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之间陷入了沉默，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慕渊的到来打破了这份沉默。
“等很久了吗。”
慕渊手上拿着挂掉电话的手机，她了一眼站在桌子旁的季云洲。
季云洲的头皮瞬间紧绷,他小心地试探,“你、你回来了。”
他紧张地盯着慕渊的表情,生怕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来。
“嗯，你也在啊。”
然而慕渊看上去一点也没生气,她甚至笑了一下，还破天荒邀请季云洲。
“要一起坐吗。”
刚刚打照面的时候，季云洲还有点怀疑慕渊怎么表现得这么平静,是不是她没听到自己和陆娇的话。
等慕渊说完后半句，季云洲看着面前的两人座，骤然失语。
……妈的,那家伙肯定听到了。
但这个反应，实在太不正常了。
季云洲也顾不上爆粗口的事了,他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觉得不够，又退了一步，远远离开那张此刻在他眼中与催命符没区别的桌子。
“不用了。”季云洲干笑两声,“你们聊，有事找经理就好,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正在后面随时待命的经理：？
“季先生……”
陆娇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季云洲非常干脆迅速地转身，离开的速度仿佛身后是洪水猛兽一般。
“怎么就走了。”
陆娇有点遗憾。
“我还想问问他外面的花园能不能出去呢。”
慕渊在陆娇对面坐下。
她将手机轻轻搁在桌上,与桌面接触时，发出轻而脆的一声响，不着痕迹地将陆娇的注意拉了回来。
“娇娇很想出去？”
慕渊将耳边的头发挽起。
侍者将侍酒师提前选好搭配今晚这一餐的酒拿了过来,倒入器皿中醒酒。
“有一点。”
陆娇和家里人都不喝酒，她第一次知道还有醒酒这回事，好奇地伸手碰了一下玻璃容器。
“想去的话，我带你过去。”
一旁的侍者闻言没有任何异议。m.xqikuaiwx.cOm
哪怕来这里的人都知道，外面的花园是不对外开放的，除了作为老板的季云洲和修剪园丁外没人能进去。
陆娇有些心动。
不过天快黑了，现在出去应该也看不见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
要是还有下次的话再说吧。
石榴一样的红色酒液静置在透明的器皿中，和天远处的霞光遥遥相衬。
“好香。”
陆娇忍不住耸了下鼻子。
“这酒的度数不高。”
慕渊的语气十分平静，以至于陆娇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娇娇也试一试吧。”
陆娇对酒不太感兴趣，但既然是慕渊提出来的。
根据以前的经验，她觉得拒绝之后会有更多的麻烦事。
“好啊。”
陆娇只想尝个味道，保险起见，她用手指对着侍者比划了一下。
“给我倒一点点就好。”
她其实不喜欢喝酒，也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
陆父是个一杯倒，陆母过年聚会时喝酒倒是颇为豪爽。
而陆娇从没试验过，也无从得知她在这方面究竟会遗传谁。
但喝一点应该不会怎样。
侍者便给陆娇面前的杯里倒了一些，刚好浅浅地没过杯底。
“谢谢。”
陆娇很满意这个量。
她没有特意去关心慕渊，加上嗅觉也不算特别突出。
自然也就不会闻到那夹在清冷的霜木和醇厚甘甜的酒香中，混入纠缠的气味里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娇娇要是喜欢的话，喝完可以再加一些。”
在慕渊的认知中，高中时的陆娇经常和人约在会所玩，还没成年就碰了酒。
而刚才的陆娇，虽然对酒表现出了兴趣，却没有想要喝酒的想法，所以在慕渊说试一试时，陆娇思考了两秒。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其实是想拒绝的。
如果换成任何一个人在这里，陆娇都会拒绝。
但因为坐在这里的人是慕渊。
哈。
慕渊的心里，刺痛和嘲讽纠缠在一起，拉扯着她的理智。
在陆娇眼中，她到底是多么可怕的形象？
连这点小事都宁愿勉强自己，而不是拒绝她。
就像和她相处的每一秒一样。
慕渊的舌尖，口腔，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下唇内侧被牙齿折磨出来的伤口，疼痛刺激着神经，齿印深深地陷入柔软的肉中。
那是她在门口的时候自己咬出来的。
手指，掌心，其他的地方都太过明显。
慕渊轻舔了下那里的伤口，快要习惯的疼痛，在受到刺激后被猛地放大。
慕渊感受着唇内的疼痛，提醒着自己，不要露出异样。
她的伤口，还有这样的行为，都不能被面前的陆娇发现。
陆娇会吓到的。
被人憎恶、害怕和畏惧。
这些对慕渊来说再熟悉不过，只是毫无新意，又年复一年上演着的无聊情景罢了。
可此时此刻。
只是从陆娇的口中，清晰地认识到了她对自己的恐惧和抵触，慕渊心中那些扭曲的恶欲和浑浊的恶念，就止不住地崩溃外涌。
陆娇对她本就毫无安全感，也没有信任可言，慕渊是明白这点也从未怀疑过的。
于是，在陆娇回来后，慕渊将自己的性子收敛得越发温和，害怕流露出一丁点这六年间越发发酵的扭曲和暴戾，陆娇就会像惊弓之鸟般缩回去。
那是个心软的好孩子。
明明那么怕她，平日里却只字不提。
慕渊想到陆娇说的话。
这些，陆娇在她面前一次也没有表现出来。
曾经连遮掩情绪也做不好的人，在这样的谎言上却已经能骗过她了。
“娇娇很喜欢这里么。”
慕渊唇内的伤口被一次次地加深，那块肉已经没了好样，血味充斥了整个口腔。
“那么，和慕家比起来呢？”
“当然是慕家更好啦。”
陆娇看着侍者往玻璃高脚杯里倒酒，头也不回地答到。
“慕家的山那么高，水也深，在b市很少见的吧，开景点的话肯定每天都会有很多人想去的。”
“娇娇不会觉得……那里太高了吗？”
慕渊的声音有些低。
只有她知道，这其中的每一个字说出口时，都有多么困难。
她的目光落在陆娇光洁娇嫩的侧脸上。
那里已经看不出曾经皮肉微微外翻的模样，狰狞的伤疤也消失无踪。
但心里的那道伤口却从来没有消失，每一天都在溃烂发痛。
我其实，是个很怕疼的人。
“不会啊。”
陆娇的眼睛眨了一下，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明丽清亮，看着什么的时候，总是让人觉得十分诚恳。
“很漂亮。”
“我很喜欢呢。”
被宠坏了的孩子，要怎么样才能学会成长。
摔倒了，哭着喊疼，但是周围却没有一个人会帮她。
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又被一脚踹倒在地上，伤口里掺进粗砺的沙石，尖锐又难以承受的苦痛中，意识到了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长大，只是一瞬间的事。
好像也不是那么困难了。
慕渊将酒杯端起。
石榴和火烧一样颜色艳丽的酒液流入口腔，触碰到已经看不出形状的伤口上，一瞬间爆发出的，不知道是心里还是身体上的疼痛，将这份毫无意义的自我折磨吞下。
微颤的指尖，又在下一秒被强迫着停止。
不能表现出来。
会吓到她。
慕渊在心里反复告诉着自己。
她放下酒杯时，已经分不清口中是酒的气息多一些，还是血的锈味更浓。
陆娇一定会觉得很恶心吧。
她给她带来的只有噩梦一样的回忆和伤害，却还有脸去问她喜不喜欢。
慕渊只是想想，就觉得胃部和神经像是被剖开，塞进了无数刀子在里面翻涌。
太阳穴和整个大脑胀得发疼。
慕渊觉得。
她真是恶心透了。
陆娇这顿饭吃得挺愉快。
餐后甜点端上来，是熔岩蛋糕。
上面撒着细细密密的糖霜，深棕色的外层，流出的液体颜色要更深一些。
有点像她掉下去那个悬崖。
陆娇冷静地想。
这难道是季云洲的报复吗。
正在让下属安排私人飞机航程、准备连夜逃往国外避难的季云洲：啥？
陆娇把嘴里的蛋糕吞下。
或许是和季云洲提到了那些事，让她有了奇怪的联想。
不过甜点肯定要吃的，管它那么多呢。
陆娇欢快地又叉了一块送入嘴中。
吃完之后，陆娇擦了擦嘴，“我吃完了，我们走吧。”
公司去了，电影看了，饭也吃完了，陆娇知道下一步肯定是要带她回慕家老宅了。
也不知道下一次出来是什么时候。
陆娇回味着刚才吃的甜点。
要不，让慕渊把这里的甜点师请回去？
反正她待在慕家老宅里，肯定哪儿也不能去，这点小要求应该不过分。
陆娇舔了舔嘴唇，其实她还有点想吃薯片了。
慕家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垃圾食品。
少了这些，宅着总感觉差点意思。
谁知慕渊却开口。
“娇娇。”
“我们不回老宅了，好吗？”
话里带着只有说话的人自己能发现的艰涩和小心。
陆娇愣了愣。
这是要换地方关她？
“好啊。”
陆娇答得没什么负担。
反正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啦。
关哪儿不是关，都一样。
陆娇乐观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娇娇没心没肺啦，自我调节能力很好的，不用担心她
反派就不一定了，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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