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山默揉着自己仿佛颠成了八瓣的屁股,乘车就是这点不好,屁股太颠了,冬季还好,垫上十几层丝绸与皮草,柔软得完全不像在乘车,但如今是夏季,车里本来就热,再铺个十几层丝绸与皮草,还要不要活了?
拿起水囊喝了一大口水,还是热,肚子也饿,却不想进食。
先知巡游的队伍除了三百护卫,还有若干庖人与杂役,负责洗衣做饭,但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食材?
谷米还好,耐保存,肉蔬却不行,带的肉类食材都是咸肉咸鱼,当调料绰绰有余,当下饭的采药就不合适了,野外想吃口鲜肉只能期待炸营时护卫们能猎到野味。菜蔬倒是方便许多,野菜在野外很常见,但野菜的口感却不能抱有任何期待。
连山默犹豫须臾最终还是决定不吃东西,等到驿舍再吃,驿舍有新鲜的用料丰富的热饭热汤,这会吃饱就吃不下驿舍的食物,还是先用水对付一下肚子。
一直熬到日暮,车队终于抵达一座位于道路旁的驿舍。
虽是驿舍,却不止驿舍一座建筑。
驿舍位于道旁,接待往来的客人,有些驿舍位于路口的驿舍吃不下所有客人,周围甚至会发展出一溜逆旅,周围聚居的氓庶则将自己种植的粮食菜蔬与养殖的禽畜卖给驿舍逆旅,形成一个共赢的环。
这座驿舍所处的位置不是繁华的交通枢纽,因而旁边只有一座六七十户人家的里聚,总人口加起来与车队人口不分伯仲,所幸驿舍明显不是第一回接待先知,很快拿出了章程。
将驿舍养的鸡鸭鹅豚都宰杀,去里聚找农人采购鸡鸭鹅豚菜蔬粮食牧草,有多少要多少,食材采购来后连山默嫌弃驿舍用的盐味道太差,将车队中的细盐取了一罐给驿舍烹饪时用,最终整治出一顿有鱼有肉有蛋的丰盛餐食。
连山默大快朵颐,吃得肚子滚圆,顿觉活了过来。
吃饱喝足,连山默腆着肚子出门散步消食。
驿舍如每座官署建筑般在周围种了竹子,驿舍这一级分到的是十亩竹田,种的是竹子家族中长得最快也是帝国境内最常见的毛竹——至少在辛筝继位后很常见,为了满足官序与官府的简牍需求,辛筝规定农业人口以户为单位必须种植两亩竹子,竹简可以抵三成的田地税赋。——用以满足驿舍的简牍需求,再每个月上缴一百斤竹简,剩下的驿卒自行处理。
不过本地的驿卒明显很会过日子,竹田里不仅种了毛竹,还混种了杉树与草药,竹田不用缴税,竹笋、杉木与草药的收益便是驿卒的私人收入,驿卒自己有时间的话,用竹子制作的器具亦是私人收益。
在竹林中溜达数圈,将腹中食物消化得差不多后朝外走去,想看看更远处有什么,行至竹林边缘时看到几头牛。
驿舍兼职畜牧,上面根据当地水土批下若干牛犊或马驹给驿舍养。养的时候以牛为例,牛至少两年一胎,每年根据养的牛数上缴一到五头牛,补充帝国各地的工事畜力需求,留下来的牛在农忙时要租给农人。
连山默瞅了瞅牛的脚印,再听听牛的叫声,膘肥体壮,好牛,政绩考核肯定能拿个优。
往更远处望去,阡陌纵横蔓延向远方,地里的宿麦颗颗饱满,沉得弯腰,宿麦间混种的菽苗依稀露出连山默不由露出笑容,蓦然听到黄鸟的叫声,不由抬头,什么都没看到,却也没在意。先知视野里看到的事物与实际时间并不同步,鸟儿这会在天空,但先知看到的是鸟儿飞远后的天空。
连山默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摸索着揪了片草叶吹奏起欢快的乡野小调。
飞过头的黄鸟又飞了回来,落到离连山默不远的地方,无忧自鸟背上跳下,落地后走向连山默,在小调结束后问连山默。“你很开心?”
连山默点头,指了指田地。“麦子沉甸甸的,压弯了腰,菽苗也账实喜人,是一个大熟之岁。”
无忧扭头看了眼绵延到远方的田野,半数田地正在休耕,地里长满了一种俗名叫红花草的绿肥。这种发源于扬州的植物原本是喂家畜的饲料,但辛筝每岁投入重金收集植物种子,不管有没有用,来者不拒,先收集到手再研究有没有用,红花草的种子因此被进献,农家的人研究一番后发现除了喂家畜还能肥地,遂在南方诸州做为轮作的作物推广开来。
另一半田地倒是没休耕,但也没有麦子没有菽苗,田地里灌了水,稻的青苗郁郁葱葱。
尽管如此无忧也没认为连山默神经病,他说的麦与菽都存在,只是不存在于当下,无忧在连山默身前的草地上坐了下来,由衷笑道:“恭喜,你越来越接受自己的职司了。”
虽然连山默从未说过,但无忧看得出来,在连山城时连山默对这份从出生起就被敲定且一辈子都不能改行的工作并不满意。
连山默笑道:“看人活下来,看这地里硕果累累,令人满足安心,未来很长的岁月里都不会有这样的美景,自然要珍惜眼下还能看到的风景。”
人相食将成为未来历史无法抹去的阴霾,但在当下,再底层的人也落不到那一步。不论辛筝怎么折腾公卿们,她不折腾氓庶,在她与未来那位的治下,虽不能保证所有氓庶都吃饱,但能保证不饿死,更不会人相食。
“就算未来天下大乱也会有人拨乱反正结束纷争。”无忧道。
连山默笑道。“是啊,会有人结束纷争。”也只是结束纷争,没有战争便是难得的好时候。
无忧总觉得连山默的笑容怪怪的,但她不是先知,无法理解连山默看到了什么,不由蹙眉。
连山默问:“你怎么跑来寻我了?之前不都是只写信吗?”
无忧笑容灿烂道:“我被官署录为临时工。”
辛筝早期时因为缺人,官署用临时工是只要识字,什么牛鬼蛇神都要,官序里四五岁的小娃娃都会被抓去干活,但两百载过去帝国缺什么都不缺识几个字的人,官署找临时工的门槛自然蹿高,竞争之激烈堪比蹋鞠赛。
连山默闻言也笑道:“恭喜你,离成为司法又近了一步。”
无忧点头,矜持道:“再过两岁我便会从学宫出师,出师后去服役,服完役我便会拥有参加官考的资格。以我对法律的掌握,我肯定能通过。”
她的法律可是比同龄人中最好的,小时候那么多床头幽篁集不是白听的。
连山默奇道:“说起来你为何会想当司法?”
“自然是想罚那些坏人。”见连山默不解,无忧解释道:“幼时听幽篁集,便想成为故事里那个惩罚恶人予人公道的司法。”
连山默默了一息,这种心态可不是好事,怀抱这种充满正义的心态去当司法,被现实毒打几顿很容易心态崩溃。“那你明白法律的本质吗?”
“统治阶层用以统治维护自身利益的工具,也是维护秩序延续族群的工具,它维护的是秩序,不是正义。维护公正也只是公正能让所有人都服气,不搞事,不致大量精力与资源被用于没有价值的内耗,公正才成为法律核心。”无忧问:“你是想说这些吗?我都懂。”
连山默问:“王与君离教你的?”
“我自己领悟的。”顿了顿,无忧补充:“从阿母身上领悟的。”
辛筝看待与使用法律的心态非常直白,不论在正常人看来多么荒诞的法律,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辛筝颁布起来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无忧继续道:“虽然如此,但我觉得它能公正也很不错,做不到完美,那就努力无限接近完美。”
连山默闻言松了口气。“你有自己的想法就好。”
无忧忽的凑近连山默。“你很担心我?”
枯骨突然逼近,温热的气息扑面,连山默惊得后仰。“你别吓我。”
无忧蓦然反应过来连山默的眼睛什么情况。“我说你看谁都是枯骨,会不会哪天看到真正的枯骨都以为是活人?”
连山默想了想,回道。“不知道,但我没看到过枯骨。”
人死后都会下葬,实在没钱也可以一张草席裹了下葬,总归要入土为安。没有战争,日子过得不错,大部分人都有能力给自己备一副薄棺入土为安。
辛筝也很介意尸体乱扔,吓着人还是其次,污染地表与地下水源问题就很大,因而辛筝移风易俗鼓励简葬时也暗戳戳鼓励过火葬,入土为安也不是绝对安全,一把火烧成灰最安全。然除与羽国离得近的邑郡因为受羽人的影响勉强能接受,其余邑郡都对火化敬谢不敏。
辛筝没办法,对于那些没有因特殊因素导致无人安葬的尸体由官方给棺安葬,并严格划分各地的墓地,要安葬只能葬在圈起来的远离水源的墓地范围里,葬在这个范围外就是犯罪,半年徭役起步。
这般情况下纵连山默已在外旅行两年有余,愣是没在野外见到过枯骨,倒没发生过将活人与枯骨搞混的意外。
无忧同情道:“总觉得你这样下去有朝一日会将枯骨看作理所当然。”
连山默笑道:“枯骨不会说话不会笑也不会能跑能跳。”
“但你眼睛看到的是枯骨,而你如今不能再蒙住双眼,你会慢慢习惯眼睛,如同你曾经看不见时听力敏锐,后来重新看见了,听力慢慢退化那般。”
连山默愣住。
无忧忽然伸手摸了摸连山默的脸。“什么感觉?”
连山默一怔,须臾,答:“你手上练剑的茧子挺厚的。”
“....我是说与枯骨相比,不准说你没被真正的枯骨摸过比较不出来这种废话。”
连山默答:“你误会了,我想说的是很温暖。”不似枯骨的苍白冰冷,虽然他没摸过枯骨,但他觉得枯骨是冰冷的。
如此坦诚的回答让无忧怔了下,很快道:“你以后要是习惯将枯骨当做人了,我就摸摸你。”奇快妏敩
连山默露出了讶异之色,犹豫须臾,终是没有拒绝。
无忧揪着连山默的脸揉得连山默不悦的推开她才松手。
“你...”推开无忧后连山默正想说什么,始终看着无忧的目光蓦然凝住。
无忧不解:“怎么了?看到什么了这种表情?”
“我看到你穿着丧服。”连山默答。“白色的斩衰。”
无忧愣住,斩衰是丧服中最重的一种,按旧时代的古礼,诸侯臣民为人王,臣子为国君,以及子孙为父母。辛筝废分封后对丧服制度做了一些改动:君王死了,天下不用缟素,该吃吃该喝喝。
在辛筝这里只有亲人死了才需要服丧,根据血缘亲疏远近服不同的丧。
其中斩衰只适用于死了直系的长辈,比如父母祖父母。但斩衰根据直系亲属的亲属也有不同颜色,孙为祖父母服丧,着青色斩衰,重孙为曾祖父母着绿色斩衰,玄孙为高祖父母着红色斩衰,来孙....来孙就不用了。五代之外,和宾客们一起统一最普通的白色丧服。
让直系后代与宾客服一样有点扯,但辛筝也有自己的依据,明确表示自己不相信谁会爱自己的来孙。
公卿们也向她充分证明出了三代,就算直系血亲,关系也就比陌生人好点。
倒不是无情,而是公卿在生育上都很配合辛筝的政策,有三个成年的子嗣足矣。子孙多了虽然养得起,但保不齐哪天就被政敌利用成为打击自己的手段,就算最后能弃卒保车大义灭亲,已经造成的损失也难以挽回,谁生孩子是为了送自己上断头台?
被子孙坑死的公卿数量多了,没死的公卿都自觉控制子嗣的数量。
辛筝觉得五代之后的子孙不用服丧,主要是因为公卿们太长寿。
能爬到公卿之位的对王位多少有点心思,做着自己说不定能熬死辛筝的美梦,因而都有习武强身健体,既是延长自己的王位继位权年限也是同辛筝比命长。
那些公卿只要没被辛筝给砍了流放了,普遍能活到七老八十甚至活成百岁人瑞,有不少人是能看到来孙出生的。
问题就出在这,按最保守的估算,一位公卿有三个孩子,三子各生三孙,共九孙,九孙各生三重孙,共二十七重孙,重孙各生三玄孙,共八十一玄孙,玄孙各生三来孙,共两百四十三孙。
更别说这只是保守估计,实际上那些公卿的子孙数量更多,公卿会出于政敌考量控制自己的子嗣数量,他们的子嗣却不会,因而大部分公卿往往拥有超过两位数的重孙,个别公卿甚至有超过两位数的孙子。
子孙达到这个数,能记得自己半数子孙的名字都是奇迹,谈亲情谈血缘更是荒谬绝伦,辛筝搞株连都不株连来孙。
总而言之,在辛筝改良后的丧葬体系中丧服什么身份穿什么丧服都很细致。
子女为父母,合婚者为配偶,服白色斩衰。
冷静下来后无忧问:“你看到的是多久后的我?”
虽然如今的自己是未婚,但不代表以后也未婚,尽管不管是丧父母还是丧偶都不是好事。
连山默坦诚答:“看不出来,只能判断你那会应行了冠礼,面容完全长开了。”
十五束发,二十而冠。
无忧如今的头发不再于头上总成两个角,可以梳成髻,但不能带冠。虽然成年人不一定戴冠,但戴冠的一定是成年人。戴的还是獬豸冠,说明那时的无忧已如愿成了司法。
无忧估算了下,无法判断究竟是辛筝与君离哪个出了问题还是未来自己拿下了连山默,连山默出了问题。
不管怎么看,这仨的身子骨都不是快出问题的人。
辛筝去岁冬狩时还亲手猎了一头大虫,剥下来的虎皮给自己做了一身衣服。君离更不必说,辛筝猎的那头大虫就是他拎回来的。
而连山默,无忧瞅了瞅连山默。
连山默不解:“看我做什么?”
“你身体如何?”
连山默自信道:“上山能擒虎,下水能捉蛟。”
无忧没对连山默的话语表示质疑,连山城对先知的培育中有身体锻炼与武技,连山默看着瘦,但衣服下全是跟豹子般流畅的肌肉。不仅有肌肉,还很匀称,为了确保遇上不能抵抗的危险时先知能跑掉,连山城并未漏下先知的腿部肌肉锻炼。
不考虑衣服下,只观连山默的模样,比之两年前离开连山城时瘦了也黑了,但气色很好。且巡游的队伍中有三名御医随时待命,按时检查身体。连山默哪怕只是着凉御医都会禀报帝都,若有致命的恶疾,御医们更不可能隐瞒。
御医每个月送回帝都的奏章无忧都有看,从奏章上不难判断连山默的身体健康得能徒手跟大虫对掐。
无忧思考时连山默也反应过来不对。“你为什么这么问我?难道你怀疑你的斩衰是为我?”
无忧点头。“虽然你说过我们不合适,但我并未死心。”
连山默哑然。
无忧看着连山默。“你有没有想过,若我真的是为你服斩衰,最后的时间你有什么打算?”
“我还能活很久。”连山默笃定道。
“但先知看到的未来并非绝对不会改变。”
连山默看着面前的枯骨,犹豫了好一会才答:“该干嘛干嘛,没什么打算。”
无忧错愕的看着连山默。
连山默解释道:“我对自己如今的生活很满意,并无改变的渴望。”
我也没让你改变自己的生活,无忧一时无言。
不过倒也能确定连山默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那就只能是....无忧呆到翌日用了朝食便启程回帝都,君离不在帝都,只能观察辛筝,每日数百斤奏章,召见臣子议事,行程紧促密集。
除非发生天灾,否则辛筝每日练锻体操习武一个半时辰,工作四个时辰,准时退衙从不拖延,退衙后吃饭沐浴,阅读包括但不限于风土人情、地方志、百家著作、宗教典籍、一直在连载的幽篁集、小说家编的小说等书,陪孩子相处(具体表现为在崽做功课时嘲讽崽写得差,讽刺过头时母女俩会切磋一二),最后上床睡四个时辰,规律得雷打不动。除了思虑过度劳累过度没有任何问题,但御医给她诊脉说她思虑过度劳累过度都说了两百年也没见她怎样。
很欠抽也很精力充沛,估摸这祸害还能再祸害所有人一百年,无忧转而关注起君离的健康,在给君离的家书中多番询问他身体如何。
同在一个屋檐下,辛筝很难不察觉无忧的异样,熊崽子闲的没事关心起自己身体,不知道的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升起。
想到熊崽子这种变化是从见连山默回来开始的,辛筝很难猜不到怎么回事,私下里让御医给自己多检查了两遍,除了思虑过度劳累过度没别的问题。
辛筝再怎么着也保证了大部分时间一日四个时辰的深度睡眠,因而身体的劳累大多通过深度睡眠得到化解。只思虑过度棘手,辛筝不睡觉的时间里脑子就没歇过,尤其是工作时,大脑高强度运转。若非锻体操全方面强化了身体,换个普通人这么高,撑死一年就得猝死。然辛筝已两百多岁,前几代御医接力劝谏辛筝,结果坟头草一代比一代高,辛筝仍旧活蹦乱跳,如今的御医们对辛筝已然放弃劝谏,王你爱咋咋的。
看着大体上两百年来就没怎么换过的诊断结果,再想想小崽子这段时间不观察自己跑去询问君离,辛筝不由眉头紧锁。
君离的身体她很清楚,比自己还健康,沃西与兖州大都护的事再多也多不过王。辛筝忙加累得放松精神的兴趣爱好只剩下睡前的阅读。即便如此阅读也不是单纯的放松,阅读的同时还要从中获取社会变化的信息,论对精神的放松还不如平时睡君离,欢好时大脑放空什么都不想,单纯的享受。君离则不然,生活充满享受,辛筝居住宫室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全是他养的,在沃西的私人宅邸更是满园花草,每逢喜欢花草的雅人举办同好的花草比赛,匿名托人将自己的花草拿去比赛,十回有六回能拿第一,惬意得令人羡慕嫉妒。
辛筝相信自己死了君离都还能再活一百年。
身体都没问题,但连山默又看到了死人,辛筝若有所思。
死亡可不止寿终正寝,做为经历过无数次刺客的辛筝对此最有发言权,只是瞅着自己身边的防卫,刺客要能跑到自己面前都是奇迹。思前想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辛筝还是加强了自己身边的防卫。
虽然君离的人缘比自己好,少昊除国后不再当君侯的君离被刺客拜访的频率便急剧下降,上次被刺客是一百多年前,上上次是一百四十多年前,但同样以防万一,辛筝将他身边的防卫同样加强。
左等右等,时间翻页到新一年都没等来不速之客,辛筝估摸着连山默看到的不是最近几年的事,只得先忙活手里的事,刺客什么的以后再说。
冬季是农人最闲的季节,却是辛筝最忙的季节。
夏日雨雹只是气候变冷的冷期中影响较小的特征,影响最大的特征还是冬季。
旧时代时每岁冬季都会冻死很多人,但在旧时代那不是事,不论冻死多少人,只要不记载就不是事。巫即殿也的确不怎么记载,冬季冻死人是常态,都要记载的话巫即殿的简牍也不够用,只有死得人特别多巫即殿才会写一句某年某地冬大雪,开春时捡骨而葬。
而且适当的冻死些人口也不是坏事,礼崩乐坏时期社会矛盾激烈,王侯贵族征战杀戮的一个目的便是消灭矛盾的载体:底层人口。
冬日的严寒帮他们省了不少事。
辛筝不行,一方面人口关系到国库的税赋收入,人口越多税赋收入越多,不考虑人性,只考虑着钱她也不能让人冻死;另一方面,她缺人,虽然她通过生育来控制人口增长,但那只是为了防止人口的无序增长,并非减少人口,南部诸州垦荒需要大量人口,开拓炎洲与生洲同样需要大量人口,到处都要用人。
于辛筝而言,冬季冻死的人越少越好,最好没人冻死。倒霉的是如今正值冷期,冬季动不动就能将房子压垮的暴雪,要保证人不冻死的难度比旧时代更难。
为了过冬,各个阶层各显神通。
大户着柔软的貂裘羔裘等裘衣,睡丝绸塞皮草的柔软被褥,更甚至宅邸中有地龙,谁冻着他们都不可能冻着,也是辛筝冬季时最无视的人群。
中上层的庶人着普通的皮草,这是辛筝操心得比较少的人群——每岁同龙伯与羽国互市的大宗商品中有一项便是皮草,龙伯与羽国一个主业是畜牧业,另一个因为自身生理构造的缘故副业的畜牧业同样发达,每岁生产的皮草根本用不完,辛筝财大气粗的表示有多少要多少。以皮草中最主要的羊皮为例,每岁流入人族的羊皮多达千万张,为了让这千万张皮草能送至帝国各地。辛筝拼命修路也有这方面的因素,路不修通,买的皮草再多也无法送到每个地方。
中下层的庶人着羊毛衣,效仿龙伯用羊毛纺线织衣,虽然羊毛的膻味死活去不掉,衣服的质感也一言难尽,但能保暖就成。引进自龙伯的寒羊在北方的牧场繁衍得很好,北方的中下层庶人都习惯冬季穿羊毛衣。
南方的氓庶过冬则有些麻烦,寒羊只能在北方生活,而羊毛虽贱,运输到几千里外的地方,价格必定是氓庶承受不起的,最底层的连羊毛衣都穿不起的庶人更棘手,辛筝对这两者进行相同的处理。
豚膏涂抹在身上可以御寒,辛筝每岁都会准备大量的豚膏,孤儿与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每两日可以无偿领到一份豚膏,其余氓庶则不能白拿,国库还没阔到那份上,要领豚膏必须服从官署的安排去扫雪。冬季动不动就暴雪,雪大得能压垮屋舍冻坏道路。辛筝不能确定哪年会有暴雪,干脆点,让各地官署每岁都组织大量人手扫雪,将城邑里聚与道路的积雪清干净,真发生暴雪时立刻转型为救灾人员。这需要大量的人手,氓庶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门活动活动,不仅有御寒的豚膏,还管饭。
扫雪吸纳不了所有人口,因而官方的工坊在冬季时会招大量临时工,在工坊里有工作有钱赚也有御寒的燃料。
从龙伯与羽国购入的大宗皮草,官方会自己吃下一部分,每岁冬季时提供给那些贫寒的人家,一个人只能领一件,且不免费,等冬季结束了要干一段时间的徭役尝还。
林林总总、有大有小十余项政策,尽最大的努力不让人冻死。
辛筝不需要亲自落实政策,但她需要保证执行政策的官吏认真干活,不整幺蛾子,这比执行政策更累。每岁的开门红都止不住人心的贪欲,故而辛筝对底下的官僚们充满信心,相信不防着点,这些家伙能将自己的政策完美落实到纸面上。
人世间最累之事莫过与人心人性厮杀博弈。
这种日子过了才半个月辛筝便觉自己眼前一阵发黑。
正在给因为宫室中的地龙而没凋零的花草浇水的君离不由看向拿着一卷龙伯书籍在看辛筝。“你怎么了?脸怎么突然白成这样?”
眼前一片黑暗的辛筝茫然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视野良久才恢复正常。“感觉头有点晕,应该是累的,这段时间过去就好。”她似乎猜到了要死的人是谁。
君离想了想辛筝这段时间过的日子,信了辛筝的话,将花草放回架子上。“你别坐着了,躺床上去,我给你按按头,看能不能好受点。”
辛筝配合的走到床上躺下,同样上了床的君离在她头部穴位上按起来。“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
君离闻言继续按。“你看你太阳穴上青筋都鼓起了。”
辛筝忙不迭保证:“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好好休息。”
君离得了保证也不再说什么,让辛筝这会什么都别管是不可能的,要休养也得过了这段时间。
专心摁了一会后君离低头看着伸进自己衣服里的爪子。“你在做什么?”
“自然是放松。”辛筝笑着将君离压在床上。“我还是觉得这种方式最放松。”
你就不怕累死吗?君离一脸无语,但见辛筝的眼神是认真的想要,还是配合的与辛筝欢好。
放松了精神,辛筝与君离相拥着,在君离睡去后陷入沉思,翌日起来后给青婧写了一封书函,写下自己的情况,询问问题大不大。
自无忧出生后就很少睡觉的青婧回信飞快,只六个字:携无忧,来淮水。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常仪白帝更新,第 874 章 第三十三章无忧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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