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简张了唇,本想与时玉书说一说天子之梦,可一念及那人,舌头滚了两圈,那两字终究说不出口。
太史局。
“姑娘可是侍郎所提的柳简,柳姑娘?”原先喜笑颜开的春官齐文山,在看到柳简身后之人时,脸上笑意僵了僵:“时少卿?”
柳简温笑点头,依着相貌询了记忆:“齐春官。”
齐文山目光往时玉书身上偏,试探道:“时少卿……也来看鹤?”
时玉书目光在柳简身上停留一瞬,这才知了她的来意,他顿了顿,在齐文山期待的目光中,说出了他想要的答案:“不是,唐中官可在?”
“唐中官?”齐文山忙道:“在在在,昨夜他在观星台瞧了一夜,这会儿约摸着在测演房呢,房中算纸杂乱,我着人将他唤出来吧。”
柳简顿了一下,却在时玉书点头之前开口:“少卿一处去看看吧。”
她鲜少如此,时玉书迟疑一瞬,却也点了头。
在他答应后,柳简脸上笑容更深,头动了动,发髻上桑木簪的镂空中,落着宫墙的颜色,如今天色正好,似木簪上镶嵌的朱色玛瑙一般。
只是齐文山脸色倒是不可名说:“那……那便一处吧。”
太史局算不得大,两只鹤养在细水流旁,连围栏都不曾设,周遭偶有官员走过,鹤也不惧,神态自若理着羽毛。
柳简站在廊下,看着树下:“这两只鹤,一直在此处吗?”
“正是,似是先前与群鹤离散,又受了伤。”齐文山但看时玉书能有闲时来太史局瞧这两只鹤,也知绝非表面如此,回答得很是用心:“本想着它伤好后会离开,未曾想到,竟就在此安了家。”
柳简走下廊,行至树下,两只鹤瞧了她一眼,忽展了翅膀,一声鹤唳,竟就飞上青云,只留半点白影。
瞧着她似被吓到的模样,齐文山忙安慰道:“无妨的,它们经常飞到旁处,好在连陛下都知太史局养了两只鹤,下了令,莫害生灵,故这宫中,也无人伤它,等过些时辰,自然就会回来了。”
对面的屋门正好打开,从里走出位身着官袍的男子,看着规制与齐文山身上的相似,柳简的视线被树挡住,正好瞧不清他的面容,还是齐文山抬头唤了一声唐中官。
柳简往旁处走了两步,正见唐明邈朝此处看来,他面色稍见病气,似是许久未眠的虚弱,又是清冷,更显得身子单薄。
齐文山上前两步:“中官脸色不好,不若还是禀了太史令回府歇着吧,你都两日没回了。”
唐明邈摇了摇头:“无妨,还差一点点,便能测演出来了。”
齐文山与他关系也算不是亲近,闻他此言,也便不再劝,顿了一下,侧身抬手向时玉书道:“少卿道是有事寻你。”
唐明邈走到时玉书面前,轻声道:“少卿,寻我何事?”
时玉书看了柳简一眼,得到对方心灵相通的无声回应,他看向唐明邈,与他一同向旁处走去:“唐中官这两日,都在宫中?”
“是……”
两人渐渐走远,柳简却还站在树下,看着天边已是无踪的鹤影,她将头转到旁处。
齐文山已经走回到她身边,一只手捂着心口:“哦呦,谪仙人遇上寒霜血,夏日里都不觉得热了。”
柳简勾出笑来,感叹一声果然人以群分。
时二公子与众不同,结交者也非是池中物。
她指了指天上:“那两只鹤,经常飞出去吗?回回都是两只一起?”
齐文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起头:“这倒不是,经常能瞧见院里只有一只鹤呢。”他收回目光:“不过只要一只在,另一只出去都不会久的。”
柳简了然,日光晃眼,她以手半遮住眼,同齐文山一同走回到廊下:“灵台郎两日不曾回去了吗?”她忽觉不对,又急忙补充到:“是唐中官。”
“是啊。”齐文山道:“中官醉心于星辰之道,整个京都,又有何处比得上宫的观星台离星辰更近。他常在宫中过夜,太史局特意为他收拾了一间屋子,由他居住呢。”
柳简羡慕长叹:“想来唐中官必是不凡……毕竟都声名都是谪仙人呢。”
“可不是,陛下近月来时常召见于他呢……说来中官是天纵奇才,当初他进太史局,并非是科考,而是由左相举荐。”
“左相?吕相?”
“柳姑娘可记得三年前江州大雨?那时中官早十日测算到我大黎将受此等大难……中官那时尚是无官无职的白衣,当街拦了左相的马车……可惜,十日工夫太短,已改变不了什么了。”
柳简自然是记得那一回,大雨之前,师祖也曾测得,可惜那一月的天时实在太好,此言无人相信,大雨过后,半年江州才重现生机。
“那时后,中官便入了太史局,测演天象,以知世事。”
柳简指着唐明邈先前出来的门道:“那便是测演房吗?”
齐文山摇头:“测演房还有前处,那处安静些,这处是太史局官员的住处,哦……那便是中官的单间,邻几间是旁人的,因总有当值的时候,偶尔会在此处住上一夜。”
忽有其他官员来寻他,齐文山顿了一下看向柳简:“柳姑娘……”
“我在此处再等等,万一鹤就回来了呢。”
齐文山笑了一下:“那我先行一步,等事了了再来寻姑娘,若是姑娘觉得无趣,在外处院里走走亦可。”
话罢,他急匆匆跟着来唤他的官员一处消失在一处拐角。
柳简坐在廊下,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看着天空,直至身后有了声响,她回过头去,时玉书一人走了过来。
时玉书走近,询道:“还在等鹤飞回来吗?”
柳简起身,轻声应道:“不,是在等少卿。”
*
出了太史局,柳简才问及方才与唐明邈问话。
“道是这两日夜间都在观星,未知宫中之事。”
柳简不由停下脚步,疑惑道:“二公子昨日曾道是夜观天象,曾见一流星子,若是灵台郎一夜俱在观星,怎会不见流星子?”
“想来是扯了谎话。”时玉书引着她往北行:“他言语间逻辑不通,似是遮掩着什么,可太过拙劣,反倒让人难生疑。”
柳简沉默不语。
时玉书又道:“倒是有一事,教我在意。”
“何事?”
“他有把扇子,扇面的题字,笔迹似是我阿姐的。”
萧堂合。
“少卿是觉得,唐中官与萧女官相识?”柳简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行:“不过萧女官常在深宫,二人见面应不容易吧。”
“观星台,与后宫六局靠得最近。”
柳简看了时玉书一眼,她斟酌着开口:“若是二人相识,少卿待如何?”
“吕家与时家……”时玉书目光落在远处宫城上,眼神中有些柳简瞧不懂的情绪:“若只是相识,便也罢了。”m.xqikuaiwx.cOm
柳简再问:“那把扇子,是唐中官特意拿出的吗?”
时玉书应道:“无意掉出。”
他不愿再猜,干脆领着柳简往六局走,宫人却道是去了太妃处,后宫不比前堂,时玉书身作外臣,不可擅入,犹豫片刻,二人还是转去了听雪廊。
天子不在此处,廊外院中有四五个宫人拿着长杆在树间不知捣鼓着,满头大汗,瞧着甚是辛苦。
柳简疑道:“这是在做甚?”
一旁有宫人应话:“陛下喜静,夏日鸣蝉多,聒噪没得停时,这是在捕蝉,省得陛下过来听了心烦。”
柳简哦了一声,又见廊下宫人拿了木桶布巾,正清洗着石阶,她看了看天日:“是每日此时清扫吗?”
“不是,一向是早间或是晚间,但今日早间陛下过来此处坐了,常公公便吩咐了教晚些时候再来。”
时玉书站在院中瞧了几眼,道:“公主曾言陛下梦中亲眼见柳淮化鹤而去,是在哪处?”
柳简指了池子中间的石山道:“此处,我随公主入听雪廊时见陛下,陛下亦有此问,我指了那处,陛下不曾反驳。”
时玉书点了下头,引着她先走到听雪廊下的石阶前,在柳简以为他要进廊时,他又转了身:“你站在此处。”
柳简莫名,却也点了头,瞧着时玉书顺着池边蜿蜒石子路向石山走去,树影遮了他半个身形,只见了他衣角一晃,低头入了石山。
柳简立即看向旁的几个出口,却久久未曾见到时玉书再出来,她顿了顿,不由迟疑着追上前去,临近石山时,唤了几声时玉书的姓名。
却是未听得回应。
她皱了眉,抬脚便走进石山洞口。
洞内早修葺过,人可直立,上空星星点点落了空,阳光从孔中投下,使得内里亦是清明,四周并不狭隘,约摸可站三四人。
柳简站在其内,除了头顶上的阳光和偶尔穿过的风丝,再无其他。
时玉书,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就在柳简心乱如麻时,时玉书手中悄着羽毛站在了她的身后:“我在此处。”
柳简呼出一口气,转身出了石山,走到他的面前,见了他手中物,不由惊道:“果真是有鹤么?”
时玉点指着石山高处:“上处寻见的。”他问道:“不是教你等在那儿么,怎么也来了?”
“见你入了石山,却久不曾离开……”她顿了一下,止了话,另寻着旁的问题问道:“如今寻见了鹤羽……少卿以为,陛下梦中所见的那只鹤,会是太史局的那两只吗?”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柳简文祁勾陈一水更新,第 99 章 第 99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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