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帐营里,黄望道卸下盔甲,深红的内衫,腰上缠绕着黑色的束带。
淡淡的烛火也不能影响他观察,台上的沙盘,背后的地图。
副官黄护上前拱手道:“侯爷。”
一边点着蜡烛,让四周明亮些,一边道:“烛火还吝啬,若日后眼睛瞎了该如何。”
“胡说八道,硕大营地里,你觉得谁帐篷里的烛火是彻夜亮着的。”黄望道笑了笑。
“若是小兵玩乐应当如何。”
“巧言令色。”
“侯爷是刻意想将吴清与赵喻安排在一起?”
“嗯,吴清最近太嚣张了,又居功自傲,不打压一番,那匡公公,怕又要上书弹劾了。至于远南侯……他太柔弱了。”
即便宋初喻看上去与往常是不太一样,可是骨子里的温和,那是不适合上战场的。
就例如,你拿着刀,对着敌人,担忧犹豫,砍下去,他会不会觉得痛。
而敌人却在想如何才能弄死他。
这样是万万不行的。
“赵喻这人奇怪得很,进了军营一阵没见过世面一般。”
“你们对他都有敌意?”
“末将不敢。”
他摇了摇头,看着沙盘上的营地布局:“说正事吧,如今局势你怎么看?”
“回将军,我朝间谍传了消息,东元部本部已经调了粮草运往野郡,大约还有三日便可到达野郡。”
说着又愤愤道:“戈礼真是狡猾,前几日沙场叫骂,今日便闭城不出。”
“显而易见,没粮食罢了。”
“我军久攻不下,朝廷怕又议论纷纷。”
“眼下要么迂回,拦下狄国的援军,要么攻下野郡城,占领要地,要么退守边境,以退为进。”
黄护点了点头:“朝廷的粮越来越少了,而陛下又信任又忌惮我们……”
“我从来没担忧过朝廷,听你的意思,我军粮草补给还剩下多少?”
“还算宽裕,可供两月。”
“听说狄国的粮是临国人协助播种的,上次春猎一别,对那细腻柔滑的大米可是想念得紧。”
黄护会意一笑拱手道:“将军,先前失利乃是意外,末将愿再次领兵前往截下米粮以献将军。”
此次新狄争端乃是由新国率先引起。
意在拿下那小王子所属的东元部落三郡。
以达到扭转新国被动变主动地势的局面。
可眼下连攻数月,迟迟没有进展。
就连狄国也开始组织部队反攻。
黄望道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紧接指着沙盘道:“传我军令,你带步兵五千,从右迂回截取狄国的粮草。本将再带军围困进攻野郡城。”
“断其食源,合而围之。确实是好,可是会不会太鲁莽了。”
黄望道笑了笑:“会吧,新兵留下守营地。写文书给那姓匡的。”
“诺。”
笠日,
天空之上,即将显现出来的太阳光辉,将天际染红。
军营的号角吹响。
除宋初喻,身旁的人皆有序地穿着军袍盔甲。
就连那吴清也忍着疼痛,站了起来。看见躺在床上酣睡的宋初喻,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不屑的嘴角又展露在眼前。
伍长苟淡,连忙踢了一脚宋初喻:“小鱼儿看起来,再有半刻便违法军纪了。”
宋初喻受了疼,连忙惊醒,幸好昨夜是穿着军袍入睡,盔甲在伍长的帮忙下,也很快地穿戴好。
吴清白了一眼恶狠狠吐了两个字:“累赘。”
便向帐外走去。
朱投穿戴好后,忍不住吐槽道:“这人怎么当上的都尉将军,说话一点不留情面。”
张散说道:“不然怎么贬为士卒的。”
“将军的事怎么随便议论,”替宋初喻穿好盔甲后,又拍了拍,重重道:“好了,要记得,以后遇见特殊情况,我们可能帮不上忙,快去校场集合。”
“诺。”
宋初喻拱手道:“小人记得了,谢伍长。”
这片校场宋初喻是见过的,那会儿自己还是狄国奴隶,新军偷袭,自己便被抓到了这片校场。
宋初喻环视着身旁的兵,皆是配刀的步兵。
想来这校场,也装不下十几万人。
宋初喻学着伍里的人挺直腰板,按住宝刀。
虽然听不清他们嘴里喊着什么,想必那是军号,也是跟着大吼。
听了半天,也才听出来:威武新军,扬我国风,浴血奋战,以报军功。
宋初喻提着嗓门不知喊了多久,
身旁有人阴霾着脸,挤了进来。
鼻口出这大气,眉目怒气冲冲,看着很是不善。
看向宋初喻的时候,也冷冷哼了一声,也随之站在宋初喻身旁。
跟着这一群人,铿锵有力得喊着军号。
这人便是适才走得早的吴清。
奇怪的是,怎么来得这么迟。
宋初喻见他不悦、不善,只是淡淡回了一个笑意,也不继续搭理他。
突然身旁的呼喊声愈加震耳欲聋。
宋初喻个子在这群人中算不上最高,却还是能看见高台上的人。
那人头盔,像是紧紧裹在头部,神秘的脸,只露出一双严厉的眼。
鲜红的披风,盔甲上深深的虎纹。
黑金色厚重的战甲也不能掩盖黄望道的英气。
宋初喻下意识瞟了一眼吴清,先前不屑的神情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乃是无穷无尽般的崇拜。
顿时全军半跪,喊声宛如贯彻天地。
“标下参见大将军!”
“标下参见大将军!”
“标下参见大将军!”
宋初喻见此幕,也深受震,如此强大的军队,为何在私学的书籍记载乃是弱军呢?
或许是新生部队没有记载。
或许是只是外强中干罢了。
或许是新国刻意隐瞒罢了。
无论如何,心里隐隐约约有些许自豪,觉得自己来到这里确实是正确的。
“诸位请起!”
宋初喻早便猜到,此乃是靖安侯黄望道。
“傻缺,别乱动。”
宋初喻看向声音的主人——吴清:“阁下是在说我?”
“若我是你,那拳头便迎上来了,而不是还虚情假意问一遍,诶,是不是我。”
吴清夹着嗓子,像是想刻意学宋初喻说话,说完还白了一眼。
“闭嘴,吴清,你听好先前你是将军,现在只是我帐下的兵!若是再让我知道你欺负新人,我便不客气了。”苟淡并没有回头,却看得出来很是生气。
宋初喻心里对这位伍长,心里多了几分敬重。
吴清也无可奈何,哼哼作罢。
高台上的黄望道按剑,雄视四方:“兄弟们!报效国家的时候到了!拿起我们的兵器,面向敌人,创下军功,让我们大胜回朝如何!”
宋初喻下意识小声喊了一声:“好。”
然而身旁军号又响彻云霄。
吴清蔑视一眼,冷哼一声:“土鳖。”
宋初喻脸涨得通红:“见他人之短,不劝,反而陡然揭之,小人行径。”
“你说什么?”
“在下乃是读书人,背一下书籍内容,若是有人对号入座了,在下也无可奈何。”
“巧舌如簧,一会上了战场,看你是第几个死的。”
“那还请阁下上了战场莫要分心,一直关注在下,指不定受了敌人暗箭,便先小人而去。”
“你这人来了军营倒是亏了。”
“你这人不去菜市叫卖也是亏了。”
宋初喻下意识挺直了腰,身高硬生生高吴清一个手指的样子。
吴清见势也不甘示弱。
良久又道:“我军乃是以伍行动,是不会让你这弱鸡,拖我后腿。”
宋初喻看向前方,耳里自动屏蔽这人的胡言乱语。
吴清见宋初喻不再理自己,心里更是孤傲。
可是将军的军令犹如冰凉的水狠狠淋了下来。
自己身在新兵里,没有得到上战场的指令。
只有留守营地的命令。
吴清肉眼可见的不悦,就连早练后,早饭都不用,便回了帐篷卧在榻上。
这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就连脚下也有些滚烫。wWw.xqikuaiwx.Com
宋初喻拿上军营里自己的份粮,在进帐篷里。
将手里一白花花的大馒头递给了吴清。
吴清撇了一眼,一把推开。
宋初喻手上没能抓稳,馒头直接掉到了地上。
吴清连忙坐起,眼里闪过一丝愧疚,取而代之的又是不屑:“干嘛呢?讨好我?”
宋初喻点了点头,弯腰捡起大馒头,擦了擦灰尘,犹豫一阵,便不客气地大口吃着馒头。
吴清见了这一幕,愣了一会。
宋初喻三下五除二吃掉馒头又道:“看不惯我,欺负馒头干嘛,不乐意吃,就算了。”又说:“伍长他们正在用食,饭后便去巡逻,班长不久便回来。你我乃是晚上值守。”
吴清闻言直接躺在床上,闭上眼,语气充满了得意:“果然是累赘,说吧,我看不惯你,为何讨好我?”
宋初喻心里一喜,两人关系可能因为这落灰的馒头渐渐缓和他坐在一旁说道:“我听丘木说,就是随我一道来的那位。”
“记得,那宦官。”
宋初喻脸一黑,又无可奈何现在有求于人只能低声下气道:“嗯对,他告诉我,吴清少年将军,仅凭一枪一马,不仅斩下敌军将领的首级,还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那是大将军救援及时。”
宋初喻本以为他会得意洋洋,趾高气扬地告诉自己:没错那就是我。
没想到,到了大将军这里,便含蓄起来。
宋初喻又道:“据他所知,将军还是士兵时,于我一般手无缚鸡之力……”
吴清直接坐起来,瞪了他一眼,打断道:“谁跟你一样?你要说什么,爽快些。”
“我想要你教我。”
“教你?教什么?”
宋初喻起身,眼里充满着炙热,半跪抬头看着他,拱手道:“我想变强,我不想成为大家的累赘,还望将军教我。”
吴清第一次从一无是处的人身上看见那般眼神。
眼神充满了渴望与炽热。
若不是自己久经沙场,怕也是会被这饥渴的眼神同化掉。
拒绝的话停留在咽喉之处,吴清嘴角微微上扬:“好,我现在可以粗略地教你,若是你能挺过一次战场,并安然无恙地活下来,那我不仅为先前的无礼向你道歉,我也愿意全心全意教你。如何?”
“多谢将军。”
“客气话别说,穿好战甲跟我出来。”
两人走在帐外,吴清四下观察了良久,在帐篷后一片空旷的地方停了下来。
宋初喻抱着自己和吴清的佩刀,看样子很是吃力。
吴清回头淡淡看了一眼宋初喻,嘲讽道:“刀都拿不稳,还是去做你的逍遥侯爷吧。”说着便转身想走。
宋初喻一把将他拦下,一字一句道:“将军,我不是所谓的什么侯爷,我是新兵。”
他重重地强调了,“新”这个字。
“好!”
吴清将他拉了过来,对着宋初喻脚后踢了一脚:“腿弯下去。”
一手又扳了他的肩膀:“背打直。”拿过宋初喻手里的剑,将他细长的手臂抬起:“手成拳打直,还真细胳膊细腿的。”
虽然吴清下手有些狠,尤其是那一脚,脚上肯定会起乌青。
宋初喻却只能咬牙坚持住。
吴清看了宋初喻的姿势:“坚持住,这样才规矩。”说着将自己和宋初喻的佩刀整齐地放在宋初喻打直的手臂上。
宋初喻手上微微一颤,却还是稳了下来。
脚下用力踩着沙地。想靠腿力支撑着自己。
吴清笑了笑,想了想提醒道:“用腰,蹲马步的姿势还不错,一个时辰后,我来看你,”指着沙地上道:“沙地的脚印可以微乱,若是连位置都变了,那就别怪我看不起你。”
宋初喻咬了咬牙,手上的刀对自己来说,确实有些重,吃力得答道:“将军还请放心。”
吴清一笑,眯眯眼,看了看天上灿烈的光,不置一词,转身便回帐篷去。
宋初喻浑身有些发抖,脸上直冒汗,分明可以感受到,汗水逐渐湿透自己的军衣。
“不过一个时辰,这点苦受不了,还算什么。”
吴清回了帐篷,便躺下,心里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
想了想便闭上眼,嘀咕道:“罢了,睡一觉,半个时辰去看他。也不知道前线战况如何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越来越烈。
宋初喻嘴唇苍白,脸上惨白,衣襟已经没有一处是干的。
若是放在以前,怕早已栽在地上,昏迷不醒。
他手上颤抖不已,还得分心去稳住手上的佩刀,眼下已经无力用腰撑着自己的上身,只能依靠着腿部的力量,死死得让自己稳住。
即便如此,也是觉得一刻也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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