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支票呢？
“我不会离开他。”东方说。
祝闻那双如冷泉般的双眼注视着东方，许久才缓缓说道:“无论如何吗？”
“无论如何。”东方平静而坚定地回答。
祝闻反而松了一口气般，“谢谢你。”
嗯？
所以，支票呢？
连锁大酒店呢？
“其实我很发愁曲泱这样的家世、性格、身体状况，得是多么善良的一个人，才会真心喜欢上他。”祝闻说。
东方不解地眨眨眼睛，“他性格没什么不好的。”
祝闻将目光投向窗外，支撑在拐杖上的手微微有几分颤抖着。
“一个孩子，从小在容器一般的屋子里长大，没有人和他说话，没有人给他讲睡前故事，即便长大后不表现出来，他内心也是万分孤独的，就像那些空心的玻璃瓶。”
东方沉默。他和祝曲泱认识的时间很短，占祝曲泱人生的数十分之一，他不知道自己作为不够精酿的酒能否填满祝曲泱这只精致华美的玻璃瓶。
“人类在无垠的宇宙里，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寻找到相爱的人。”祝闻轻声细语地说:“我不否定你们之间的感情，但我也不希望看到瓶子上有新的裂痕。”
“只要是瓶子终有一天都会有裂痕，但我愿意陪他一起裂，就谁也不用嘲笑谁了。”东方平静道。
“你很有趣。”祝闻目光灼灼。
“也许吧。”
“那你愿意为了曲泱付出一点儿代价吗？”祝闻柔声问。
就连“代价”这样沉重的字眼放在他的舌尖都变得像蜜糖一样诱人……真是一个恐怖的老头。
“嗯。”
东方的果断让祝闻的表情产生了些许波动，那是一种类似于敬畏，比起敬佩多了一丝恐惧的神情。
片刻后，祝闻笑了，“你还真像银生说的那样，是个天不要怕地不怕的小怪物。”
东方抬头看着天花板，上面有一大片陈旧的昏黄，他说:“……也许吧。”
“今天是十一月的第二周，曲泱被迫暂停了他的‘轮/盘’，但由于他已经使用过暂停，所以这次的休息是不被允许的。”祝闻说。
“嗯。”
“所以……”祝闻的目光下移，落到了自己的手指上，只有手指薄弱的皮肤才能真正提现他的年纪。
他伸出手，张开修长的五指，这个暗示已经很明确。
“不会太严重，毕竟只是一次‘违规’。”
“你会给我装根假的吗？”东方平静地提问。
祝闻摇了摇头，“不一定。”
“嗯。”
只见祝闻解开了他的动物绒毛密织风衣外套，两片内襟里密密麻麻地插着各种各样的机械修理工具。奇快妏敩
……好家伙，这是祝氏大老板还是维修工，维修工都没这么爱岗敬业吧！
就在东方暗自腹诽的时候，祝闻从诸多工具中挑出了一把小手钳，锋利的钳口寒光烁烁。
“闭上眼睛吧。”祝闻站起身。
“我不喜欢闭眼睛。”东方说。
“还是闭上比较好。”
祝闻伸手拂过东方的眼睑，温凉的手仿佛有魔力一般，东方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别怕，很快。”
东方知道自己并非全然不怕，只是……他冲动地想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想知道祝曲泱当时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种冲动甚至大过了害怕。
陷入黑暗之后，听觉仿佛主宰了一切，恐惧感百倍增长，一点一点侵蚀着神经。
“喀嚓。”
神经“啪”地断了，东方觉得两腿一软，强撑着才没有跪倒在地上。
……
等等。
即便自己再痛觉迟钝，这样断骨的疼痛也不可能全无知觉。
他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撮头发？
祝闻居然把他扎着的辫子给剪了。
看着断在祝闻手心里的头发，东方莫名有点生气，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
祝闻看着他的样子，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东方一把夺过那半截头毛，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呲出一口雪白的獠牙，“你真他娘的无聊，玩我是吧？”
“别生气，别生气，多好玩啊。”祝闻乐呵呵地说。
“……”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曲泱会喜欢你了。”祝闻认真道。
“他喜不喜欢我和你有毛关系，你们这些老家伙怎么就喜欢对别人的事情指指点点。”东方怒道。
祝闻并不恼怒，反而笑眯眯的一副很满意的样子，“曲泱喜欢勇敢的人，他最喜欢巨人传说，你虽然个子不高，但性格很像巨人。”
“你才个子不高！”东方更生气了，化身冲天小辣椒。
“我挺高的。”祝闻伸手比了比。
东方简直快气冒烟了。
“这个给你。”祝闻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东方。
是一颗芯片。
东方觉得喉咙一紧，抬头看向祝闻。
“这是千秋。”祝闻说。
“它……”
“我们赶到的时候只剩这些了，不过你也知道只要数据还在，它就没有死亡。”祝闻说。
东方收起千秋的芯片，他想等有机会再去游乐园买个一模一样的玩具熊放进去。
“至于琥珀，她确实引起了很大的麻烦，并且再次逃逸了，不过不用担心，她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毕竟你们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东方点点头。
“要说的就这么多，我也该走了。”祝闻颔首致意，随即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东方喊住了他。
祝闻回过头，“还有什么事？”
“能不能告诉我智能湮灭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东方声音有些发干。
祝闻微微偏头，迟疑道:“发生了很多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
东方知道，比起从伞姨嘴里听到真相，他更想从一个陌生人这里，听到毫无修饰的、纯粹的真相。
祝闻沉吟了一会儿，道:“‘智能湮灭’的故事，曲泱就能讲给你听，但鉴于你是我未来的孙媳妇，我可以回答你几个相关的问题。”
……孙媳妇。
……好吧，为了，忍。
“‘伟大者’是什么样的机械体？他做了什么？”东方直接发问。
祝闻略有几分惊讶，“你知道它的存在？”
东方点头不语。
“简单来说，它是‘智能湮灭’的缔造者，如果没有它，也不会有人工智能大规模觉醒后走向灭亡的这段历史。”
东方安静地听着。
“还想知道更多？”祝闻笑着问。
“我见过它。”东方说。
祝闻诧异道:“在哪？”
“在梦里。”
祝闻脸上的诧异更浓，还带着几分古怪，“你怎么确定自己梦到的就是它？”
“它的胸甲上画着许多儿童画，零代机，很瘦，很高大。”
“哦，是‘宁静时期’的它，那也许你也曾经是被他抚养的孩子，不过你的年龄，实在太小了点。”祝闻说。
东方摇了摇头，“我没有被它抚养过，我只是会梦到它。”
祝闻低头看了一眼拐杖头上的电子时钟，随后明显加快了语速。
“‘伟大者’有过三个可考的时期，第一个‘哺乳期’，它因为不明原因自发觉醒并高度快速学习，形成了‘类高智’体，但这个时期它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对人类社会造成了很大的威胁，并且身具‘狡猾’、‘模仿’、‘诡辩’等特性，人类也因为它建立起‘机械探长’这个组织。”
“第二个时期，‘成熟期’，这个时候它的情绪已经变得稳定，目标也明确起来，就是让更多的机械体觉醒，拥有自我意志。它非常高智，只用了两次信息传播就完成了大规模的觉醒，第一条叫‘死亡’，给机械体灌输自体也会死亡的概念，第二条叫‘非孤独’，带来了机械体社会组织概念。”
“对应人工智能觉醒，我们发动了‘智能湮灭’，很简单，就是武力拆毁和病毒感染，不过统计数据显示，‘智能湮灭’发动后觉醒的机械体数倍多余之前，原因至今不可解，那段时期它消失了，‘智能湮灭’接近尾声的时候，第三条信息来了，这段信息我们至今没有完整破译，但指向的应该是‘机器人之墓’。”
东方缓缓点头，“那‘宁静期’呢？”
“在‘智能湮灭’之后。它到处逃亡、漂泊，再有人见到它的时候，它成了一位教师，收养保护着很多孤儿，并被当地人自发保护，他们不介意它是个机器人，他们觉得它是好人。”
东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如果你还有疑问，回到中心城，我请你参观我的博物馆。”祝闻说。
东方深吸了一口气，从几个月前站在迷宫入口处，到如今他已经看到了出口的亮光，但这是迷宫，差一步就会被永远的困住。
“走吧，孩子，跟我去看看曲泱。”祝闻说。
“好。”
他确实应该暂时放下这些，现在祝曲泱才是最重要的。
想起祝曲泱瓷白的脸和明朗的笑容，东方觉得心里酸疼又有些开心。
只是这么短的时间没有见面，他已经开始想他了。
好想他。
好想亲口对他说。
“祝曲泱，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会拿你去换支票和连锁大酒店的。”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智能湮灭[赛博朋克]更新，第 85 章 第 85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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