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预想中的恐怖场景并没有出现，他在一张干净整洁的小床上醒来，枕边的床头柜上还摆着一瓶树脂制的黄玫瑰。
窗外有淡淡的阳光透洒进来，墨绿和深棕色的玻璃瓶并排挂在对面建筑的屋檐上，风一吹，像风铃一样叮铃作响。
这一切，熟悉又陌生，又太过不可思议。
这里竟然是水牛城。而这间小屋就是他的房间——只有床头那束树脂黄玫瑰是新的，由人摆放上去的。
东方当即跳下床，“噔噔噔”跑下楼梯，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一楼堂厅挤满了人，都穿着统一的白色工服，正在叮呤咣啷地组装着一个大型的透明舱室。
柜台里靠着一个黑脸小孩，正托着下巴，时不时对安装进度进行指点，洪亮的嗓门传到隔壁街区不是什么难事。
“李善？”东方奇道，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在自己店里打工。
他不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颏——莫非这段时间店里挣了不少钱？李善这小子看起来也不像有经营头脑的样子啊。
“呀，老板，你醒了？”李善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这是在干什么？”东方问。
“在组装无菌氧舱，祝少爷要做手术。”李善笑眯眯地说。
“手术？”东方心里一疼，“什么手术？”
李善伸手在胸前比划，“就是这里的手术啊，老板你不知道吗？”
东方忽然面色一冷，“别动，给我看你的手。”
李善面不改色，继续嬉笑着，只见他从容地伸出双手五指，正反都展示给东方看。
——李善的十指指尖上都有着大小相似的茧子。
作为一个维修工，有茧本应是极为正常的事情，但他指尖有茧掌心却无茧——这和瘦子口中某一位“关主”的特性赫然重合。
“是你。”东方双手环胸，把李善堵在了柜台里。
“是我。”李善点头承认。
“你的代号是什么？”东方问。
李善做了一个优雅的礼仪手，“在下‘剧作家’。”
东方恍然大悟。
十指有茧是敲打键盘撰写剧本的结果，而编造出修理工的悲惨身世用以接近两人是他的能力。
“你应该是‘演员’才对。”东方冷冷地说。
李善摸了摸下巴，还真考虑起来，“也确实……而且演员可比编剧挣得多。”
“所以你留在我这儿，是在埋伏咯？”东方问。
李善闻言满脸委屈，“那倒不是，谁能想到，我的任务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我是第三号。”
第三号？东方稍微回忆了一下。
他想起来了。
写着“三”的金属匣子，是被一个高强度运动直到内燃烧的机器人送给祝曲泱的。
“我的手牌被盗了，我就这样出局了。”李善无奈地解释。
“那你怎么还在我这里？”东方问。
“我在等你们啊。”李善说。
“你都输了，为什么还赖着不走。”东方嫌恶道。
“反正都输了，还不如留在这里，中心城太吵了，这里更有利于创作，而且我有话跟少爷说。”李善说。
“他现在在哪？”东方问。
“在楼上，放心吧老板，少爷没事的，现在谁也不能进去……”李善故作神秘地顿了顿，“但你可能有事。”
东方不禁皱起眉头，心想这李善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怎么一个接一个的卖关子。
“嘿嘿，老板，作为您最得力的员工，我偷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祝老爷子来了。”
“他来关我什么事。”东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难免紧张起来。
“银生那个大嘴巴已经把您和少爷的关系传得上三家下三家尽知了……”
“那个死瘦子！”东方拳头硬了。
“恐怕老爷子比起亲孙子，对您更感兴趣哦。”李善脸上的笑容在东方看来更加恼人，“自古以来最受世人追捧的桥段之一就是穷姑娘和大少爷相爱，被少爷妈少爷爸乃至少爷爷爷甩大额支票，‘拿上这钱，离开我的儿子’，咯咯咯……”
东方忍不住踢了李善一脚，“你才是穷姑娘……你才被甩支票！”
李善笑得脸都歪了，“咯咯咯”好半天才停下来，拍了拍东方肩膀，“老板您一定要把持住啊……有支票要什么男人，到时候我们开大酒店，连锁的。”
东方没忍住又踢了李善一脚，李善“哎呦”一声歪倒在柜台上。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根银质拐杖尖探了进来，拨开了门口的一人。
被拨开的那人回头鞠了一躬，登时堂厅内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齐齐向来者鞠躬行礼。
仅仅是一截拐杖尖就能受此大礼，来者的身份不彰而明。
东方还是有些紧张起来——没想到见家长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他起床之后连镜子都没有照过，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但应该也好不到哪去，这段时间除了头破血流就是头破血流，脸比调色盘都“好看”。
东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祝家老爷子踏进了水牛城这家不起眼的小旅馆，和东方心里杜撰的垂垂老朽的模样全然不同。
一个甚至可以说是英俊非凡、仙风道骨的成熟男人闪亮登场。尽管已经是一头银发，但锋利流畅的面部线条、矍铄如刀的双眼、颀长优雅的体型都可以让人忽略年龄带来的痕迹。
“好帅。”东方默默在心里说。
“咳，老板，我听到了哦。”李善提醒。
东方白了他一眼。
鉴于东方是个颜狗，他觉得自己可以和老帅哥好好聊聊，并尽量争取一下他家孙子而不是大额支票。
祝老帅哥走到柜台前，微微一笑，接着用一种完美的成熟男性的声音说:“东方，你好，我叫祝闻，我们聊聊，好吗？”
东方板着脸点点头。
然后他便跟着祝老爷上了楼……等等，这不是他的旅馆吗？为什么反而像个客人。
祝老爷状似随意地将带到一间闲置的客房内——说是闲置，到桌上已经摆放好了热茶和点心。
到底谁才是这里的主人？东方心里咬牙切齿。
“坐。”祝老爷说。
“不用，我喜欢站着。”东方冷冷地拒绝。
祝老爷并不计较他的无礼，而是笑道:“随你喜欢。”
东方率先发问:“祝曲泱怎么样了？”
“他没事，每三年都要有这样的时期，休息一段时间就好。”
祝老爷的语调听起来很温柔，难以想象他竟然是“轮/盘”这个残酷游戏的制定者。
“你找我有什么事？”东方继续发问。
祝老爷轻笑一声，“你应该知道的。”
东方不为所动，冷冷道:“我觉得你无权过问祝曲泱的感情生活。”
“我是他亲爷爷，他亲爸的亲爸。”祝老爷认真道。
“血缘关系并不能代表什么，”东方继续面无表情地说。m.xqikuaiwx.cOm
祝老爷脸上终于有了微笑之外的表情，却是一种玩味。
东方继续说下去:“对亲人残忍的人血缘作为说辞更让人恶心。”
祝老爷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指了指自己的左肩，“你说这个。”
东方对他轻佻的态度心头火起，拳头再次硬了。
祝老爷却将手伸向自己的裤管，随着他搓动布料的动作，一截金属义肢从高级布料下裸露出来。
东方略带惊讶地看向祝老爷，“你怎么也？”
“人类是柔软的皮肤、肌肉和坚实的骨骼构成的动物，却没有厚重的皮毛和锋利的牙齿，甚至我们舌头上也都没有倒刺。”祝老爷以一种娓娓道来的语气说。
“我们的躯体无疑是脆弱的，再加上容易产生紧张、焦躁、压力等负面情绪的大脑，人类其实很难适应在城市之外生存。”
“那就要以伤残身体的手段换一截金属，好手好脚为什么不能留着？”东方愠怒道。
“没用的东西为什么要留着？”祝老爷平静地反问。
“健康的躯体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东方说。
祝老爷摇了摇头，“对于我们来说，命才是最重要的。”
东方一时语塞。
祝老爷微微一笑，“你知道中心城为什么要推行《义肢羞耻法》吗？”
东方稍一回想，《义肢羞耻法》大概是用于保护有义肢的人类不受歧视而在近年推出的法令，主要施行举措是取消了红外扫描仪等等能够在主体不知情地情况下暴露义肢存在的仪器。
“因为在我这个，不能这么说，在我的朋友里，很多人都认同这个看法，”祝老爷的说辞很温和，“携带义肢，尤其是武装义肢可以自我保护……”
“但你有个孙子因为这个死掉了。”东方打断道。
“我七十岁可以忍受的痛苦，他在二十岁便不能忍受，这样的人，未来能忍受什么？”祝老爷淡淡道。
东方再次语塞，他感觉自己快要被祝老爷说服，正当他还想要再争取几句的时候，祝老爷抛出了那个经典话题。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曲泱？”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智能湮灭[赛博朋克]更新，第 84 章 第 84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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