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来,他只在那道门下方递来饭食时,方才得见短短片刻之光,故而于他而言,这道光芒足实极为难得。但看清了光亮中的人时,他眼中便尽是恨意与愤怒。
“奸贼!你竟敢如此!本相真是瞎了眼,才会予你姓氏与官职、荐你入朝!你究竟都做了什么?致我戈楚于今日之境!咳咳!”
齐近怒视着眼前的齐有,他从未有此愤恨过,甚至已多年没有半点怒气,如今却只觉胸腔剧烈起伏,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离有却并不以为意,只搬了一旁的椅子坐下,看着齐近,似笑非笑地道:“我究竟做过什么,自会在你死前,慢慢道给你听。但眼下于你而言,最重要的,该是何人为越州军的主将吧。”
齐近的瞳孔放大,他已然猜到了答案,只觉当头一盆冷水倾泻而下,心头的火被浇成了一摊死灰。
离有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道:“吴渠已经命我为越州军主将。越州军不仅是你等最后的希望,也是你齐氏的心血。不如你来帮我想想,这支军该如何离开这人世间。”他的声音阴沉至极,却又带着点明显的挑衅。
“你敢!陛下,陛下糊涂啊!”
齐近面庞涨得极红。他猛地挣起身来,不顾着绳索狠勒在双手双脚的剧痛,对着离有与上方咆哮着。
“我怎么不敢。我苦心蛰伏许久,为的便是今日之景。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一五一十地告知你。”
离有欲彻底击垮齐近一颗濒临崩溃的心,便如此道。
“…”
齐近重坐了回去。
他的双眼中浮起了前所未有的绝望,问出的第一句却是:“我父亲齐旬之死,与你究竟有无干系?”
“杀他之人便是我。”离有毫无半点神情变化,口吻极淡且轻。
“你!你!是你杀了我父亲!吴伊…不是真正的凶手?”齐近声音颤抖,巨大的冲击使得他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并未再狠力站起,而是颓唐地瘫在了原地。奇快妏敩
“我去杀你父亲时,他并未死亡,却也只剩下一口气了,想必是上一个下毒的人未下死手吧。”离有果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还做了什么?”齐近只觉胃里一阵搅动,忍不住干呕起来,眼眶也不争气地随之湿润了。
“救下齐远,扶保吴渠登位。”
“此皆是你的毒计!先帝便是为你所害,你是为利用齐远,才救下他,此后他一步步陷进泥潭至万劫不复,必也与你的挑唆有关!你便是他口中那什么恩人,对也不对?齐远本应完成使命而死,你却毁了他!至于当今陛下,亦不该…不该坐于此位之上…”
齐近脖上青筋暴露,此时已是无半分书生气,犹如一头受伤的豹子,边舔舐着伤口,边伺机而动。
从他的言语中,也不难听出他对吴渠为君的失望。
离有双手抱臂,端详着齐近的狼狈之相。
待到齐近缓过了些,便道:“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江州的反与失、越州之怒,皆是你将齐氏与吴氏的仇传了出去。对也不对?”齐近道。
“没错。”
“楚州之战,你是故意败于玉汉手中。此外,也是你窃得矿井之密并告于玉汉,对也不对?”
“此亦无错。”
“楚州苏郡的地图…”
“也是我。”
“张荟竟有与我字迹毫无二致的手书,也是你吧。”
“我善于迅速模仿任何人的字迹。险些忘了告知你,当初齐旬死后,你写予齐远、劝他勿要冲动的手书,也是我替换的。”
“你的真名,究竟是什么?”齐近咬着牙,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的手腕与脚腕上已尽是血痕,真相的一个个揭开更使得他悲怒交加之情升至顶峰,胃里最后一点残渣已呕尽,只见他喉头一阵滚动,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姓离名有。我乃玉汉先骠骑大将军萧剡之义子。”离有毫不隐瞒。
“离有,本相告诉你,汪时还在本相手中,如今满城皆应四处找寻本相,想必本相府中定已清楚本相处境不妙。若你敢动本相一分一毫,汪时亦必死无疑。”齐近明知离有将一切皆平静道出,自己便必死无疑,但却依旧以汪时的命相胁,欲搏一把。
“那又如何?汪时与我皆为谍士,向死而生。你未免太小看我玉汉了。”离有面无波动地看着齐近,没有半分犹豫或怜悯。
“你!”
齐近再次使出浑身力气挣着绳索,眼见已距离有不过毫厘之距,却见离有伸出右掌,向齐近袒露在眼前的胸膛状似轻缓地击去。
下一瞬,齐近整个人便如被抛起一般向后倒下,绳索噼啪一声断裂,齐近的背与墙面撞击,又再度被弹至地面。
离有并未使出多少力气,他冷眼看着齐近挣扎不起的身体,站起身来,行至齐近身前,沉声问道:“告诉我,你是如何识破汪时的?”
“呵。”齐近憋足了一口气,以肘撑着地面,却又很快吐出一口血,再度倒了下去。
他道:“你无法再知了。除此外,我还要告知你,我不仅识破汪时,也发现了你的异样。怎样?无法将所有人掌控于股掌中的滋味如何?”
“来人。”离有突然笑了一下,眼中的阴鸷愈发强烈,他对着进入密室的谍士道:“自今日起,以铁索将齐近牢牢锁住,若是有人查至此处,便将他击晕。”
说罢,看也不看齐近,推门而出。
若说半分不忧于汪时的命,固然绝无可能,然而于此时的离有而言,他更不能因顾及同伴的命,而给齐近半分生还之机。
想起汪时那毅然决然赴死的眼神,离有闭上了双眼,快速离开酒肆。
三日后,离有领十万越州军“出征”。
齐近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并不能听见任何响声。
事实上,戈楚百姓并不因玉汉军而恐惧,反倒为玉汉军连连得胜而喜悦,故而自然并不会因越州军出征而夹道相送。
然而齐近算着时日,只觉大军葬送之日即将到来,自己却沦落至此境,明知全部真相却只能束手无策,身为一国之相,却只能如猪狗般静待死亡。
而更令他悲伤的是,疲乏与绝望使得他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除悲伤以外的情绪。
池沐连克一郡七城,正整军间,已有兵士送来兵报。
池沐展开,冷漠的面上浮现了大功即将告成的欣慰浅笑。
离有既已成功率得越州军,灭楚之战便更加胜券在握。
…
越州军大营。
离有虽为主将,然而副将却是原越州军主将严贞。
严贞此人绝非庸将,且对离有为主将颇为不服,时常不听离有将令,擅自依自己对战势的判断随意调兵,使得离有没办法完全控制越州军。
除此外,吴昌篡汉登基时,为防主将滥杀无辜,曾下旨不许先斩后奏,任何不听军令者皆可上奏皇帝道清缘由,最终由戈楚皇帝决定。
故而离有在此形势下,不仅不能径直杀了严贞,还要提防严贞上奏吴渠。
他正沉思着如何破开这个桎梏,却见严贞带着几个将领走了进来。
严贞为人高傲,对着离有不抱拳行礼,只爱搭不理地颚了一下首,道:“将军,玉汉军已破我一郡,将军为何仍不发号施令?我有十万大军在手,岂惧他三万?将军若是怕了,便由末将领五万军出击!”
“严将军可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此前你不听圣旨,已被陛下下诏怒斥,如今又不遵将令,是要造反不成?”离有挑起眉,饶有兴致地沉声道。
“好啊。既然你我各执己见,便看越州军到底是愿听你之言、停滞不前,还是愿遵我之令、痛击玉汉!”严贞轻易地便被挑起了火气,向前走了几步,大声道。
“严将军,本将自有战略,你在这里大放厥词、气急败坏,可是有什么不能说出口之目的?”离有喝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闻声涌进帐中的将领们,继续引严贞上钩。
严贞气得一时语塞,“另有目的”这四个字使他想起皇帝的斥责,如此一来,反倒因语塞而注意到逐渐围拢上来的将领们,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硬生生地憋下了火气,恨恨不平地看了离有一眼,扭头便走。
见严贞不上钩,离有眯了眯双眸,既然无法利用吴渠的疑心、上奏让他召回严贞,似乎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正在离有思虑该如何下手时,严贞却已抢先一步。
他联结几个越州军将领,私自在夜间带着五万越州军向玉汉军所在的郡奔去。
离有事先并未想到扼住了齐近的咽喉,却又出了严贞这个愣头青、大麻烦,他迅速地平静下来,一面上奏给吴渠,一面下令严贞不听军令勾联大将、乃造反之举,剩余将领及五万大军若有追随严贞者,立斩不赦。
一时间,越州军人声鼎沸,畏死者自然不敢违令,而一两个蠢蠢欲动的将领也被毫不留情地推出斩首。
如此一来,离有勉强控制住了这支戈楚最忠心的大军。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在游戏里完成复国大计更新,第239章 幽禁与坦白(下)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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