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快文学>都市小说>诞降之师>第148章 失术(4)
  押房的管事郎看到有个生人进来,脸色戒备。“这是谁?怎么能进来?”

  不需树生费神解释,门役把手谕往案上一压,直冲地道:“好像闹事了,县丞要我们快放人!”

  管事郎一愣,接过手谕细看,面色亦惊。

  但他有些犹疑。“这……我得请示上层。毕竟县丞交代过,这人犯极重要,要好好地看管……”

  树生赶紧掏出私章,嗯嗯啊啊地要他看清楚。

  “还请示什么上层,这私章就是你上层!”好在门役怕事的个性,帮了树生大忙。“你看清楚手谕了没有?县丞发现自己捉错人了,押房里的家伙竟然是穰原的士族啊!庆丰侯现在正与穰原闹僵,一件芝麻小事都会酿成大灾,我们可没有本钱再跟穰原龃龉了,要是那士族一状告上穰原,穰原追究下来,又跟饶州闹紧张,县丞能脱责?我告诉你,上面写得得明明白白,传报不速,连我这小门役都会有事!”接着,他声音压低,但树生还是听到了:“还有,你想过吗?他为何派个哑巴来,就是要避免传报时再多说言语、节外生枝,你说这事有多重大啊?”

  管事郎看了树生一眼,还是拿捏不定。“可是……”

  “你还在支吾什么?想害死我啊?!”门役急得大骂:“你丢了差事可以,我可丢不起!”

  听着自己编派出的谎言被这样一本正经地讨论着,树生顿觉有些羞怯。不过她也慌猛地点着头,好像若不马上放人,她这小杂役的人头也要跟着落地了。

  管事郎最后也怕了,拿了锁匙,进到押房的后厢放人。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树生松了口气。瞧县府也跟着周遭街区一样,夜深人静,看来童宅闹出的余波尚未波及到这里来,她还有余裕,没问题的,不要慌──她安抚自己焦躁的心。但她仍觉得背脊凉飕,原来她早冒出一身冷汗。

  她不禁佩服起尔穆月,当他在说着这种危险的谎言的时候,怎还能那样气定神闲呢?

  另一厢,管事郎正要进牢房放人时,有人在廊上叫住了他。

  “发生什么事了?”是个慵懒的声音。

  管事郎很讶异。他知道这人是今日拜访县丞的贵客,但即便是贵客,又怎能半夜这样自由进出县府重地呢?

  管事郎正想斟酌用词,婉转告知这人的冒犯,对方却伸出手,理所当然地说:“拿来。”

  他指的,是管事郎仍持在手里的手谕。

  “阁下……”管事郎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那人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状似无意地撩起长衫,露出了一面挂在他腰际上的配饰与一面牌符。

  一看那牌符,管事郎顿时哑口无言,咚地一声,赶忙下跪磕头。

  那人接过手谕与锁匙,往外走去。

  树生听到脚步声,以为是朝仁被放出来了,努力压着欣喜,不料,却是一个她没见过的生人走出来,让她的心陡地落空。

  那是一个贵气的男人,面容细致,眉清目秀,看起来像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子弟,温文儒雅。就是那看人的眼神,有些倨傲,一瞬一顾,都像在挑剔着世间的不完满,令人不快。

  室内并不热,但他还是摇着他精致的黄杨木折扇,后来树生才从他始终与他们保持距离的举动发现,他是在嫌弃他们身上的气味──尽管她什么都没闻到。她觉得很受辱。

  门役本不知这人来历,待管事郎跟着出来时,朝他使了眼色,他才恍然,绷着身子,竟默默地退到一旁,不再多言。

  到底是怎么回事?树生紧张地想。一切不是都在掌握中吗?为何这男子一现身,局势就扭转了?这男子究竟是谁?

  “这字……”男人笑瞇着眼,举着手谕,慢条斯理地问:“是谁写的?”

  树生当然不会回答,却是管事郎代她说:“是县丞的亲笔字。”

  “是吗?”男人微皱眉,困惑地说:“糠县县丞不过是个短视净利的愚人,要他定下心来练一手气韵深厚的好字,简直是要他命。你们说这是他的亲手笔迹……”

  他呵一声,定定地看向树生:“我不信。”

  树生屏息,不敢喘一声大气。

  “你是谁?”他又问,而且打量着她的手,看到她手背上被苔藓结了痂的伤痕,更饶富兴味地勾起了嘴角。

  树生赶紧摀着手。她本以为这在外人眼里看来只是一条不起眼的细小疤痕,才没有特别遮掩,此刻她却担心这机敏的男人会从中看出什么玄机。

  门役颤颤地说:“他是县丞派来的密差,是个……哑巴。”

  “哦?”又是提高声音的一记质疑。“是吗?”

  他摇着扇子,走近她一步,弯下腰,似在细细地品赏着她的外表。

  她好想逃。

  “你……”他说:“是个女孩吧?”

  树生一震。

  “你的手很细,身子骨也太娇了。怎么看都与你的长相不成比例。”奇快妏敩

  她的心跳加速。

  “会讲话吧?要不要为自己辩驳几句?说说看啊。嗯?”他挑眉。

  门役与管事郎面面相觑,也开始质疑起她了。

  眼前这个神祕的男子太老练、太机警了,她这点拙劣的扮装与应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阿月──她在心里挣扎呼喊着:我失败了,我该不该逃呢?丢下先生?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这时,男人嗤了一声,像在笑话她的故作镇定。

  “算了,不逗弄你了。”他说:“杭树生。”

  树生瞠大着眼,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男人命令管事郎。“把华三爷放出来。”

  会称呼朝仁为华三爷,这人难不成也知道朝仁是华族之子了?

  这男人到底是谁?

  管事郎赶紧恭敬地奉命。“是的,侯爷。”

  侯爷?

  “到前厅坐坐吧。顺便……”他嫌恶地睨着眼。“把你那丑陋的面具脱下来,杭树生,看得很碍眼。”

  树生听得一气,快手拉扯耳垂,让皮面松脱,瞬间解除了诞降术,回复了原本的面貌。伪装无效后,一切都可直来直往了,她质问男人:“你到底想做什么?庆丰侯!”

  门役大惊小怪。“刁民!你不但欺骗侯爷,还直呼侯爷名讳,不要命啦!”

  没错,她现在正站在饶州的领土上,能够被饶州人尊称侯爷的人,除了庆丰侯之外,还会有谁?

  “没想做什么。”庆丰侯说得无所谓。“我本来不想插手这件事的,但是某人施压,逼得我不得不出马,如此而已。”

  “某人?谁?”

  “你到了前厅就知道了,杭树生。没有某人保护,谅你与华三爷也度不过这次的难关。”他的表情像在嘲笑。“你们太天真了,凭你们,也想拯救饶州?呵。”

  树生不服气。“我们想拯救饶州,错了吗?”

  “这行为无关对错。”庆丰侯说得理所当然。“而是这种行为根本不应该存在。就跟你这个诞降师一样,杭树生,你本就不该入境饶州的。饶州,并不是荒州。”

  又来了。又是一个存心诋毁诞降师的人。树生难过地想。

  手背上的伤痕,再度隐隐作痛。

  “有什么话,到前厅再说吧,让那某人也听听。”他说。

  他摇着扇子,朝门役高傲地呼着:“带路。”

  一听有人到过押房,甚至放了个人犯,县丞气呼呼地赶到县府。

  “该死!那是假冒!假冒!”县丞暴躁地大骂:“我那私章被盗了,那帮歹人想做什么都行──那人犯呢?放到哪儿去了?快抓回来!”

  侍从答:“大人,放到前厅去呢。”

  “什么?!”

  一干人驻足,恰好停在前厅的廊前。

  而树生也正好被门役领往前厅。

  县丞一看,哇啦地吼:“果真是你这丫头!盗我私章、伤我妻妾,如今又劫我糠县重要刑犯,我不处置你,就不配做县丞──”

  “你确实不配做。”庆丰侯来到树生身后,冷冽地看着他的部下。

  县丞的表情还僵在他斥骂树生的那一刻,愣愣不动。

  “谁让你捉拿诞降师的?”庆丰侯再冷冷地质问。

  县丞惊愕到连话都无法多说,只好撩撩袍襬,乖乖地下跪磕头。

  “你知道你把谁惹来了吗?”说着,庆丰侯头一点,让门役敞开前厅的门扇。

  树生往内一看,怔了怔。

  是那抹她曾经很依赖的笑容。

  “树生。”祂微笑:“你长那么大了……”

  “陛、陛下……”

  县丞脸色发青,唇色入紫。

  庆丰侯嫌弃地看着他那畏罪而猥琐的模样,便命道:“碍眼,夺他冠服,押入押房,别让我看到。”

  可怜的县丞,连入主州都的梦想都还未跨出一步,便成了阶下囚。

  树生跟着庆丰侯进了厅,并发现朝仁也已在厅中等候了。

  “先生!”树生惊喜道:“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动粗?”

  “我没事,树生。”朝仁笑着,要她心安。“抱歉,让你受惊了。”

  她不信,仍是亲眼打量朝仁周身,看了好久才确信。“太好了,先生无恙,真是太好了……”她并交代了一下尔穆月的状况。

  少司命默默地看着他们师徒亲密的互动,眼神微黯。

  树生感受到视线,回望过去,却发现少司命不论是精神还是面色,都不似她记忆中那般丰润了,就像一朵有些萎顿、灰败的兰花。

  她甚至看到,祂的脖颈上残着褐红的血斑。以前,她觉得少司命的肤美致到如同细腻的白瓷,可现在却出现了令人不快的瑕疵,让人再也无法发出赞叹,即使想专心品赏,也无法轻易对这些瑕疵转移目光。

  她感到不忍,怯怯地低下头,并站在朝仁身后。

  但少司命仍是执着地望着她,好像看不够已出落成一个娇俏少女的她似的。

  “好了,陛下。”庆丰侯坐在厅中正座,俨然以主人自居,连这声陛下都唤得生疏空洞,而缺乏充分诚恳的君臣之礼。“人,我放了,可以请你们离开本州吗?”

  少司命这才看向庆丰侯,轻轻地颔首道谢。

  树生恍然,朝仁能顺利释放,而他们大闹童宅一事不受追究,原来真是少司命出面调停之故。

  她看了少司命的影子,是一只鹿形,也才发现祂是利用附身之法,让神智来到饶州。

  “我已差人备好车马,一会儿就能动身。”庆丰侯看着朝仁与树生,又说:“请你们立马离境。”

  他就是要赶他们走就是了。树生不悦。

  少司命开口:“爱卿……”

  庆丰侯马上纠正:“我已非禁国臣民,称呼祢为陛下,不过是念及旧情,望祢不要误会。”

  树生不懂这个庆丰侯怎能完全罔顾往昔的君臣之谊?亏他还曾被称作是最能体察少司命心思并尽力顺其本意的大侯。

  然而……她想,也或许就是太能细察,所以比任何人更早发现,少司命早已无力挽回饶州的颓势。

  少司命并未动怒,口气仍是淡若浮云:“多谢庆丰侯相助。”并对树生与朝仁柔声催促:“事情都结束了,你们回穰原来吧。”

  树生不平少司命被这样对待,更不满祂这样屈居而不为自己辩驳──怎么回事?祂怎会变得那么懦弱?

  她忍无可忍,跳了出来。“我们没有恶意!庆丰侯。”

  “树生!”朝仁想制止她。

  她却挣脱,跨前一步,又说:“我们只是想帮助饶州的灾民,而我们确实做到了!你有去蘅村看过了吗?那里的土石真的止住了,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你们厌恶诞降术,我明白,可你不得不承认,今天蘅村没有遭到灭顶,是因为诞降术救了他们!”

  她看了一眼少司命,再说:“而且放手让我们这么做的,就是陛下!陛下无时无刻都在担忧饶州的处境与将来,百姓受苦,祂又怎能旁观?你们总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所以可以尽情地泣诉、埋怨甚至是迁怒他人,这样合理吗?这样成熟吗?”

  庆丰侯手上的扇子,越搧越劲。

  “好个自以为是的诞降师。”他的笑容毫无善意。“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吗?”

  树生是那种遇强则强的倔个性,她反问:“我为什么不能说话?”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诞降之师更新,第148章 失术(4)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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