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时,北伐军已经占领了杭州,压迫未停,起义也绝对不会断。两个月里又发生了两次起义,第一次由于计划被泄、再加上北伐军在郊外时停止前进,导致失败。
第二次以罢工转为起义,北伐军先是战领苏州,使得上海守军军心动摇,工人情绪高涨,随即工人纠察队分别从各区向反动军警据点发动猛攻﹐百姓都在帮忙筑街垒﹑运弹药﹑送食品,我和爹也在帮忙。
当晚各路纠察队先后占领除闸北以外的六个区,次日清晨攻克了敌人的全部据点﹐占领了上海,第三次起义终是成功。
几日后,济世堂来了一位身穿军装的男人,我觉得好像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我看了好久,他先开了口:“阿浓,还想吃桂花糕吗?”
我才认出来人是仲明叔叔,将他迎了进去。师父泡起茶,两人聊了起来。
仲明叔叔带来了师兄的消息。师兄在二月杭州一次战役受了伤,如今在当地的红十字会休养。仲明叔叔已经是七十团的团长了,师兄很好,团里有想任他为营长的,可师兄却只想在仲明叔叔手下当名普通的兵。他伤好后就会赶来与军队汇合。
我与师父停得心惊胆战,师父好几次吓得脸煞白,听到没有危险时松了口气。仲明叔叔很快就离开了。
我再见到秦淮时已经是四月多了,是他过来找我的,没问我要答案,也没有似以前那样嘴角带笑,只匆匆告诉我,让我保护好自己。我听的一头雾水,起义不是成功了吗?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今日我与岁岁姐在街上,突然一位丫鬟打扮的女子急急忙忙差些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小姐,你回去看看吧,老爷出事了。”
岁姐姐一个没站稳,我立马扶住她,说:“岁姐姐,我陪你回去看看。”
到岁姐姐家里时,几一群身着蓝色短裤,臂缠白布黑“工”字袖标的人正从里面出来。
我拉着岁姐姐躲在一旁,等人都走了,岁姐姐挣脱开我跑进屋大喊:“爹。”我也紧随其后。
屋内一番景象看了叫人震惊,一个女人正跪在地上,握着躺在地上中年男人的手哭,无声的哭,只有眼泪连成线打湿了男人的衣袖。
岁姐姐放慢脚步,轻声走到一旁蹲下,泪水糊了她一脸,她尽力让自己绽出一个笑容,低垂的眸子不住闪着泪光,一声“阿爸”从她口中挤出。
中年男人嘴里还涌着血,胸前一片血迹斑斑,他的手颤抖地抬起,他已经没有了力气,眼中流露无限心疼不舍,两唇碰撞却没发出声音,他的生命终结在这一刻,我脸上的泪不自觉留下了来,
比起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岁姐姐格外冷静,许久,岁姐姐问向那个女人:“姆妈,这是怎么回事,那些人是谁?”
那个女人哽咽着说:“不知道,突然闯了进来就拿刀往你爹肚子上刺,走前还对我说不准收尸。”说着女人好似突然惊醒,起身去房间取了一张白床单出来,盖在中年男人身上。又急匆匆收拾了细软,拉上岁姐姐就往外走,说:“岁岁,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先去你小姨那里避段时间。”
岁姐姐甩开女人的手,喊道:“我不走,我不能把爹留在这里,你要是怕死自己走。”
女人一急,抬手一巴掌就落在岁姐姐脸上,说:“你以为我不想好好安葬你爹吗?我告诉你,你爹就想你好好活着,你若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岁姐姐愣在原地,我在旁边安慰:“岁姐姐,你听伯母的吧,先去避会难,我会寻时机好好安葬伯父的。”
岁姐姐听了,由着女人将她带走。女人走前对我说:“孩子,你也赶紧走吧。”说完就离开了这里。
我对着男人的尸体鞠了一个躬,逝者为大,叹道:“好走。”
我亦不能久留,说不准附近就有人看着,只能另想他法让逝者安息,生者得慰。
我回到生安堂时,门半掩着被风吹的吱吱呀呀,我推开喊道:“师父,我回来了。”许久后也没有人应,屋内没有师父的踪迹,一股不安从心间涌出。
我想起秦淮说的让我保护好自己,越发着急,转头往家里跑。
路上见前面火光冲天,我又加快脚步。门外围了几个邻居,昔日曾给过我全部温暖的家已被熊熊火光包围,我想也不想就要冲进去,几个邻居拉住我说:“孩子,冷静点。”
我挣脱开他们问:“我爹呢,我师父呢,他们是不是在里面?”此时我早已知道结果,却总心存侥幸,万一呢?或许他们只是出诊了,或许他们只是出去寻我了,或许只是不小心失火了。
我已经有过太多的运气,今日全部将被抽回。该让我绝望的,一刻也没停留。人群中一个人回答道:“你爹已经死了,霍大夫被带走了。”
我脑袋一嗡,不可能不可能!爹只是受伤了,我只要把他救出来就能医治,想着就冲进了火里,有人想要抓住我却没抓住,一直在喊:“孩子,回来!”
爹躺在血泊里,胸口的血还不断流出沁入地板,烟雾熏得我快没法呼吸,我没能多想,背起爹就往外走,外面的邻居帮我放好爹,我立马替爹把脉,他已没有了脉搏,我顿时一冷,手垂了下去跪在地上,握起爹的手说:“爹,阿浓回来了,你醒醒,你醒醒……”泪顺着脸颊滴到爹的手上,打湿了原本干了的几点血迹。
不知哭了多久,下起了小雨,脸上的早已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我站起身,背起爹,走了一晚上,将他安葬在后山上,娘的墓也在那里。邻居们本想帮忙,却被我一一拒绝,若他们因此沾上麻烦,我该以何颜面面对阿爹。
我磕了三个响头就下了山。我根本没有时间伤心,我还要救师父,还有姐姐,不知她怎么样了?
我顺着记忆一路跑向秦门,到的时候已经天已经快亮了,我对门口的人说道:“我找秦淮。那人恭敬的让我等等。是的,此时我能想到的人就只有他,秦淮。
不久后秦贰跟他一起出来,我淋了一夜的雨,狼狈至极。
秦贰将伞倾向我这边,说:“小嫂子,大哥也无能为力。”
怎么可能,他可是秦门门主,政界军界他都有关系,他一定有办法的,我抓住秦贰说道:“秦贰,你帮帮我,你们有办法救我师父的对不对?”
秦壹将伞塞到我怀里,说:“小嫂子,回去吧。”
我对着秦贰离开的背影说道:“我不信,我不信。”跑进雨里跪在门前,对里面喊道:“秦淮你出来你出来,你帮帮我。”
雨又大了起来,一阵一阵的雷声似有人在哭泣怒喊,雨就如针一般落在我身上,我已感觉不到痛,嘴里念着帮帮我帮帮我……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鞋映入眼前,我抓住他垂落下来的长衫一角,秦淮长身玉立,我抬头还是那句话:“帮帮我。”
秦淮蹲下身子,替我理了理头发,说:“意浓,你可知你爹为何经此一遭?”
我抬起头等待着答案。
他继续说:“你爹一直在与共产党人来往,你们家的米行就是一个据点。”
我一惊,想起那些常来找爹的叔叔,他们每次聊天都神秘的很。
秦淮又说:“蒋介石下令清党,共产党员、国民党左派及革命群众都在名单之中。”
我听到这,脑子里迅速想,蒋介石与杜月笙关系一直不错,秦淮又是杜月笙看中的门生,他一定可以救的。
我定了定,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说“秦淮,我愿意嫁给你。”
他听了瞳孔一缩,说:“意浓,你不必……”话没说我就被我打断:“是真的,我想好了,你只要答应我,请杜先生出面救我师父。我师父只是一个大夫,杜先生若是出面一定可以救出。”wWw.xqikuaiwx.Com
秦淮愣了愣,回答说:“好。”
我笑了笑,心想:他答应了,师兄,我会替你救出师父的,爹已经死了,我不能让师父也丧命。
此时我想到岁姐姐的爹,央求道秦淮帮忙安葬了他。秦淮点了点头,眼前视线一黑,倒在了秦淮身上……
“爹!师父!”我迷迷糊糊喊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我立马跳下床,鞋子都来不及穿,打开房门就出去,走了几步撞上迎面而来的人,我一看是秦壹,急问道:“秦壹,秦淮呢?他在哪?”
秦壹轻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说:“意浓小姐进去休息吧,我去通知大哥过来。”说完将我扶了进去。
过了这么久了,师父一定救出来了吧,不知道他还好不好,他应该知道爹去世的消息了吧,他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一打击,不知道能不能抗得住。我坐在床上想着,秦淮走了进来。我立马站起问:“秦淮,我师父呢?是不是在济世堂?”说完就穿鞋子准备往外走,一边说:“他身体不好,我得去看看。”
秦淮拉住我的手,说:“意浓,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如此苍白,夺走我最后一丝希望:“我不信,他不是革命党,也不是共产党,他们没有理由杀我师父。”
秦淮解释道:“他们是以审问的名义逮捕的你师父的,昨晚他犯了心疾,当晚就去世了。”
我听了只是只觉得脑袋晕,身子一软,摊在了地上,秦淮立马要扶起我,说:“他的遗体已经送到生安堂。”
我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走,他就在后面跟着,我一个踉跄差点摔下,他一把扶住,穿过我的手抱起我,说:“我开车送你去。”
不久后到了生安堂,我奔进去,院里一张白布盖着一个人,我知道师父就静静的躺在那里,我三步一摔跤,几乎是爬过去,掀开白布,看了好久,才后退几步磕了几个响头。
秦淮让人帮我将师父葬在山上,就是葬爹的那片山,我想着,跟爹娘挨的近,师母也在山上。
师父和爹,他们终于能见到日思夜想的人了,上山的蒲公英开的最好,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小野花,也有很多草药,师父这个爱医之人也可伴着草药。
秦淮替我打着伞,我觉得这伞实在多余,走进了雨里,抬头,眼泪混在雨里面。
不过就一夜,我没了两个亲人。再回到生安堂时,我将乱遭遭的家具收拾起来,琵琶断了弦躺在桌子下。
我盯着房间看了好久,最后坐在角落里,拿出师父藏的酒,这还是年前爹带过来的呢。
一杯一杯喝了起来。好似能看到师父在那看医书,跟爹坐在桌上喝茶,跟师兄在炉边烤火的身影,那些与他们有过的过往一一浮现。
门被开了出来,一束光照了进来,秦淮走到我身边,蹲下来拿过我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又拿过我手里的酒壶。
将我拥入怀里,我借着酒疯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师父,没有保护好爹,是我没用,对不起”……说累了,又喝了太多的酒,在他怀里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我发现头沉重的很,想起身,又发现膝盖痛的我站不起来。转头看到床旁,秦淮在守着,说,你醒了。
我想开口说,我想喝水,发现嗓子喝酒烧的疼。
秦淮倒来水,又将我扶起坐着,把枕头立起,让我靠的舒服些,说:“你在雨里跪的太久,大夫说要好好休息。”
我接过水,喝了一大口:“你一直在这里?”
??秦淮回答:“不放心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我点了点头。
他又说:“意浓,明日你身体好些,我就接你过去。”我没说话,只看着他想,我没有其他选择了,我按了按膝盖,他说:“你跪了有几个时辰,寒气侵体,膝盖是会疼,日后要好好养着,免的落下什么病根。”
好一会我说:“我想见姐姐。”
他嗯了一声。
我又说:“我还想见一个叫吴岁岁的女孩。”
他说:“好。”
我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他捧起我的脸,低头在额头落了一个吻,笑说:“跟自己的先生不用客气。”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手记春意浓更新,左年(四)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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