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他引路的小捕快红着脸朝她打了个招呼,柳简立即点头还了一礼,后知后觉记起这便是她那日给栗子的小捕快,不犹又露了一笑。
李乐成同样浅浅向她欠了欠身。
柳简顿了一下,笑问:“李掌柜这是回家吗?”
李乐成看了眼天色,亦是笑答:“正是。”
柳简眼睛一转,道:“可巧,我正要出门,李掌柜若是有空,可否捎我一程。”
李乐成抬眼看了一眼她来的方向,假装不知,面上笑容和善,抬手便道:“道长请。”
小捕快在二人之间来回看了一眼,颇有眼色,抬手行了一礼便往旁处走了。
“道长要去何处?”
柳简才坐定,伸手挑开竹制的车帘,在一点缝隙中看宁州百态:“听说李掌柜曾有位未婚妻,不知是唤什么名字?”
李乐成:“宁州有百戏,不过道长来了宁州这许久,可曾去瞧一瞧?特别是——杜家班子。”
柳简不动声色将帘子放下,眼含深意:“未曾想到,李掌柜离开府衙多年,府衙内的风吹草动,仍旧传得到李府啊。”
李乐成笑了一声:“宁州算不得大,这么多年了,都是老相识了。”
柳简漫不经心抖了两下袖子,将目光转到马车小桌上放着的两三本书上:“李掌柜就不怕我到少卿或是严大人面前提一提此事?”
“道长是个聪明人。”他不再往下继续谈论,而是开始回答她上一个问题:“她唤作春娘,同我是青梅竹马。”
“道长应知我过往,我同她皆是村中田舍汉的后辈,家中虽不富贵,倒也有遮雨避风之所,我心气高,立志念书为官,建功立业。念书一事,极费银钱,家中度日尚可,供我念书,却是捉襟见肘,是她提出来,与我家结亲,订下婚约后,是两家一同出银子教我念书、考试。”
“去往京都路途遥遥,盘缠是在村中一家家借来的,为还银钱,春娘来了宁州城中做工,而我一心念着科考,并不曾发现那时她愈发沉闷的性子,只当作是她气我无时暇陪她。所以临上京都前一日,我同她说定,不管我考不考得中,回来便娶她为妻。”
“只是可惜,那一日,便是永别。我再回宁州之时,她已不在。”
柳简沉默许久,才问道:“当时春娘做工的地方,是沈长史家中吗?”奇快妏敩
“沈长史?”李乐成反问一句,他摇了摇头:“我并不知晓,她从未曾向我提起过在何处做事……或是提起过,而当年我一心念书,并不曾放在心上吧。”
他的神色很平静,教柳简觉察不出他话里的真假。
柳简唏嘘两声:“世事多无常。”
“无常?”李乐成紧盯着手上一翠玉的扳指:“怎会是无常……如若当年非是我自视甚高,又怎会是如今境地……”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夫隔着帘子道:“老爷,宋掌柜拦了马车,说是画铺出了事。”
李乐成迟疑看了一眼柳简:“家中生意或有急事,不便再陪,道长要去何处,我让他送你过去。”
柳简摇摇头,笑了一声:“无妨,此地离我要去的地方也近了。”
她提着裙角下了马车,才站定,便见提李乐成挑了车窗竹帘:“今日是李某失礼,改日必登门道歉。”
得她回应后才放下竹帘,让车夫将那位宋掌柜唤上了车。
满脸急色的男子拿着帐本着急爬上了马车,马车还未动,柳简转身之际,正听得内里传出声音:“顾画师的画被偷了好几副……”
下车的地方的确离她要去的地方很近了。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她便站到了沉月楼之前。
晚间天气阴沉起来,乌云被风卷着散了一天,如此水墨乌云倾天之景,沉月楼角依旧挂足一十七盏灯笼。
运气使然,今日站在门口迎客的女子之中,正有燕燕。
乍见她站在面前,燕燕神色莫名,好生瞧了一回才认了出来,她立即改了面上那娇笑的模样,手提着帕子扶着鬓发,只差翻个白眼了:“我说,前两回来,至少换身衣裳,怎么着,今儿个连面子都不给,真当沉月楼是谁都能进的地儿了。”
柳简无奈一笑:“今日来得匆忙……”
燕燕左右瞄了一眼,见已有人留意到此处,只得向柳简使了个眼色,折身转到人少的地儿,她无奈道:“我说姑娘,这沉月楼哪里是良家姑娘该来的地儿,叫人瞧了你的脸,可不得坏了名声……”
见柳简面上照旧带着笑意,她竟说不出是何感觉来。
“好了好了,可不是我拦着你,今儿个归弦姐姐出去了,并不在楼里头。你若想寻她,明儿个再来吧。”
却是料柳简竟摇了头:“今日过来,非是寻归弦姑娘,而是寻许娘子。”
燕燕顿了一下,轻轻蹙起眉头,见她不似说笑,犹豫良久,她道:“你且在此处等等我,我去里头问问。”
沉月楼是有后门的,平日里新来姑娘,或是楼里日常用度,都是从此地进的。
许娘子坐在后园的亭子里,四下围了纱幔,风卷纱舞,似暗夜里生着巨大翅膀的蝴蝶。
柳简被燕燕引到此间,便听得许娘子声音:“姑娘今儿个来我沉月楼,是又想查何人啊?”
燕燕不言语,行了一礼便离了此地。
柳简拉开纱幔走了进去,直接坐到许娘子面前:“查柳淮。”
许娘子年岁已算不上年轻了,但她极擅长装扮自己,额间花钿若妖,一双桃花眼盛着秋水,她手边倒着两只青花的酒壶,面上微微泛出的红晕说明她已生些许醉意。
可就在柳淮这二字出来时,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柳淮?”她念了一遍:“这个名儿,好多年没人敢提了。”
柳简直视着她:“我听闻,当初她身死之前,曾给门下弟子指过生路,给你的路,是沉月楼?”
“你同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家师。”
许娘子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身子缓缓坐正了。
良久不语。
“我先前,倒是听说过,她有个要死的徒弟……”她审视的目光未休:“不过她都死了这么些年,姑娘倒照旧活得好好的啊。”
柳简未答,伸手捏住了桌上细小的酒盏,倒了一盏酒,一口饮下。
沉月楼乃是是消遣玩乐之所,哪里会有烈酒呢。
酒水饮下,花香倒是溢了满口。
“快了。”
许娘子眼睛眯了眯,忽然一展宽袖,起身站了起来,行至她身边:“姑娘要问什么?”
“她当年,给你的生路,是不是沉月楼?”
许娘子似是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看柳简并无解释之意,她笑了一声,倚着她坐了下来:“不是……当年先生给我的路,是嫁人。嫁给一个——很普通的人,普通到走过两条街,便认不出来的人。”
她笑了笑:“我明白先生的意思,嫁了人,教那个男人带我离开宁州,从此隐于后宅,教旁人寻不得我。”
柳简长舒出一口气,不知人间冷暖的她竟意外觉得身子暖活了些:“那为何?”
“为何?”许娘子嘴角绽开一抹嘲讽:“自然是因为我不愿意。”
她身子转了个方向,面朝外,身子后仰倚在桌上,胳膊撑着桌面以求平衡:“姑娘可知,我这沉月楼原先是做什么?”
不等待柳简发问,她便径直开口:“是收集消息,不止宁州,不止大黎……沉月楼所掌的,是天下的情报。”
“这天底下,哪里有人能容得下这样的存在。沉月楼是得先生庇护才得以存活……在信中,她教我如何保全沉月楼,又指我生路,可是,沉月楼中姐妹那么多,要我如何全我一人性命,弃这楼中所有人不顾呢。”
许娘子笑了一声:“当年是先生救我出水火之境,我虽比不得先生谋权一二,可总是她教出的人,须得留一份善心。”
“沉月楼处境之险,又要如何保全的。”
“嗐,这世人虽说个个不同,可所图的,不就那几样……何况有想除去沉月楼的,自然有想护住的……先生死了,可沉月楼里的消息还没有,所以啊,这些年,我过得还算轻松。”
她又起了身:“好了,话问完了,姑娘应该走了。”
她转身看着柳简,语气里说不出的寂寥与坚决:“还是上回的话,我这处不比旁处,姑娘日后还是少来些好……不来最好。”
春雷惊万物,风雨终究还是来了。
柳简撑着燕燕给的伞,慢慢往回走。
才进院门,忽见时玉书站在檐下,负手而立,隔着雨幕相候,风吹起他的衣角,恰如云烟。
夜半。
府衙里匆匆跑进一个捕快,淋着雨砸开了严峭的屋门。
“沈府死人了!”
严峭披了件外衣将门打开,还没来得着喘口气,捕快又报:“疑犯,疑犯是沈长史的公子,沈鸿。”
“什么!死的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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