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星皱了皱眉,凑到他跟前,嗅着他皮肤的味道,像被先施了一剂镇定剂,在片刻的安逸过后,力比多突然汹涌,他用牙齿撕扯着小学究的喉,问他“为什么要下车?”
他想听他在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挣扎着回答自己的问题的声音。
“路清野在车上……”小学究太懂他的意思,照办了。声音果然是销魂,仿佛将手在何星的骨头里面暗戳戳骚挠着。
何星被这似人非人的动静撩拨的难以自制:“那又怎么样?怕他?”
小学究两只手顺势勾住他的脖子,也将自己的头向后仰去,以吻颈天鹅的姿态在他面前兴风作浪。
“他在,总是碍事。我们走,不要让他们跟在屁股后面……星哥……”他叫了他,不是那种娇艳欲滴的呼唤,更像是弟弟叫哥哥,要他应承自己时的耍赖腔。
“究儿,屁股后面?”何星用鼻端摩挲着他的下颌线,吃吃笑谑道:“我屁股后面没人,你屁股后面,只有我一个人。”
小学究虽然也有三分情不自禁,但头脑仍然清醒,不再像以往一次又一次那样,只不过是在迎合对方的一次次降临,有时甚至谈不上迎合,只是招架而已。不难受,也不觉得有多舒爽。
自从路清野及其相关一系列事件的出现与发生,他慢慢苏醒过来,明白了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利用自己的特长,总可以左右些什么。
于是他决意要像蝴蝶扇动翅膀一样,把原本的结局改写。
还有羡慕。路清野对成铭心全无私心杂念,像神瑛侍者虔诚奉养绛珠仙草,只为这世间多留一个神话。
凭什么他们就能那么好?
羡慕多是一半青睐一半妒恨,青睐占上风的时候,他愿做成全他们的天使;妒恨占上风时,他只想做一颗无情无义的绊脚石。
后背突然生疼了一下——何星此刻已经把他撞在了包厢门上,迅速反锁了门的那只手,开始轻车熟路地过来探索他的身体。
见他眼神时而呆滞时而闪烁,何星稍停下,掰过他的脸蛋与自己的脸相对:“想什么呢?”
小学究不知怎么,就在他如此严厉的注视下,滚下两行泪来。他原本没有打算要哭,那是最后没有办法的办法。
何星一下子呆住。印象中,小学究只有在第一次被他弄疼时哭过,何星清楚记得那一夜,自己的手臂被他咬得青紫一片,眼泪落下时杀的生疼。
再就没见他哭过。无论自己多发狠,床上或是火车铺席上,他都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开心还是难受。何星因此很怀念那次落泪,就像某种情结,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眼泪。
他抬起手臂,小心翼翼地将小学究拥入怀中,轻拍他后背,一下接着一下。像哄小孩睡觉那样——他实在不知还可以怎样更温柔待他。
小学究附在他怀中哭了一会儿,眼泪渐渐没有了,哭声变作啜泣。
“究儿啊,你知道吗,我真想什么都答应你。如果我们早认识两年,你还是现在的你,我不是现在的我,我真的可以,什么都答应你。”何星从未如此推心置腹,将对方当作一个平等的对话者。
“现在不可以了吗?我们下车不就好了?回去以后,好好过往后的日子。就像……”他差点脱口而出:“就像路清野和成铭心那样。”
何星将他搂得更紧一些,却不再回答他。
***
速效救心,救心速效,又在地上静躺了一会儿,薛警督就可以慢慢坐起来,待头不晕眼不花了,便由路清野搀扶着回了原先的铺位。
“这怎么话儿说的,本来是你把下铺换给我的人情,现在可好,又成了救命恩人了!你快下车吧,不然我怕是这辈子都还不上了!”薛警督刚一坐下,就乐呵呵地开起玩笑,看起来身体暂无大碍。
路清野把药瓶放到他手里,视线又转向那个手提包。
“大爷,刚才拿药的时候,我看见您包里的相册了。”路清野总觉得无意中刺探了人家的隐私,需要郑重其事地说明一下。
薛警督一愣:“相册?”继而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点点头,脸上的笑纹随之散去:“嗯,算是个相册吧。”
见他这神情,路清野以为他生气了,更觉抱歉:“我不是故意看的,是相册掉出来自己翻开的,如果知道是您孩子的照片……”
“我孩子?”薛警督一脸茫然,知道是个误会,他黯然摇了摇头:“不是我孩子。我有孩子,是个闺女。”
“我还以为,您放在那么隐蔽私人的地方,一定是您孩子的照片。”路清野感到些许惊讶,却也不便再往深里打探。
“嗯,怎么说呢,跟我自己儿子,也差不多了。”他抬眼看了看路清野。“你大概看见了没几张,要是看全了,就不会以为是我孩子了。我再有能耐,也生不了二十个儿子。”
“二十个?”路清野乍舌。那么小小一个相簿,竟然收藏了二十张不同男孩子的照片?
“得,你又帮我又救我的,也算半个编内人员了。”说着,薛警督伸手从手提包隔层里掏出了那个神秘小册子,放到路清野面前:“自己瞧吧。”
路清野犹豫着没有伸手去接。他道德水准偏高,很多平常事在他都是僭越。
“最大的二十五岁,最小的不到十八。估计比你那位小兄弟还要小吧。”薛警督不胜唏嘘。
“他们都是……”路清野大胆地猜想着。
薛警督点点头:“我接触这个跨国拐卖人口案子有两三年了,这期间,涉及所有被拐卖人的照片,能找到的都在这儿了。还有些找不到的,因为当事人已经人间蒸发了。”m.xqikuaiwx.cOm
路清野心头一紧:“遇害了?”
“这种情况,下落不明超过四年的,大概率活着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可以按死亡认定。”薛警督越说声音越低沉。“再不破案,我’孩子’的照片,一本都放不下了。”
路清野鼓起勇气捧起相簿,逼着自己一页页翻看。
二十位青年男性,或体格健硕或眉眼灵动,此间种种,不一而足。路清野不懂面相玄学,但也一下子看出了他们的共同点:样态矇昧。
说白了,就是看着好骗好欺负的类型。
在路清野的人性丑恶排位中,这是最可恶的——强食弱肉,胜之不武,是为大不仁义。
果然,薛警督开口就印证了他的想法:“这些男孩大都没什么社会经验,被他们花言巧语骗过去,先放在地下酒吧里做招待,等着有朝一日被某个富商大贾看上了,就任他们随意玩弄。因为提前被洗了脑,他们甚至失去了最基本的逃跑意识。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是在冰天雪地的异国他乡,又是些被吓坏了的老实孩子,就算有扇门开在他们眼前,他们也看不见。”
路清野咬着后槽牙,太阳穴隐隐暴出几条青筋。好在那孩子没被他们掳去,不然就他那身子骨……他简直不敢继续设想下去。
“所以啊,不把这个案子结了,我是不会退休的。甭管要耗上几年,我这条老命,就跟他们死磕到底了。”薛警督说的眼圈有点红,他停了停,稳住情绪,又道:“人来这世上一遭,平凡或者伟大,都不过几十年的功夫。再浑浑噩噩的人,也是有使命的,就看你能不能体悟了。我的使命,就是把这些孩子救出来,活了五十多年,我就干成这一件事,也算没白投一次胎。所以,我是搭上命在做事。我知道这是我必须做的,否则就是活着,也没什么底气。”
说话间,薛警督已经默默将相册收好,也趁机把没有忍回去的泪抹掉。
路清野不敢作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这么挨到了本该下车的那一站,他仍坐在那里没动。
成铭心,对不起,我可能要先去做另一件事,再去找你。
他在心里默念。
你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的,等我找到你。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
他在心里这样低三下四地求他。
他想过做英雄,想过在战场上流血,想过勋章加冕,想象过很多伟大,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如果不是因为成铭心,他也许不会这么快就决定去拯救那些陌生人;如果不是因为成铭心,他体会不到这些男孩遭遇的恐惧,也看不见他们绝望的眼神。
他说不清自己是为了助人,还是为了成铭心。因为这么个成铭心,他突然有了这份义务。为民除害,也是为成铭心往后能睡个踏实觉。
是他惹来的那孩子,那就能扛多少扛多少吧。
***
回北京的路程比成铭心想象的要顺利许多。
一路上,金杉的话很少,在不得不询问他,诸如“今天午饭想吃米饭还是面条”、“下一个服务区要不要停下来去一下卫生间”这样的问题,金杉才会言简意赅地与他对话。
成铭心也渐渐放松下来,车上小睡一会儿而不再担心睁开眼身已在歧途,吃饭间隙去个洗手间也不会怀疑对方给他的饮料里下迷魂药。
“还有多久可以到北京?”成铭心透过车窗看见远处青山染晚霞,是越来越熟稔的地貌了。
“明天这个时候,就差不多了。”金杉像回答面试考官的问题一样慎重作答。
“明天这个时候。”成铭心小声重复了一遍。却听不出高兴的意思。
“你是不是觉得,太久了,太慢了?”金杉不敢擅自揣测。
“无所谓。回去就行了,我也不急。”成铭心说的无精打采。
“你家人不会很盼着你回去吗?”说出口,金杉又后悔——这听着太像在试图打探对方的隐私了。
成铭心却不在意地笑笑:“你有很多家人吧?我猜还有很多女朋友。”
“没有!”金杉一听后半句就急了,油门踩得猛了些,成铭心连忙提醒他“小心”!
“对不起!你没事吧?”金杉脚上收了油,赶紧道歉。
成铭心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就随口一说,差点祸从口出。”
沉默半晌,金杉才道:“家人确实不少,但女朋友,现在没有,一个都没有。”
成铭心简直哭笑不得,又不敢再招惹他,只好答一句:“知道了。”
“是真的。”金杉仿佛怕他不信,又强调了一遍。用余光照见成铭心若有所思,似乎并没有听见自己在说什么。他有些失望,不甘心地问他:“你……在想什么……人吗?”
成铭心被这个问题触动,才意识到自己之所以对回京没有热切地向往,是因为他知道,他正在回去的北京,没有路清野。
“是啊。在想人。他人思我,故我在。我思他人,故他在。”
所有书里,成铭心看过的哲学书最少,现在却只能靠这一句平日里不怎么有感触的哲理名句劝自己不要太伤心。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路清野路莳刚更新,第 58 章 第 58 章(修锁版)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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