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悠悠转醒,她看着已经摘下面纱的洛神医,惊了一惊。
“芸初,许久不见了。”洛神医怅然道。
姚氏稳了稳心神:“大姐姐,你既活着,便不该来此见我。”
“你我苟活至今,姚家也就我们俩了。”洛神医说着,国史一案,姚家几乎灭门,姚晴初身为梁王妃逃过一劫,不久梁王因谋逆罪名被赐死。而姚氏芸初受陆天师庇佑,幸存下来,此后便再无姚氏二姑娘,只有长明观中参道修行、避世而居的幼彧。
“万水巷南府,虎视眈眈的人依旧在,若是被她认了出来……”姚氏眉目间浓浓的表现出她的不赞同。
洛神医替她拂去眉间的不平:“那你呢。明知道那是一头阴晴不定的狼,又为何还要以身饲魔?”
姚氏惨淡一笑:“我原是不知的,她对我竟有那样的心思。远山去后,我才发现,我有了玉润……”
“她拿住了玉润,胁迫与你?”洛神医眸中带着怒意。
“是啊,她以为她拿住了玉润,我便会走出长明观。”姚氏轻嗤,“殊不知,那时我因着姚氏的灭门、远山的死,早已恨她入骨,却又无法报复于她,我更是心死如灰,便是玉润,我也不在意。”
“那你,怎会又入了万水巷南府。”洛神医喃喃问道。不论是姚氏灭门还是梁王谋逆被诛,十几年前,桩桩件件,皆有徐氏的影子,她又怎会不恨她。
“那是我和远山的孩子,我冷眼看了三年,终究还是不忍心了。”姚氏闭上眼。
徐氏给了她三年的时间,她把孩子从她身边带走,却又陪着她在长明观中呆了三年。徐氏雷厉风行的手段,便是陆天师当时也无法阻止她,上辈子,她放弃了这个孩子,不闻不看不问,只在长明观中修她的道,哪管外面是洪水滔天还是风平浪静。
洛神医深深叹了口气,若当真能放下羁绊,那么她也不会冒着风险来这儿见姚氏最后一面,也顺便看一看那个孩子。
“那你的身体又怎会败坏的如此厉害?”洛神医问道,她只看出了姚氏的病状,对于姚氏身体出现这么大问题的原因,她却看不出来,她的身体就好像被人打破的沙漏,每一分每一秒体内的生机都在往外泄露,而外界不论怎么补充都是杯水车薪。
姚氏笑了笑:“命数到了。”
洛神医自然知晓自己妹妹的本事,五岁便被陆天师看中收为首徒、赐号幼彧的道学天才。
洛神医沉默了些许时间。
“那玉润日后又该如何?”洛神医问道,“她当真会好好待玉润?”m.xqikuaiwx.cOm
姚氏一愣,道:“到底是她从小养到大,疼惜了十几年的孩子。再不济,谢氏那小子也能在一旁照看一二。”
洛神医看着姚氏苍白憔悴的脸庞,她大概猜测到,姚氏应当是同谢昭达成了某些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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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越发的冷了
自那日姚氏病倒已有月余,万水巷的南府愈发的沉寂了,便是姚氏与南颖的生辰都是悄无声息便过去了。
南颖没再出过门,整日陪在阿娘身边,徐氏亦是如此。
雀枝儿看着靠在要是床边睡过去的南颖,上前轻轻将人唤醒:“姑娘回屋睡吧,这儿夫人看着呢。”
“雀枝姑姑。”南颖睡眼惺忪抬起脑袋,“我想陪陪阿娘。”
雀枝儿怜爱的将人扶了起来:“姑娘这几天累坏了,若是姨娘见了,必定要心疼一番的。听奴的,还是回若水堂歇着吧。”
南颖微蹙着眉,终是带着织星回了若水堂。
秋雨刚过,地面还是湿的,院中的草木渐渐枯黄,一派萧条。
南颖坐在小楼的窗前,看着窗外风过留声的景象。
自阿娘病后,母亲便有些反常了。母亲似乎并不能接受阿娘的病因。
南颖垂着眼睑,手不自觉的抚摸起左手皓腕上的金丝白玉镯。
不同于徐氏,南颖除了刚得知她阿娘命不久矣那天,有过失态与不可置信,此后却是坦然接受。姚氏自小便和她说了,生死之事,自有命数注定,强求不得,若到了那一日,也不必悲痛哀恸。南颖做不到不悲不恸,但她终是明白哪怕再不能接受也无法改变。
但是徐氏却并不是如此。这几日,南颖几乎没怎么瞧见徐氏,依照徐氏对姚氏的紧张程度,她定是每日陪在姚氏房中,可少见的是,她不仅没有陪着,便是连面也没有出现过。
织星从徐氏院中探听来消息,说是徐氏从常春观请来了邱道士,也不知是商量什么,神神秘秘的。
南颖却明白徐氏的用心,她想用别的法子救会阿娘。只是陆天师也曾专程下山来看过姚氏,但依旧是什么也没说便走了。陆天师在道法上称得上是天下第一人了,便是他也没有法子,那邱道士又能翻得出什么水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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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的江面上,因着下过一场雨,雾气缭绕。
谢氏的大船停在江面上。
谢昭立在船头,看着周身萦绕的水汽。
“主子,徐氏找了常春观的邱道士。”天一道,“她似乎对于姚夫人的病情有些疑虑。”
谢昭转了转隐在衣袖中金丝白玉扳指。在徐氏找邱道士之前,他早早地便让天二、天三将人“请”来过一趟,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相信邱道士心里有数。姚氏要展现的是自然病死,那么徐氏也只能知道这么多。
可他依旧担心,哪怕玄字四人都在南颖身边护着。
“地字四人传来消息,那位拔了我们在琅琊安排小半的人,如今就要入京了。”天一又道,他不得不感慨,那位手段高超,不愧是深得了她祖父的真传。
谢昭俊眉扬了一扬,继而微微眯起了他那狭长的眼角,凌冽的气息萦绕在周身。
“该透露的消息透露给她了?”谢昭道。
“该留下的信息都给她留下了,想来她是相信了的。”天一说道。
谢昭从几案上拿起鱼食,一把洒在江中,各式的鱼儿争相跳出水面。
那位纵然能以天下为棋局,世人为棋子,可到底心底也是有执念的。
“台子已经给他们搭好了,怎么唱就是他们的事儿了。”谢昭轻笑。
天一低着头,少主的心思愈发难猜测了。自两年前,少主得了南家姑娘的书画,不久又在战事中伤了脑袋,人就愈发地深不可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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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死在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那日她难得有了力气,徐氏与南颖陪着她在雪中走了一圈,谁都知道她这已经是回光返照。
“玉润啊。”姚氏交换道,哪怕她为她谋了许多,可心底放心不下的依旧是她。
“阿娘,我在。阿娘……”南颖强忍着泪水,跪在姚氏床榻边。
姚氏说着,目光却停留在徐氏身上:“我的玉润,以后要平安喜乐。”
徐氏红着眼眶:“你便没有别的要说吗?”
姚氏笑着看着徐氏,徐氏便知道她已不欲再说别的了。
雀枝儿不忍地看着自家姑娘悲恸欲绝的模样。
南颖泪水不间断地划过脸颊。
“芸初,姚芸初,你就不怕吗?”徐氏哑着嗓音,你就不怕吗?你就不怕我在你死后苛责了你的玉润?你就不怕我在你死后让你的玉润命途坎坷吗?
“阿偌、你答应过我的。”姚氏柔和地说着,“你若是食言,我、会不开心的。”
徐氏怔了怔:“你当真就没有话要跟我说的吗?”
姚氏的目光渐渐迷离,她喃喃着:“阿偌,我想……闻之……”
徐氏的帕子从手中掉落,她惨淡地笑着,你到死还是忘不了他。
“阿娘,阿娘……”南颖看着渐渐没了气息的姚氏,哪怕心中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儿。可那是她的阿娘啊,生她养她的阿娘,她会在春日带她踏青、夏日为她准备酥山、秋日与她登高、冬日与她赏雪,那是疼爱了她十几年的她的阿娘。
徐氏踉跄着走出房门,雀枝儿担忧地护在她身后:“姑娘……”
“雀枝儿,你说她是不是恨我?”徐氏问道,她的脸上带着茫然与不解。
雀枝儿安慰道:“怎么会呢?若是姚二姑娘恨你,以她的性子,又怎会愿意走出长明观,又怎会放心将玉润姑娘托付给你?”
“可是她到死还是念着兄长。”徐氏清泪划过脸颊,“她恨我,恨我害得姚氏举族覆灭,恨我害得兄长血溅承乾殿……”
“姑娘、姑娘!”雀枝儿惊恐地叫着,“慎言!姑娘!这些与你没有关系。”
徐氏冷哼着,泪水止不住地流淌,有没有关系,她心里清楚,姚氏心中亦是。十五年前,长明观中,她们就撕破了脸皮了。
“姑娘,你陪了她十五年了,哪怕心是石头做的也该捂热了。”雀枝儿道,“姚二姑娘,她既然都入了万水巷南府,她便不会怪你的。”
雀枝儿知晓十五年前的事儿,也知晓徐氏与姚氏二人的隔阂,更知晓姚氏心里确实恨着徐氏。可是人死了,活着的人却还是要活下去的啊!
徐氏看着一脸笃定的雀枝儿,终是点了点头。
事实如此也好,自欺欺人也罢。也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能好受些。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绿蚁浮春(重生)更新,第 7 章 柳香芝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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