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的窗帘被风吹鼓,室外雨后天晴的金色阳光泄了进来,落在两人的轮廓线上。
灿烂阳光下,苏白洲仿佛闻到阳台外久违的,带着一丝鸡蛋花香甜味的清新空气。
“租,”她几乎是有些结结巴巴地开口,“租的。”
青年一身要出门的行头,等她给了回复,便没再看她,俯身在玄关处穿鞋。
“江沉晚。”
苏白洲抓紧时间叫他。
他抬起头。
苏白洲看着他,真诚道,“谢谢你。”
是她这么久以来对他的最诚恳的一次道谢,几乎要到了声情并茂抑扬顿挫的程度。
还没等对方开口,苏白洲就已经想起了对方之前说她道谢没诚意的话。
“如果你有空的话,”她又急忙补充,“上次没请你吃的饭,我想再请你吃一次。”
“吃什么都可以的,”她下定决心要大出血一次,带着释然的语气,“地点你定就好。”
阳台泄进室内的阳光下,江沉晚听着她的话,边慢条斯理地把鞋穿上,才直起身。
“今天没空。”
他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
苏白洲点头,“你有空的时间都行。”
“晚点可以。”江沉晚看了她一眼,“就在这儿吃吧。”
苏白洲微微发愣。
是允许她今晚就能住进来的意思吗?她快乐得想要吐泡泡,那她房租是从八月份交起还是要补上七月份的?
但这个时间问这个问题太破坏气氛,她决定先把这个问题压一压,抬起头继续问。
“那你大概是几点——”
玄关处空空,江沉晚已经出门了。
她的问题被掐断在空气中,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心情依旧好得炸开一朵朵烟花。
苏白洲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一次性餐具,没忍住又好几次向着客厅的方向看了又看。
还是放满了乐器的客厅,窗帘布被晒得透明,沙发上有一小块凹陷下的痕迹,被窗外阳光温柔地染成金黄的颜色。
——她找到地方住了。
苏白洲暗暗想着。
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像是寄居蟹找到了属于它的贝壳,她找到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在城市中短暂属于自己的一小片地方。
......
...
苏白洲难得地向主任请了一天的假。
她攒了许久的年假终于派上了用场,被气得鼻歪的主任一笔勾销。
请假的一天里,她回到了原来住的破旧小区楼里,到了家中,陈俊豪和他的女友已经不在了,房间里床单虽然没有换成席梦思的,但也和原来的不一样。
客厅的桌面上甚至放了一份果篮,便签上陈房东潦草的字迹向她道歉,希望她尽快把视频删了。
苏白洲看了两眼,把便签收下,果篮依旧放在桌面,开始收拾行李。
自从养了小八,她就搬到了这个地方住,零零散散的东西也买了不少。
她想着自己在那边可活动的区域也比较有限,很多东西干脆没有带,但收拾到最后,还是塞满了两个大的行李箱和一个蛇皮袋。
她最后把安装在客厅和走廊的监控摘下,拍了照片。
苏白洲没回,坐在沙发上歇了会儿,看着面前那块脱落的墙皮,发了会儿呆。
她还是打电话给了维修的师傅,约对方上门来重新粉刷。
白天工作的时间,师傅很快上了门,带了一个小徒弟,两人动作利索,很快将那片裸露的墙面粉刷好。
刷完以后,师傅擦擦汗,问她,“这墙都好几年了吧?其他地方迟早也会脱,要不一块给你都重刷了?”
苏白洲谢过他,摇头,“不用了。”
送走维修的师傅后,苏白洲想在手机上叫个出租车,才发现自己昨天把微信都卸了,还没安装回来。
她手机内存不够,便没太多犹豫,把昨天的监控录像给删了,录了屏,重新把微信下载回来,和拆掉的监控一并给陈房东发了过去。
对方很快回了句“收到”。
她返回微信聊天,才发现温梨一大早给她发了很多信息,说自己昨晚那个点已经睡了,问她早上怎么没来。
苏白洲随口编了个身体不舒服的理由,给对方发过去。
继续往下滑,才发现江沉晚在夜里给自己发了个问号。
她有些不明所以,倒也没计较,把刚刚没问到的他准备几点回来吃晚饭发了过去。
一切处理完后,苏白洲想起昨晚报警电话一直没打通,又点进通话记录里想检查一下。
她手指点开通话界面。
才发现,昨晚自己以为打给警局的每一通电话,都打给了江沉晚。
她存了当地警局的号码,备注和江沉晚一样是J开头,大约是昨晚太过紧张,没有看清就一阵乱按。
因为这几通电话记录。
苏白洲原本喜悦的心情,慢慢地变成了一个个薄如蝉翼的气泡。
她从早上到现在都漂浮着的思绪,到此刻才像是落了地,开始清醒地思考到,自己是不是在给江沉晚添麻烦了。
对方原本也不需要合租,一个人住得舒服,大约是看自己可怜,念在一点残存的情谊上帮她。
虽然在印象里。
江沉晚并不是会念及旧情,委屈自己做不愿意的事情的人。
但这个想法冒出来,就像是雨天的乌云,笼罩在那些幸福的泡泡上挥之不去。
苏白洲定了定神,还是决定晚上吃饭的时候,和对方提一下。
.......
...
苏白洲带来的东西不多不少,但一次性搬完,也花了不少的时间。
她将行李从出租车上一件件搬运到公寓楼下,才发觉江沉晚没给自己电梯卡,她只能从住的地方下到一层,却没有办法再自如地上去。
她坐在大堂的沙发,静默几秒,还是给江沉晚发了一句“在吗”。
连同那句问他几点回来吃晚饭的消息,江沉晚都没有回。
她只能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
这栋公寓楼是独立的楼盘,大堂的一楼装修得像是什么五星级的酒店,中央悬挂了一盏装饰性的水晶吊灯,值班的保安岁数不小,但长相看上去就是不好惹的人。
保安也注意到了她,吊眼一抬,审视般地打量了她一会儿。
四目相对。
苏白洲先一步地开口,“大爷。”
大爷保持沉默。
苏白洲继续温和道,“您皮带系反了。”
大爷:“......”
.......
...
江沉晚一整天,都在忙音乐节排练的事情。
一开始准备在音乐节上演奏的新歌,因为主办方忽然加了一位当红网络歌手进来,导致他们的演出时间缩短,新歌可能没办法上。
“操,”键盘手狄安性格躁,直接骂人了,“哪有他们这样的?当我们很闲吗?说换就换?”
“话都放出去了,总不能不唱新歌了吧,”鼓手许染也头疼,“要不然前面的主打歌不唱了?”
“那是之前就定下了,印在节目单上的。”贝斯手刘茂森叹气,“改了的话就得交违约金。”
排练室里气压低了下来,狄安气不过来,又骂了几句主办方。
“中场,”江沉晚开口,“不是有十分钟休息?”
几人看向他。
每个演出切换时,中场会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用来给下一场演出的人员试音和调整。
演出的出场费是按时间算,中场休息并不包括在内。
他这样说,几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这么着吧,”狄安长舒了口气,“咱们吃亏也不能让歌迷失望。”
“中场没休息的话,那不得吃多点儿?”许染扬唇笑,“晚哥请吃夜宵不?”
问题解决了,几人又变得没心没肺起来,吵着晚上要去哪儿开锅。
又排练了几次新歌,一行人去了以前驻唱过的酒吧。因为老板认识,给开了卡座,室内光线暗,倒也很难被认出来。
一行人喝开了,说话也没个边儿。
喝酒时向来都是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扯,江沉晚坐在一旁,很少搭腔。
几人闲聊到以前还算熟悉的几个乐队,现在都签了公司,背后有人撑台,和主办方说话都硬气几分。
“别的不说,就那后插队进来的网红,我看过他直播。”狄安嗤了一声,“唱得跟鸭似的,就靠脸长得还行,唱歌还得秀腹肌,愣是一堆人看。”
“队长,你要不也考虑开一个直播呗?至少把微博给用起来,”狄安开始胡言乱语,“你知不知道每次我一发微博,那些歌迷就问‘晚哥呢’,我真的很难受。”
“别了,还嫌黑我们的不够多?”许染踢他,“就队长那张嘴,十句话直接让人路转黑。”
“我怀疑那些搞节目的也是怕了队长这张嘴,”刘茂森叹气,“不然就晚哥这资质,还有那些小白脸什么事儿。”
他们一人一句地拿江沉晚打趣,江沉晚像是和自己没太多关系似的,只是喝酒。
过了会儿,他才淡淡冒了一句。
“《夏日唱作人》的节目组,”他垂眸,晃了晃杯中的琥珀色液体,“昨天又来找了。”
三人一愣,旋即很快反应过来。
《夏日唱作人》是去年才开始举办的节目,邀请各界不同的音乐人进行限时原创和现场演唱,每三轮淘汰一次。
去年因为节目对音乐的纯粹性,在一群花里胡哨的综艺里脱颖而出,一时获得了不少关注度,对第二季的呼声很高。
几人都还记得,去年节目组上门邀请江沉晚去参加的时候,江沉晚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要带上整个乐队。
节目组以人数限制为由拒绝了,江沉晚便也没有去参加。
因此三人很长一段时间心里不是什么滋味儿。
“队长,你今年必须参加。”狄安最先开口,一把抱住江沉晚手臂,“晚哥,好哥哥,你别一根筋,等你大红大紫了再带飞我们不也一样吗?”
“对,你一人吃饱咱们全家不饿,”刘茂森抱住他另一边的胳膊,“甭管能不能带咱们,咱们就是上去给你伴奏也不亏。”
当初几人一同商量的要做独立乐队,至今依旧是单枪匹马地在市场上创。但近几年明显感觉到做独立乐队的难处越来越深,第一就是资金的匮乏,第二就是宣传被打压。
虽然在乐队圈里,Nightintrouble能算得上第一梯队,但只要走出圈外,几乎很难有人能认得出他们的名字。
即使有破圈的作品,被记住的也只是歌曲和被其他公司推出来的翻唱者,还不一定找他们授权。
上节目就相当于一次免费的宣传,只是不以nightintrouble的名义,而是以江沉晚个人的名义。
但难处摆在那,无论他去不去都始终是道坎儿。
“队长,你肯跟我们说,应该心里拿定主意了吧?”许染冷静些,拍了拍他的肩,“但不管你决定是什么,今年我们架都得把你架上去。”
靠在江沉晚左右肩膀上的两男人立刻会意,抬起手作出要架起他的姿势。
“.....”江沉晚用手肘将两人抵开,“想造反?”
三人各自坐好,依旧拿期待的眼神看他。
知道他酒量不怎么样,狄安起了点儿坏心思,先将话题扯开,聊起了别的,期间一个劲给江沉晚倒酒。
对方像是心里想着事儿,依旧没参与他们的谈话内容,酒倒是一杯一杯地喝。
到最后,他将玻璃杯放下,脸色倒是和平常无二,只是漆眸不再似刚刚的懒散,带了点冷,没什么状态。
他靠在沙发垫,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机,看了眼。
狄安见机会来了,便又问,“队长,这事儿成不成啊?一会儿就把上节目定下来呗?”
江沉晚视线在手机屏幕上停了几秒,末了还是淡淡抛一句。
“再想想。”
......
...
因为喝了酒,江沉晚没有开车,看着其他几个醉得也不清的都上了的士,自己也打了车。
他本意就没想再回去住,但刚刚那会儿看见了苏白洲几小时前给自己发的“在吗”,和那句“什么时候吃晚饭呢”,内心慢慢地被挠起极小的一点儿涟漪。
他还是给司机报了公寓的地址。
等目的地到了,他进了公寓楼的大门,刚走到大堂的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大爷,您不能这样和阿姨说话。”那声音软而温和地道,“这样说吧,您是属于痴迷型依恋,阿姨是属于轻视型依恋,您如果一直逼阿姨留下的话,她反而会更选择离开。”
紧接着是另一个熟悉的,疑似他家楼下门卫大爷的嗓音,“那....那这种情况,我要怎么办?她都跟我闹脾气说要回老家了,我又没办法....”
“对于轻视型的恋人的话,其实我还是建议您不要太过多干涉她的决定,”那声音又道,“您可以试一试回去和她说您不会阻止她回去了,只要她开心就行。她就会觉得您好像也有些若即若离的样子,就会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了。”
“你讲的倒也....还挺有道理哈?”老大爷沉思几秒,“行,我就照你说的做吧。不过姑娘,你真住这栋的?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大爷,我刚搬来的,在等我室友呢。”苏白洲笑着回答,“他一会儿就——”
“——苏白洲。”
江沉晚进了大堂的门口,看向她,淡漠出声。
苏白洲眼眸一亮。
“大爷,我室友来了,”她提起周围大包小包的行李,笑着和大爷道别,“那我先走了。”
老大爷闻声转头,认出了门口那个带黑口罩的小伙是楼里的住户,压低嗓音和苏白洲道。
“哦,原来你和那小伙是一对啊?”老大爷八卦兮兮的,“你刚刚说的什么心理学的依恋类型,什么害怕轻视的,你男朋友是什么型?”
江沉晚在那侧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我们不是那关系,”苏白洲忍着笑,权当科普心理知识了,小声和他分析,“不过他应该是安全型。”
老大爷没听见前面一句,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又问,“那姑娘你是什么类型?”
苏白洲抬眼,压低嗓音,“我是害怕型。”
“那按你刚刚说的,”老大爷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她讲给他的依恋关系,也小声说,“你俩不是挺配的?”
江沉晚似是懒得等了,直接迈开腿,往电梯的方向走。
“大爷您记性真好。”苏白洲糊弄了过去,拖着行李大步跟了上去,“大爷我先走了,再见。”
她快步走到江沉晚的身后,因为一路拖着行李,有些喘气。
青年的背脊直得像沙湾里的松树,侧颜像是用刻刀雕琢的一般,身上除了平里自带的,不知名沐浴露的气味以外,还散了点淡淡的烟酒味。
她记得江沉晚以前并不抽烟,但不知道现在他会不会沾染上了这个习惯。
大爷在后面不满地问,“小伙子,你女朋友行李你都不帮忙拿一下?”
苏白洲心跳一停,回头摆手,“大爷,我们不是——”
她回头的同时,手上莫名一空,准确来说是手上的行李莫名被抢了去,等她再定神去看,行李箱和蛇皮袋都到了江沉晚手上。
大爷还在火上浇油,“这才像话吗,想当年我追我家老太婆,那是一点重的都不会让她提。我当年那可是....”
电梯门慢腾腾地拉开。
大爷絮絮叨叨的回忆被搅乱在电梯运作的声音里,苏白洲跟着江沉晚上了电梯,冲大爷挥了挥手,直到电梯门快速地合上。
江沉晚将食指从关门的摁键上挪开。
电梯里静得能听见外侧齿轮转动的声响。
不知道为什么,苏白洲莫名感觉,从刚刚开始,身旁的青年身上,散着浓浓的、难以化开的低气压。
一整天下来,苏白洲其实积压了一堆的问题想要和他解决。比如他到底是不是真的需要找人合租,如果是的话水电费要怎么分摊,她和小八的活动区域是多少,吧台能不能用来做饭,小八如果随地大小便要怎么办之类。
但对方目前这幅表情。
让她在脑海里,翻箱倒柜地找,只找到一句比较合时宜的话。
“江沉晚,”她清了清嗓子,轻声地问,“你吃晚饭了吗?”
电梯门也很合时宜地拉开了。
苏白洲主动地想要伸手去拿自己的行李,行李却被轻飘飘地提了起来,她挂在行李箱上的蛇皮袋跟着重重一晃,成功啪地一声甩到了她的额头。
“......”
苏白洲捂着额头后退几步站稳,就看见江沉晚出了电梯门。
...他生气了?
苏白洲捂着额头想,可是他生气什么?
生气自己只顾和大爷聊天,没准备晚饭?
没给她电梯卡的人明明是他,她为此等了他一整个下午和晚上,只能和保安大爷聊天解闷。
苏白洲揉了揉额头,抬脚跟上。
江沉晚开了门,将行李放在玄关处就松了手。小八饿了一整天,嗅到蛇皮袋里有狗粮的气味,极为狗腿地就扑上江沉晚的大腿嗷了几声。
苏白洲迅速把蛇皮袋里准备好的狗罐头拿了出来,走到阳台的地方给小八放下。
小八成功被引诱了过去。
江沉晚径直走到吧台,从流直饮水的水龙头里自顾自倒了杯水喝。
苏白洲无声地把行李移到沙发旁边的位置。
她在蛇皮袋里掏啊掏,把一大袋的狗粮拿了出来,装水的盆小心放在地面上,给小八放好水和粮。
最后再打开了其中一个行李箱,她拿出了平时煮面用的小锅和两袋屯了很久的火鸡面。
苏白洲把小锅拿了出来,看向江沉晚。
“火鸡面,我现在做,”苏白洲试探问,“可以吗?”
“不是我故意不想请你吃好的,我忘记问你要电梯卡了。”苏白洲把责任往身上揽,温声和他解释,“所以一直等到刚刚,实在来不及买什么别的。”
小八吭哧吭哧吃罐头的背景音里,空气传来青年不带什么情绪的,淡淡“嗯”的一声。
苏白洲松了口气,拿起面和锅走到吧台的地方接水煮面。
江沉晚微微侧身,让开一点位置,闲闲地盯着她煮面的动作。
苏白洲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默默把两份面都拆了,放进锅里,倒上水煮。
过了片刻,她实在没忍住,侧头对上对方的视线。
“我不会下毒的。”
她语气诚恳。
“谁知道呢。”
江沉晚接的很快,表情微嘲。
“......”苏白洲没想到他还真是在担心这个,一瞬有些无言,忍了忍还是问,“请问,我又怎么你了吗?”
煮面条的汤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有些汤汁被溅到锅盖上。
“是不是不想和我合租了?”苏白洲慢慢猜测,“如果不想了的话,你直接和我说一声就行,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以这种态度对我。
后半句苏白洲忍着没说,因为好像无论租不租,对方的态度都是这样。
“苏白洲。”
江沉晚漠然叫她。
自从两人都不在装不认识对方,江沉晚对她说话就总爱连名带姓地加上她的名字。
她已经从一开始的内心汹涌澎湃到现在只想让他别念了。
“你没有电梯卡,”江沉晚眯了眯眼,语气很淡,“不会和我说一声?”
“我说了的,”苏白洲简直觉得这人黑白颠倒,愣了愣道,“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你没有回我而已。”
“你那叫说了?”江沉晚挑眉,“你给我发一句‘在吗’,谁看了不以为你要借钱?”
这人好像有那个大病。
苏白洲在内心疯狂反驳,我闲得嗝屁才找前任借钱。
“我没回,你不会多发几条?不会打我电话?”江沉晚不爽道,“和楼下老大爷你倒是挺多话讲。”
这他妈和楼下老大爷又有半毛钱关系,苏白洲已经不想吐槽了,这都哪跟哪的这人?
感觉他这状态,像是在外面受了气,回家随便找个人就发火的样子,苏白洲没再和他争执下去。
手机上的计时器滴滴嘟嘟地响了起来,面条已经煮好,淡淡的香味飘逸了出来。
苏白洲忍气吞声地把锅盖掀开,将面汤倒掉,拆开调料包将辣酱挤了进去,完全没看到上面一行‘根据口味适度调放’的几个大字。wWw.xqikuaiwx.Com
她用木筷子搅拌了下,直到面条都裹上油红色的辣酱汁水,才把海苔碎和芝麻撒了上去。
面条看上去极有食欲,苏白洲短暂地从两人不愉快的对话中脱离出来。
她发现了江沉晚平时拿玻璃杯都是从吧台上面的橱柜里拿,猜测碗筷大约也在那个地方,便踮起脚想要从橱柜里拿两个碗。
才踮起脚,刚刚下去的气儿又蹭蹭往上冒。
不是。
试问有谁,会在自己家里,把橱柜装得比一米六几还高。
她垫着脚都够不到。
他是不是!存心的!!
苏白洲想着要不干脆她一个人吃算了,正打算放下垫起的脚,在她身后,江沉晚就上前,伸了手,慢条斯理地拉开橱柜的门。
随后,苏白洲听到她头顶上,男人淡淡嘲了两个字。
“矮子。”
“.......”
——矮子。
苏白洲不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叫自己。
还在娄底一中的时候,她的笔袋一次被班上的男生扔到了空调上,等看热闹的人散了,她才一个人在桌上架了把椅子,却连空调都够不着。
她独自站在熄了灯的教室,寻思着再加一张桌子够不够高时,江沉晚就从前门进来了。
少年不知从哪儿跑来的,浑身的汗,手上还拎了几本乱七八糟的作业本。
“我来给你送我明天要写的作业。”江沉晚喘着气儿一口气说完,状似无意地看她搭起的高台,挑眉道,“不是,你想上天?”
“没有,”苏白洲云淡风轻地回答,边走过去接过他的作业本,“什么时候要交?”
“都行,后天吧。”江沉晚有些糊弄地回,抬头看了眼,微停顿,“那是你笔袋?”
苏白洲抬头,顺着他视线看了看,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又欺负你了?”少年语气不太好,“为什么不和我说?”
“你这不是看到了。”苏白洲低头随意翻了翻手上的本子,“这些之前不都做过了吗?”
江沉晚没接话,径直向着她搭好的高台,几步跨上了凳子,站起来。
少年个儿高,重心在空中就不太稳,看上去随时会倒,但离空调的距离也比她近了不止一点半点。
苏白洲立刻放下手里的本子,走过去在下面扶住凳子。
担心他摔,苏白洲皱着眉对他说,“你下来,我笔袋不要了。”
江沉晚没理她,甚至还踮起脚,最终够到了笔袋,整个从空调机上扯了下来。
他吊儿郎当地勾着笔袋的吊坠,在手上摇晃,额角的汗一滴滴地从下巴滑落。
“学姐,”他笑,故意问,“笔袋不要了?”
苏白洲抿了抿唇,“你先下来。”
江沉晚闲闲散散地站在凳子上,依旧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反而半蹲下来,单手拎起她的手腕,将笔袋放在了她的掌心。
“以后解决不了的事儿,就告诉我。”少年不太温柔地在她头顶揉了下,眼里笑意很深,刻意加重了三个字,“小矮子。”
.....
那时少年口中的‘矮子’,和现在对方念出来的完全不同。
现在的这两个字,完全就只带着攻击和挑衅的意味。
江沉晚保持着现在的姿势,微微低头,淡漠地问。
“要拿什么,”他语气像是她欠了很多钱,“说。”
“......”
苏白洲攥成拳的手松了又紧,冷不丁冒了一句,“拿个屁股。”
“噢。”江沉晚似乎对她这态度一点不意外,但话却说得自己像是个受害者,边挑眉边道,“帮你拿东西,就是这个态度是吧。我记得你和楼下那大爷聊天的态度可不是这样——”
所以到底和楼下老大爷有什么关系啊!!
苏白洲忍着火儿,只想把他推进实验室的核磁共振机器里看看他大脑什么构造。
她抗拒地用手肘抵着身后的人,让他和自己保持距离,边挪动脚步想要从他身下走开。
“....你和楼下那老大爷聊的有说有笑?”江沉晚依旧堵着她的退路,还揪着老大爷不放,“我现在帮你拿个东西你还跟我说脏话?”
“屁股是脏话?人人都有屁股好吗,”苏白洲终于还是没忍住,抬起头,“那我当年学人体结构的时候老师都讲了多少句脏话了。江沉晚你思想不要这么低俗龌龊,我说拿个屁股的意思就是——”
啪的一声。
室内的灯忽然之间全部暗下。
苏白洲知道自己说错话,因为这突然的停电,后半句话卡在嗓子眼里,牙齿一嗑,咬在了自己的舌头上。
她正准备往旁边移开,因为这舌尖的刺痛,脚下一乱,自己绊倒自己地往后踉跄了一步。
随后就是扑鼻的酒水气味,一点淡淡女人的香水味和不知名沐浴露的淡淡清香。
苏白洲被这混杂的味道冲得皱了下眉。
小八在那边疑惑地汪了一声,似乎感觉气氛不对,又慢慢收了声音趴下。
苏白洲站稳脚跟,摸索着视线内的可及物想要站起来,手腕却被人重重地一摁,抵扣在身后的吧台上。
“说完,”江沉晚在她的身后,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是什么意思?”
“......”苏白洲编不出来,硬生生地把话题转了,“你家经常停电?那真是太不巧了。我这个人其实还挺怕黑的,经常停电的话我就——”
“不是,”青年漠然打断,“我把灯关了。”
“......”
“.....”苏白洲有口难言,“...你关灯做什么?”
江沉晚没接话。
苏白洲手腕被他摁得发酸,被人抵在吧台也算不上什么好受的姿势。她小小挣扎了一下,却还是没挣脱开。
“....江沉晚,”苏白洲轻轻叹了口气,“你干嘛呢这是在。”
黑暗中,他只能看清对方脸部的轮廓,光洁的脸颊比从前瘦削不少,长睫微闪,眼眸依然动人。
但话语里,却都是灰尘和泥土般的,对他的疏离和淡淡的倦意。
喉间慢慢地涌上一丝涩意,他喉结滚了滚,手上力气微微松开。
“你喝多了,是不是?”苏白洲终于得以从他的禁锢中脱离,转过身,一双亮澄的眸子看他,“我行李箱里有蜂蜜,我去拿来给你泡一杯。”
她说完,站停了会儿,确认了他的状态后,才从他身前走开,到侧边找了一下开关的位置,重新把等打开。
吊灯偏黄的光线,在此刻都显得有些刺眼。
苏白洲从客厅的行李箱里拿出一罐蜂蜜,走过来,用他刚刚喝水的玻璃杯在直饮水处接了一杯温水,加了几勺蜂蜜搅拌均匀。
琥珀色的蜂蜜渐渐融化成一杯浅色的蜂蜜水,被一只皙白的手端给了他。
那只手的主人,眼眸里带着对他关切,但也仅仅是关切而已。灯光之下,像是透亮的玻璃珠子。
但他此刻的想法,却像是荷下的淤泥一般,全都是阴暗晦涩的,见不得光的难堪念想。
想蒙上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想继续在刚刚的黑暗里,将人抵在墙角,将她欠下的债一点点地偿还。
但他还不需要到那一步。
对面的人可能现在就想跑了。
江沉晚闭了闭眼,接过她递来的蜂蜜水,仰头喝了。
淡淡甜腻的味道顺眼咽喉滚落,滑入被酒水灌满的胃里。他垂眸,眼神恢复之前的冷淡。
过了良久,他嗓音微哑,问了一句。
“还住吗?”
他没去看那双眼眸,怕自己再不知所谓。
他像是听到一个世纪般秒针缓慢的挪动声,仿佛教堂审判的钟声倒数。
片刻,室内落下一句平静但坚定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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