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主,前面就是中州界了,是要在这打尖住一晚,还是接着走?”
这么快就到了中州,也就是说,现下已经到了北宸堂所在的州府了。休阳心里稍稍放松,扬声回复门下弟子道:“既如此,找个合适的下处住下,明日在赶路罢。”
苏子凌听得如此,倒也觉得有几分欢喜。从南到北,冬日的气候先是从阴仄仄的湿冷,变成了北风凌厉的干冷。因着这天气的变化,她的腿伤亦有些反复。然而苏子凌自来要强,小病小痛不肯轻易示人,便是和她这几日同住一房的楚秀月,也未能觉察到分毫。
虽然旁人不知,休阳倒很是了解——苏子凌的腿伤,也是当年出逃北宸堂落下的旧伤,一俟天气阴寒潮湿,便经常有锥心之痛,若不是这些年她时时不敢放松自己内功的修为,只怕这痛苦也不能缓解分毫。如此,每每到慢行下马的时候,休阳总会暗地里回头嘱咐苏子凌道:“下马慢些。”
对此,苏子凌心知休阳也是为了比剑夺帅不出岔子,便也总是点点头,简单道:“我晓得。”
“看来,这一路走的还算很紧,不承望,这么短的日子就走到了中州。”吴冕见到自己距离北宸堂越来越近,心下也是一阵轻松。
照常理说,吴冕只不过是传令旗做事,既是事情办完,便本该早早回到北宸堂。然而北宸堂忽然放人去了南隅堂,自然不是只为了传令旗,尤其眼下,既然令旗所要做的事情,吴冕也做不来,那边索性赖在了南隅堂,暗中盯着南隅堂为南北夺帅所准备的一招一式。
休阳对此事自然是心知肚明,他不好把这个明面上的探子赶走,便干脆在他面前演戏——白日里,南隅堂门下弟子百余人皆在校场演习剑法,七个长老也混迹于其中,时而品评指点门下弟子一番,时而自己舞剑练习一番。反正所演习的都是明剑派内部的嫡传剑法,外人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不对。
然而到了夜间,待众人散去,休阳与苏子凌便会在后山的小校场中相聚,两人为求隐秘,竟连平素所用的长剑亦不敢带在身上,只用竹剑来演习——终究,长剑在月光下的反光甚是引人注意,若是竹剑,便好了许多。每每见面,两人必各自讲出自己对阴阳剑阵的理解,并时不时配合在一起演练几番。如此一个月下来,也亏得这二人行事隐秘,吴冕竟没觉察出分毫动静。
转眼,就到了要出发前往北宸堂的时候了。临行前一晚,两人再三再四地演习了几次,仍是觉得不甚满意。末了,苏子凌先收下阵来,有些郁郁地道:“演了这许多遍,没想到还是不能如我所愿。”
休阳亦有些急迫,然而口气却很是缓和:“这比起之前,已经是好得多了。毕竟出杀招的时候,破绽已经是难以察觉。”
“我是仍旧不信,当真会有阴阳剑阵这种东西?”苏子凌看着手里的竹剑,闷闷地抱怨道,“若真的是杀招,为何这些年,并没有师兄弟或是师姊妹能真正掌握这套简谱呢?”
“不管如何,权且先试试看。”休阳仍是有些苏子凌看来无法理解的自信,然而事已至此,总不能说这一个月做的都是无用功,“这剑阵中的招数虽看上去有些古板,但若是以气驭剑,倒也能有不少的改观。”
“要是如此,那不就成了单独二人的各自为战。”苏子凌在黑夜里翻了个白眼,“那还演习剑阵作甚么道理。”
休阳苦笑几次,也只得百般劝慰来宽苏子凌的心——毕竟,他们现在所演习的剑阵,也算得上上乘的剑招,只是苏子凌向来对剑法要求苛刻完美,对阵时从不给对手留下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
既是这般地苛求自己,自然不会轻易说到“满意”二字。就好比眼下,南隅堂人等虽是一路平安地到达了中州界内,但这过于平和的行程,反倒让苏子凌觉得有些隐隐的不安。
“卖糖葫芦,冰糖葫芦!”
街边小贩的几声吆喝,把苏子凌的思绪拉回了眼下。刚刚在一处客栈安置下来,就听到外面有人吆喝着买一些街边小吃。楚秀月原本也不过双十出头的样子,正是爱玩的年纪,自小在南边长大的她原是头一次北上,见了新奇的东西便忍不住推开窗子,高兴地招呼着苏子凌道:“师姊,你快来看,那是什么?红红圆圆的串在一起,好生可爱呢!”
苏子凌出身北宸堂,对这些北边的吃食自然熟悉,便笑道:“就是山楂裹了冰糖穿在一起的,冬天卖的也多,你若是喜欢,就去楼下买来吃。”
楚秀月回身,小鸟一般欢快地扑到苏子凌身边,央求道:“师姊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那东西有些酸,我吃不来。”
“不要师姊吃,师姊就陪我买来,可好?”楚秀月微微偏了头,一副可怜的馋相,“昨儿在路上,我看着那个糖人好,原说买回来玩玩吧,结果被几个师兄笑了半日,连方师兄这样甚少玩笑的人,都说我‘一团孩子气’,没得让座下的弟子们笑话我。今儿师姊可怜可怜我,就跟我一同去,免得我又被他们笑话。”
此次南隅堂北上夺帅,南隅堂还是倾巢出动。除了必要留守在本堂的一位长老,其余六人都带着座下的大弟子北上。然而人再多,一众人马中也只有苏子凌和楚秀月是女子。这样的行程反倒成就了这二人的亲密,月余日子下来,楚秀月渐渐知道了苏子凌的内功了得,多了些顺服的意思,而苏子凌也中意楚秀月的大方外向,两人竟越发投缘了。
既如此,苏子凌也不好驳了楚秀月的面子,两人携手便笑笑晏晏地下了楼。
休阳选的客栈,原也不在什么偏僻的地方,楼下便有几伙小商贩,在兜售着冬天特有的的吃食,苏子凌看着楚秀月在糖葫芦摊子前面踟蹰不前,便索性也和一边的小贩买了些冻柿子,心想晚上回到客栈再给南隅堂一众人分食,也是好事。
楚秀月买了糖葫芦,一回头见苏子凌拎着的篮子里放了好些未曾见过的东西——果然她并不认识苏子凌买来的冻柿子,只一惊一乍地问道:“师姊,这东西怎么咬?难道要用内力化开才能吃吗?不然里面都是硬邦邦的。”
苏子凌笑得打跌,只是不住地摇头道:“晚上吃的时候,你便知道了。”
两女人一行走,一行说笑,倒也很快采买了一大堆东西。待两人嘻嘻哈哈回到客栈时,恰巧与方才下楼的郑绍撞了个正着。郑绍眼见楚秀月手上拿着的吃食,便笑说:“走一路吃一路,说的也就是你罢。这回倒好,拐了副堂主出去陪你采买,真是‘有好儿大家分’。”
楚秀月正待回嘴,却见孟珏也走了下来,笑道:“便是拐了苏师妹去,也是无用——郑师弟你瞧,果然做师姊的就是不同,买的东西也都是给大伙儿分的,不比这丫头,一手拿一个,也是只顾着自己的嘴。”
楚秀月吐了吐舌头,只顾在嘴里塞了一个山楂,也不回这两人的话。倒是苏子凌把手里的篮子交给了店小二,吩咐将这些冻柿子处理好,等到晚上吃饭时再送来便是。郑绍听得那一篮子里面的东西叫做“柿子”,忙不迭地问:“这东西可是甜丝丝的?堂主今儿晌午还说,嘴里发苦,想吃写甜的。”
苏子凌点头道:“是,北宸堂周围的地界太冷,冬天也存不住什么甜丝丝的瓜果,全凭这些冻好的扛着。我也想着这一路大家都没曾好好吃些点心,今儿见了索性买来,权当添个糖水。”
郑绍听得如此,忙追了一句道:“到底是师姊心细,万事都想得周全。”
苏子凌本是不欲理会郑绍的奉承,但不防孟珏补充道:“师妹是女人,自然比我们这些男人强上不少。”
孟珏说话自来如此,总是话里有话。苏子凌心知和这种人说多了,必会被套出些什么不该说的,于是便只笑了笑道:“孟师兄还说我心细,昨儿还不是您说,‘这天寒地冻的,吴冕是北宸堂过来的,多少给预备些北方的吃食’,论理,我绝想不到这点。到底,人在哪里呆的久了,就跟哪里入乡随俗了,怎的还能想到那许多。”
两人还待再说,之间楼上三三两两的师兄弟都下来了。大约是快到了吃饭的时候,不一刻,休阳也慢慢踱了下来。环视一圈道:“唔,你们都在,等下让店家准备些饭菜,我们也该用晚饭了。”
郑绍忙垂手答了是——自从出了南隅堂,一行人所有大小的吃住事宜,都托给了郑绍负责。正交代着,忽然听到站在休阳身侧的吴冕说:“这会子冻柿子炒栗子什么的都下来了,我这就去买点,晚上也让各位师兄弟尝尝北宸堂这地界的特产。”
苏子凌笑道:“方才和秀月出去,我顺道买了些冻柿子,你若是还想买栗子,就尽早去。先如今天黑得早,一到天擦黑,就都收了摊子回家了。
吴冕忙点点头,出门去找他的冻柿子和炒栗子去了。众人见晚饭才刚刚开始预备,便也准备去附近走走,寻着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
休阳眼见吴冕出了门,心道这是个讨论正经事情的好机会,便开口要和苏子凌商量南北堂比剑夺帅的事情,彻底故意地地把其余人丢在了楼下。m.xqikuaiwx.cOm
“师兄啊,你之前跟我说的,我的确没放心上方,”楚秀月眼角瞥见休阳和苏子凌一前一后地上楼去了,便不由地跟孟珏低声细语道,“现在看来,恐怕是真的。”
“嗯?孟珏故作疑惑地看着她,“什么是真的?”
“我看休师兄早就和她成其好事了吧?真是,何必掖着藏着?”楚秀月吐了吐舌头,“难道玉女剑的剑招,就清心寡欲到不许人不能谈情说爱么?”
孟珏听到这话,倒半是玩笑似的笑道:“我可有说过这个吗?”
楚秀月到底年轻,不禁眉头一簇道:“怎么,师兄在我面前还要推个干净?难不成是怕我去堂主面前告了你的短处么?”
孟珏仍是半开玩笑地道:“楚师妹啊,堂主身边没有家室,这是你我都眼见的。至于苏师妹么……我说的我认,我这没说出来的么,也都是大家揣度着罢了,南隅堂到底也是人多口杂,师妹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楚秀月听了这话,登时被噎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她恨恨地剜了孟珏一眼,便不再做声。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明剑之华更新,第 9 章 迢迢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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