”
祝曲泱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唔…二人世界……”
东方耳尖听到了，不由得脸上又有些发热，他本来是嘴上缺松紧的性子，但有些话面对祝曲泱，却怎么都无法顺利地说出来。
他可真的没谈过恋爱啊！
而且他觉得自己现在对祝曲泱的感情，已经逾越了那条想拉拉小手，小小地、纯洁地亲昵一下的红线。
简单来说，他对祝曲泱有非分之想。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想法，祝曲泱能不能接受，更何况，他们才认识几天——他藏着自己的秘密，祝曲泱也还有许多不肯告诉他的东西。
他们，真的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后排可可婆婆发出一声梦呓，把东方吓了一跳。
“……我还要押大！”可可婆婆翻了个身。
原来是梦到赌钱了……还说自己不是个赌棍！
东方气呼呼地想。
祝曲泱开着车，东方在一旁胡思乱想，渐渐的，日头从涂鸦一样的天空中渐渐滑落，那片涂鸦变得更脏更深。
云层沉甸甸地含着雨，却一直没有下下来。从运算器的地图上看，他们已经跑了很远的距离，焦土却仍没有尽头。
“喂，你休息一会儿吧。”东方揉着发酸的眼睛，他坐了一天车已经很累，遑论开车的祝曲泱。
“我们最好跑出这片积雨云。”祝曲泱还是笑眯眯的。
“你昨天还发烧呢。”东方伸手摸了摸祝曲泱的额头，现在变得冰冰凉凉的。
祝曲泱在他手心里轻轻地蹭了蹭，很可爱，像是喜欢和主人亲昵的宠物，蹭得东方手心痒，心里也痒。
东方反手用手背又贴上祝曲泱额头，他觉得这样的冰凉不太正常，但匮乏的医学常识让他说不清哪里不正常。
“小老板…”软软糯糯的声音又响起来。
祝曲泱停下了车，他把东方的手拉下来，握着东方硬邦邦的小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真好，虽然你老是凶巴巴的，但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可能你总是遇人不淑。”东方嘴上邦硬，但心里因为祝曲泱的话早已经化成一滩水。
“我以前总是想，如果我不生在这个家族，哪怕在贫民窟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会不会要快乐许多。”
“少爷，那是你没生在贫民窟，才会这么想。”
“不重要，现在我想清楚了，如果我不生在祝家，如果我没有继续上轮/盘，如果我那天没有走进那家小旅馆……我都遇不到你，我的小老板，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善良的小朋友。”
“……”东方臊得说不出话来，小脸从微红升级到通红。
“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祝曲泱又叹了口气。
还没等东方说什么，后排的可可婆婆突然坐了起来，她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好像能把昏昏的傍晚点着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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