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笙一脸的惊讶地看向谢瑾白
谢瑾白摇头,如实地道,“实无半点印象。”
这下,谢笙来了兴致,“母亲,如何在你说来那小公子同小五是认识的,怎的到了小五的口中,对那位小公子印象全无?那他们两个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啊?”
“如何不认识?不说玉儿,笙儿,你亦是见过那位唐小公子的。”
谢笙张了张嘴,“啊?”
“你记不记得,有一年庙会,母亲去进去慈恩大殿礼佛,命你们兄弟三人,还有你姐姐在外头等我。结果因为你跟无双二人央着你二哥,要去外头逛庙会,留你弟弟同公明主仆二人在寺庙里头候着,结果等你们瞧完热闹回来,玉儿身旁多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那件事?”
“记得。”
谢笙点头,对于他们逛个庙会回来,小五就拐了一个“小信徒”这事印象可就太深刻了!
谢笙至今想起那日场景,都乐不可吱,“五弟从小就是个黑心的,竟然连个小奶娃都骗……”
在谢母的瞪视下,谢笙忙改了口,“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五弟那时玩心重了些。”
谢母这才脸色稍谎。
谢笙:“……”
我可太不容易了。
“三弟,你继续往下说呀。五弟跟母亲口中那个小奶娃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听说是那小奶娃快要摔倒的时候,五弟刚好出手救了人家。要说,那小团子长得是真漂亮,圆溜溜,黑乌乌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就跟会说话似的。就是脑子不大好使,第一眼还将五弟认成了女子,以为五弟是什么神仙姐姐。
许是因为那句神仙姐姐恼了五弟,五弟便戏耍了那小奶娃一番。他自称自己是个仙人,那小奶娃竟也信了。跪在地上,一口一句请求仙人告知阿娘下落什么的。我们告诉她,小五不是什么仙人,小家伙还不信。还骂人!
后来终于信了之后,那叫一个伤心。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倒也挺倔强,竟然忍住没哭。我还记得那是小五头一回对我们发脾气,就是为了那个小家伙吧?总之,我们还陪着小五一起在庙里等到天黑,始终不见小团子的家人来找,只好暂时把人接回家去。
要说那小家伙是真的不识好歹。小五才是骗她的那个,她倒好,了小五,谁人跟他说话都不理。如此在我们府上过了四五日,她的家人才找到我们府上。
也不知小五给那小团子下了什么迷魂汤,到走的那日,那小家伙抱着小五的大腿大哭,一声声地唤着小玉哥哥,哭得直打噎,那叫一个伤心。最后还是被俞伯伯连哄带骗地抱了回去。”
谢母点头,补充道,“你说得差不离,不过,不是女娃,是个小子。”
谢笙惊得“啪”地一下合上了手中的折扇,“什,什么?怎么可能?”
他可是至今记得清清楚楚,当年那小团子穿一件猩红兜帽斗篷,帽檐还缝上了绒毛白边,唇红齿白,珊珊可爱,瞧着就跟年画里走出来的女童子似的。
怎么,怎么就成了个小子了?
“为娘当初也是跟你们一样,也以为那孩子那般漂亮可爱,是个女娃。这不是……后来你们俞伯伯亲自上门将人领走,母亲才知晓,原来那孩子是你们俞伯伯家远嫁在外的女儿的所留的唯一血脉
说起来,那孩子也可怜。亲生母亲早夭。父亲为了能让孩子能够有一个很好的照顾,便将早些年娶的妾侍扶正,上头还有那个妾侍生的哥哥。
身为地方官员的父亲进京述职,一家人逛庙会,倒是把正经八百出身的嫡子的给弄丢了。担心你俞伯伯会生气,也不敢声张,更不敢大张旗鼓的找人。后来见实在瞒不住了,才和盘托出。
亏得当年那孩子是被玉儿给遇着了,又是被我们这样的人家给带回家中,
要是遇见歹人,那孩子这一生可就断送了。”
谢母口中谢笙,谢瑾白他们的俞伯伯,便是当今国子监祭酒俞六逸,俞祭酒。
谢瑾白顿时啼笑皆非。
他自是记得当年那个孩子,只是他同三哥一样,一直以为,当年那个孩子是个小姑娘。
不曾想,竟是个小子。
前世心中存疑的地方终于有了答案。
比如唐未眠固然才能出众,可他在朝中到底并无根基。
唐未眠崛起得太快。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他身后有那些淳安党人在支持他的缘故,却原来,背后还有俞家的支持。
季云卿后来那般重用唐未眠,是否对他跟唐未眠的那点旧怨十分清楚?
唐未眠的腿是因他而残,按照常理唐未眠此人也便绝不会为他所用,故而若是利用唐未眠来掣肘于他,实在是最佳人选。
当年那个皱着眉,一脸苦恼地问他为何帝王权术的人,原来不知不觉,已将帝王权术玩得那般炉火纯青。
“原来当年那个被小五捡到的小女娃就是那知府家的小公子。如此说来,小五,那小孩该不会那时便喜欢上了你,以致这么多年来都你念念不忘,故而才做出在朝晖楼大胆求娶一事吧?”
谢笙摇着手中折扇,打趣道。
“那孩子当年才多大。”
谢母瞪了眼没个正形的三儿子,转头对谢瑾白道,“那孩子唐突在先,你下令杖责在后固然没有什么不对,不过那孩子到底是你俞伯伯家唯一外孙,你俞伯伯一家又同我们交好,你没有对那小公子赶尽杀绝是对的。”
谢瑾白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想起前尘一桩旧事来。
前世他巡按淳安不利,一再上书将他贬谪偏远之地的那位御史似乎便是俞自恒的门生。
难怪,后来父亲被国舅一派算计不得不主动辞去太傅一职,与父亲交好的俞自恒却在那时保持了沉默。
原来,此时便已埋下了祸根。
谢笙还是对那位淳安知府家的小公子充满了好奇,“那个孩子当年长得是真好看,这么多年过去,那孩子是长得越发好看了,还是长歪了?”
闻言,谢母也朝小儿子看了过去。
看起来,也是好奇当年那个粉雕玉琢,还被误认为女娃的小公子如今是个怎样的相貌。
究竟是越发出挑了,还是小时了了,大了却再无昔日的灵气?
谢瑾白不由想起那日端午前日在淳河边上遇见一身杏色襦裙的小公子。
唇角微勾,给出四个字的评价,“更胜往昔。”
谢笙捕捉到幺弟唇边的笑意,微微一愣。
不对啊,他怎么觉得小五提及那位小公子,笑容略……骚气?
谢母在一旁点了点头,“想来也是。那孩子长得像你们俞姑姑。”
管家来报,老爷谢晏以及二公子谢为暮父子二人已从宫中散了朝,已回到府中。
管家话落,连朝服都没有换下的谢晏同谢为暮父子二人便走进了大堂。
大堂内,谢母,二夫人苏清欢以及谢瑾白同时起身相迎。
“孩儿见过父亲。”
“见过二哥。”
谢瑾白起身,给父亲、二哥行礼。
尽管谢晏、谢为暮父子二人从宫中出来,便提前便从在宫门外等候的府中小厮的口中得了小儿子已回到府中的消息,眼下真的见了人,父子二人还是高兴非常。
同谢瑾白在甫下马车,眼前扭曲撕裂出现的幻境之中见到的那个发须皆白的谢晏不同。
此时的谢晏虽已五十多岁的,却是发须皆青,亦未见任何老态。
但见他几个大步向前,笑呵呵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呵呵,很好,瞧着没胖,也没瘦。想来在淳安适应得挺好。”
二公子谢为暮站在父亲一侧,笑容温和地注视着自己许久不见的幺弟。
谢太傅话声刚落,谢老夫人便心疼不已地道,“如何没瘦?分明脸都凹陷了进去。”
谢太傅无奈摇头,“要我说啊,便是小五吃成薛小侯爷那般,夫人你定然也还是觉着他太瘦了。”
谢笙将弟弟的脸代入薛盛那只大肥猪,身子恶寒地抖了抖。
他一脸坚决地表面自己的立场,“要是小五胖成那样薛盛那个胖猪头那样,我定然同他断绝兄弟关系!”
谢母轻飘飘地道,“噢,既是兄弟情能这般轻易舍去,那你也同我断绝母子关系吧。”奇快妏敩
谢笙当即拱手抱拳,“孩儿惶恐,孩儿不敢,孩儿知错,母亲息怒。”
一番连连认错,逗得谢为暮,苏清欢夫妻二人莞尔不已。
谢太傅手指虚点了点他,“你啊。”
谢笙面容端肃,表示自己认错态度是极为诚恳的。
这下,谢母都绷不住了,脸上露出笑来。
谢母从位置上站起身,“你们父子几个聊吧,我跟欢儿先去厨房,看看午膳都准备得如何了。”
闻言,苏清欢配合地起身,跟公公,丈夫还有两位小叔子福了福身之后,随婆婆去了。
谢瑾白扶着父亲,在谢母的位置上坐下,谢为暮则在方才妻子的位置上落座。
女眷们一走,男子们的话题便自然而然地从逗乐打趣,转到了朝堂之事上。
其中难免提及谢瑾白此次巡按淳安一事。
“父亲,二哥,怀瑜此番巡按淳安,虽未能解决淳安水患,却因为洞悉赤丈河水位异常,提前转移了淳安城内百姓,使淳安免于灭顶之灾。功劳不小。今日你们上朝,朝堂上可有讨论接下来打算安排小五去哪个部门?”
别看谢笙嘴里总是喜欢埋汰幺弟,却是对弟弟的前程十分上心。
谢晏摸着长须,点了点头,“这也是我接下来想跟你们说的事情。今日在朝中,户部尚书姜大人,都察院左都御史袁大人上书建议擢升小五为吏部文选司员外郎,只是被大学士徐为征以小五资质太浅,恐难以担当大任为由否定了。那徐为征是康伯侯的人,兵部尚书李大人又是徐为征的门生,自是以徐为征马首是瞻。
事关小五,我同你二哥自是不方便表态。之后,姜大人同袁大人据理力争,徐大人以及李大人吵了起来。后来,越来越多的大臣站出来支持姜大人同袁大人。太后见形势不利,便以身体不适唯由,宣布提前退朝。不过,这也只能是太后唯一能够做的权宜之计了。此番小五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太后不能每次都以身体不适为由,借口相阻。小五擢升一事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自先皇驾鹤西去,吏部、兵部便长时间把持在康伯侯手中。
这时局,也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谢为暮眸光微沉,“圣上前年便已过束发之年,按说太后本该还政于圣上。如今,太后却一再以圣上尚未大婚为由,一再把持朝政。为今之计,还是要圣上早日大婚,如此,太后方再没有借口,不归还朝政。”
谢晏露出赞赏的笑容,“暮儿所言甚是。三年前,大臣们便相继上书,恳请圣上册立皇后,总是被圣上以尚且年幼,暂不考虑大婚一事推脱。好在,前段时间,圣上总算松口,并且选定了顾大将军家的嫡孙女为后。钦天监已测算出良辰吉日,太常寺也已经在着手圣上大婚一事了。”
只等圣上大婚。
太后还政于圣上,圣上亲政,那么国舅康伯侯一党自然大受打压,身为首辅的父亲在朝政上也不会处处掣肘于康伯侯。
谢笙“呼呼”地摇着手中折扇,心说,二哥跟父亲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眼看二人讨论得越来越来劲,谢笙以扇子捂脸,趁着谢瑾白不注意,拼命地朝二哥使眼色,示意不要再继续这个问题了。
没看见小五从你俩开始谈论那位时就没开口说过话么?
谢为暮赞同地地了点头,结束了同父亲的谈话的他,这才注意到对他拼命眨眼的谢笙,一脸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小三,你的眼睛怎么眨得这般厉害?可是眼睛进沙子了?”
谢瑾白似笑非笑,“三哥的眼睛不舒服?”
便是太傅谢晏亦朝三儿子看了过去,“小三你眼睛怎么了?”
谢笙直接以扇面捂住脸。
心说,我这都是为了谁?!
为了谁?!
经过谢笙这么一打岔,谢晏同谢为暮二人也便忘了方才的话题,他们重新又将话题转回了国舅一党阻止谢瑾白入吏部一事。
谢笙这才松了口气。
作为全家唯一一个知情人,他可太难了!
“对了,小五,方才我同你二哥,三哥谈论此次姜大人,袁大人有意举荐你吏部考功司员外郎一职,倒是迟迟未见你发表什么看法。怎么?可是不想去文选司?”
谢瑾白垂下眼睑。
登高跌重。
前世,若不是为了小九,他又如何会汲汲于权术?
前尘已了。
此番回京,谢瑾白心中自盘算,此时却不是说破的时候,只是道,“便是文选司员外郎虽只有区区从五品,可文选司却是主天下文官调动。文选司员外郎一职至关重要。即便是太后不能每次都拿身体不适推脱,康伯侯把持吏部多年,国舅一党恐轻易不会松口。”
谢为暮的性子一贯是家中最温和的,提及把持朝政的外戚康伯侯,他眼中流露厌恶,语气微沉地道,“只怕到时候由不得他们。”
“你们父子几个还在聊朝堂那些事呢?家国大事总是聊不完的,先别聊了,过来用膳了。”
谢母跟二夫人苏清欢一同走了过来,二人身后跟着布菜的众丫鬟、婢女。
父子几人也便止住了话头。
谢晏拍了拍幺子的肩头,“走。小五,你我父子二人许久没多对饮过了。正好为父还有你二哥下午没什么事情,今日呐,让我们父子二人,一醉方休!小三,去酒窖取你的冰镇玫瑰清酿来。”
谢瑾白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体质的关系,谢瑾白沾杯即醉。
在淳安,任务在身,碰不得酒,如今回了家,便是喝得酩酊大醉,倒头睡去即可,自是不必再诸多顾忌。
谢笙:“……”
母亲说得没没错,果然诸多兄弟当中,他才是慈恩慈门口捡的那个。
要不然何以二哥同怀瑜都是陪父亲喝酒的那个,唯有他是跑腿的那个!
玫瑰花酿清冽甘甜,口感极佳,却实在是烈性酒。
谢瑾白毫无悬念地醉趴在了桌上。
谢母也就是起身去端个相思鱼的功夫,回来便见方才还意识清明的幺子醉得不省人事,当即心疼得不行。
“这孩子,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苏清欢替婆婆端过手中的相思鱼放在桌上,谢母便走到小儿子的身旁,拿走他手中的酒杯,轻推他,“玉儿,醒醒,玉儿,玉儿……”
“母亲,您还是省省功夫吧。您又不是不知道小五的酒量,这小子喝多了酒,没睡足个一天一夜是断然醒不来的。数月未见,小五的酒量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发挥稳定呐。”
连喝数杯,面颊未有丝毫红晕的谢笙,看着一只手还握着酒杯,人已经趴在桌上的谢瑾白,发出无情的嘲笑声。
谢母见实在没好气地睨了桌上的其余父子三人,“你们几个,都是怎么当爹,当兄长的?玉儿今日才刚回来,如何便将人灌醉成这样。”
谢晏,谢为暮父子二人识趣地没吭声,便是方才对谢瑾白发出无情嘲笑的谢笙也闭了嘴。
谢母老来得子,为了平安生下谢瑾白,是当真吃尽了苦头。
故而宠谢瑾白那是真真宠到了骨子里的,他们几个可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吭声。
谢母见父子三个人不接话,心里头越发地来气。
苏清欢适时地柔柔地开口道,“母亲,眼下天气虽热,可厅里还是不时有穿堂风吹过,五弟在这里睡着,醒来恐容易偏头疼。五弟既是吃醉了,一时半会儿地也唤不醒,不如就先让公明背五弟先回房休息吧。喝了酒,倒也好睡一些。”
谢母平日除了谢瑾白,最疼的便是苏清欢这个伺候在侧的儿媳妇了。
在饭厅里趴着睡久了,醒来易头疼不说,脖子定然也是不舒服的,当即点头道,“也好。”
谢母扬声,唤来萧子舒。
谢笙拼命地朝嫂嫂投以感激的一瞥,此番多亏了嫂子了,便是谢为暮都温柔地看向妻子。
苏清欢摇头失笑。
既是明知道母亲将小五疼到了骨子里,如何还将人给灌醉了。
很快,站在厅外的萧子舒走了进来。
对着谢母抱拳拱手道,“夫人。”
“玉儿吃醉了,你且先背他回房休息,好生伺候着。”
萧子舒抬头,果然瞥见了趴在桌上的主子。
萧子舒眸中一丝惊诧。
主子好酒,可因为饮不了酒的缘故,从不贪杯。
往日便是偶尔小酌个几杯,亦从未有喝到不省人事的时候,如何这次……
是因为回到太傅府,太过高兴的缘故么?
“是。”
萧子舒应了一声,走至谢瑾白的面前,蹲下身。
谢笙同谢为暮兄弟二人便帮忙一起将谢瑾白扶上萧子舒的后背。
由萧子舒将谢瑾白背回房。
谢母担心萧子舒一个人照顾不好儿子,不放心,一同跟了过去。
一直到萧子舒将谢瑾白扶上床,谢母亲自替谢瑾白脱了鞋,又吩咐婢女去打来水,用巾帕为其擦过脸。
期间,谢瑾白一直未曾醒来过。
谢母无奈摇头,如何便吃得这般醉。
谢母又在床畔坐了一会儿,见谢瑾白睡得深,便站起身。
离开前,对萧子舒吩咐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萧子舒抱拳应声道,“是,夫人。”
夜深忽梦少年事。
这一晚,谢瑾白做了个梦。
梦见他十二岁那年,随母亲进慈恩寺礼佛时的场景
“哇!小五,快看,是舞龙!好长的一条巨龙!小五,我们去前面看看那条巨龙吧,怎么样?”
“不去,人太多了。”
谢瑾白自小就不喜热闹,远远瞥见前面攒动的人头,毫不犹豫地便拒绝了三哥的提议。
“你这人,好生没劲。”
谢母带着婢女进千叶寺上香去了,临走前吩咐二公子谢为暮带着弟弟,妹妹,在外头等她。
谢笙天生是个好动的,哪里等得住,一心惦记着外头热闹场景的他,吵着闹着,嚷嚷着二哥谢为暮带他们去庙外逛逛。
谢无双身为女眷,平日多困在家中,难得有这个机会外出,便同谢笙一起,央着二哥带他们去外头的庙会看看。
谢为暮拗不过弟弟妹妹,只好留了彼时尚未出嫁的萧子舒的家姐萧沫儿以及当时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的萧子舒,陪同小公子谢瑾白留在寺庙,带着谢笙以及谢无双一同去逛庙会去了。
出了寺庙,安谢笙就跟放出笼子的猴儿一般,见到这个要去看看,见到那个也要上前去凑个热闹。
谢瑾白在寺庙等了腹中都饥了,不见二哥带着三哥,姐姐回来,便进了大殿,去寻谢母。
谢瑾白在大殿中,未见到谢母,倒是瞧见一个小娃娃,外头披着件猩红色斗篷披风,双手合十,跪在佛前,笨拙地给佛祖磕头,膝盖压住了衣摆,整个人险些栽下蒲团去,摔一个倒根葱。
“小心!”
谢瑾白忍了笑,快步向前,将小糯米团子人捞在了怀里。
萧子舒方才一个不慎,转头不见了公子,吓了一跳。
姐弟二人分头去寻人。
萧子舒寻到大殿,便瞧见谢瑾白飞身将一个幼童接住的场景,刚忙走上前,“公子,您没事吧?”
谢瑾白摇首,低头看向怀里的小东西,“没事吧?可有哪里摔着了?”
怀里的小团子似是受了惊吓,一双乌溜的眸子瞪得大大的。
半晌,才有些迟钝地摇了摇头。
小团子既然没事,谢瑾白也便将人放在地上,还替她将方才因为摔下来,而掉下的斗篷的帽子给重新戴上,打算继续去寻母亲。
衣摆被一只小小的手给拉住,小孩儿仰起脸,一双乌溜的眸子满是渴慕,“姐姐,你是天上的仙女吗?”
谢瑾白:“……”
因着长相的缘故,谢瑾白不是头一回被认作女子。
只不过以往那些误将他认为女子,还企图调戏他的男子的尸体早已被填了颍阳的护城河罢了。
身后,终于找着四公子跟弟弟的萧沫儿忙走来,听见小孩儿的话,吓得脸色都白了,当即弯腰柔声地解释道,“不是姐姐噢。我家四公子是个货真价实的儿郎呢。”
唐小棠歪了歪脑袋,“仙人,是个公子?”
尽管被误认为女子是谢瑾白的逆鳞,倒也不至跟一个孩童计较的地步。
想起小孩儿方才磕头虔诚求佛的模样,谢瑾白玩兴大起。
谢四公子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嗯,本公子是个仙人。如何,瞧着不像么?”
眼底似注入万千星河,小孩儿眼睛粲然一亮,“仙人!你真的是仙人!太好了!我找着仙人了!仙人,我好想念阿娘啊。仙人你能带我去见我的阿娘吗?”
边上,萧沫儿好心地插嘴问道,“小孩儿,你是跟你娘亲走丢了么?”
唐小棠抿起唇,不作声。
“喂,你这个人有没有礼数,我家姐同你说话呢!你是聋子么?!”
萧子舒动了怒,伸手就要去推唐小棠。
“公明。”
萧子舒气不过,到底还是没有违拗自家公子的意思。
他退到了一边,只是依然不满地瞪着唐小棠。
唐小棠瑾白学着那些个戏台上的道人,指尖掐着诀,装出仙人悲悯世人的模样,睨着只及他腰出的小团子,“本仙人掐指一算,你并非同你娘走丢了,而是你娘已然仙逝,去了天宫,是么?”
唐小棠的小肉手当即急切地抓住谢瑾白的手,“仙人知道我阿娘在何处?”
萧子舒同萧沫儿不约而同地露出吃惊的神色,看向唐小棠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原来,不是同娘亲走丢了,而是娘亲已去世了么……
谢瑾白是从不信鬼神之说的。
人死了便死了,不过是黄土一掊,尘归尘,土归土,哪里有什么东方极乐,阿鼻地狱。
小团子的母亲既然已然仙逝,自是被埋在了土里,日久天长,尸体腐化,成为白骨一具。
谢瑾白原本不过是一时玩兴大起,此时瞧着小团子眸子里满是溢出的急切,反倒当真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竟不忍戳破一个孩童渴望见到往生母亲的希冀。
他犹豫了片刻,到底没有将人死之后真正的去向告知小团子,而是继续做出仙人高深的模样,微点了点头,“自是知道。”
谁知,眼前的小团子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倒头就拜,“求仙人告知阿娘下落。”
脑袋重重地磕在在地上,额头都磕红了。
谢瑾白一怔。
“玉儿?怎的只有你跟沫儿还有公明三人在此处?你两个哥哥,还有无双……这,这是谁家的孩子?”
谢母烧完香,回到寺庙的菩提树下,不见了家中几个孩子以及府中小厮婢女,就知道孩子们定然是去玩去了,倒也并未在意,只是派了人去外头将公子,小姐几人给找回来。
经过大殿的时候,无意间瞥见里头一位小公子的衣衫像极了谢瑾白今日穿的杏白罗衫,迈进殿门,竟真的是小儿子。
由于谢瑾白站着,边上又有萧沫儿,萧子舒姐弟二人挡住视线的缘故,谢母一开始并未看见跪在地上的唐小棠,直至走近,瞥见儿子跟前跪着的小娃娃,顿时吃了一惊。
“呀!这孩子是谁啊!”
“好漂亮的孩子!”
“小五,这孩子该不会是你瞒着爹娘在外头跟人所生的奶娃吧?”
谢为暮,谢笙以及谢无双兄妹三人此时也回了慈恩寺,恰好在门口碰见谢母派去找他们的府中小厮,听说母亲去了大殿,便也一并寻了来。
见到谢瑾白跟前跪着的漂亮孩子,当即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
“笙儿!”
谢母转过身,警告地睨了眼三儿子。
小五今年才多大,如何能生得出四五岁大的娃娃?
谢笙吐了吐舌头。
他就是开个玩笑嘛!
“求仙人告知阿娘下落!”
谢笙他们说的全是颍阳的方言,不像是谢瑾白一开始说的就是官话,唐小棠听不懂。
以为他们同他一样,也是来求仙人的,要同他抢仙人,唐小棠忙不迭地,小脑袋磕在地上,又是重重一磕。
这无端受人跪拜,还是在神佛面前,可是要折寿的!
谢母吓了一跳,“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玉儿可不是什么仙人!怎的对着玉儿磕头?来,我扶你起来。”
谢母赶忙将小孩扶起。
仙人还没告知娘亲的下落呢!
唐小棠扭着身子,推开了谢母,“噗通”一声,又在谢瑾白面前跪下了,“求仙人告知娘亲下落!”
“娘亲,她好似并非我们颍阳之人,听不懂咱们这里的方言。让我来!”
“喂,这是我娘,这是我们家五弟。他不是什么仙人,你要是想要找你娘,回去问你爹不就知道了?你爹肯定知道你娘去哪里了啊。你跪我们五弟有什么用啊!”
身后,萧沫儿小心地拽了拽三公子的衣袖,“这小孩儿的娘亲去世了,所以才来求问神佛告知娘亲下落的。”
谢笙微微错愕。
这一回,谢笙说的是官话,唐小棠听懂了。
听懂之后的他小脸涨红,双手握成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幼兽,“你骗人!骗人!仙人答应了我带我去找我阿娘的!你这个大坏蛋!我不要听你的!”
“嘿!你这小家伙!有点意思啊,被五弟给戏耍了,还傻乎乎地信以为真呢?这世界上哪里存在神仙啊,神佛啊,所谓的羽化登仙,不过是那些臭道士们用来哄骗世人的罢了。听没听过,尘归尘,土归土啊?这人死了之后自然是身消魂……”
“三哥!”
谢瑾白打断了三哥谢笙的他,他上前一步,双手捂住唐小棠的耳朵。
那句身销魂灭,唐小棠到底是没听见。
谢瑾白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团子,“信我么?”
唐小棠不傻。
他其实从谢笙同谢瑾白兄弟二人相似的相貌当中,他便知道,那个大哥哥应当是没有撒谎的。
神仙哥哥骗了他。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神仙哥哥低头,询问他是否愿意信他的时候,尽管泪珠还在眼里滚动,唐小棠还是彤红着眼,点了点头。
神仙哥哥方才救了他。
他愿意相信神仙哥哥。
谢瑾白笑了。
唐小棠仰着头,傻傻地盯着神仙哥哥,心想,哥哥笑起来可真好看。
谢瑾白生平最讨厌,便是有人一直盯着他的相貌瞧。
若是被他发现,打残都是轻的。
小团子的目光却是一点也不讨厌,透着一股子娇憨。
他笑着摸了摸唐小棠的小脑袋,“好孩子。”
谢瑾白牵起唐小棠的手,“娘亲,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谢母不大放心,“小玉,这孩子可是同他的家里人走散了?若是走散了,咱们还是要尽快将人还回去才好。要不然他家里人该着急了。”
“母亲请放心,我们很快就回来。”
“五弟,你要去哪里啊?五弟!五弟!”
“五弟!”
“五弟!”
无限循环……
谢瑾白睁开眼,外头天光应大亮。
谢瑾白抬手,摸了摸耳朵,总觉得耳鼓疼得厉害。
梦中三哥的叫声,太催魂了。
隐隐听见门外有谈话声。
谢瑾白坐起身,唤了一声,“公明?”
很快,萧子舒手推门进来。
轻步走至床畔,萧子舒掀开床上的纱幔,低声禀报道,“主子,宫里来了。”
谢瑾白眼底暗光流动,“方才同你说话的人,是平安?”
“回四公子的话,是奴才。数月未见,四公子还是像以往那般神机妙算,一猜一个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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