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快文学>都市小说>诞降之师>第70章 入监(2)
  “没错。”祂剥好了菱肉,递给树生,象是奖励。“来,尝尝看,春产的嫩菱,甜脆得像梨。”

  树生接过,一尝,眉眼一亮,吃得津津有味。

  少司命很满意她的表情,又拿了一只来剥,说:“也有另一种用法。”祂瞥了一眼绣屏。“便是只取凡人耳目的魂丝,刺入画中。”

  “我没听过。”树生觉得稀奇。

  “当然,因为寡人不允许。”祂对着那些孩子一笑,笑得极冷。“但牡国人却不认为这是歹术。”

  树生不知少司命也能露出这种表情。

  但祂一面对树生,又温和了。“他们利用这种刺术,监控人民的生活。魂丝的宿主可以因此见闻绣画所面对的一切。”

  “那……”树生似乎想通了什么,身体都寒起了疙瘩。谁在看她?难道真是令婆?奇快妏敩

  “因此,树生是否觉得,有人在看你?”

  原来少司命都把她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看在眼里、放在心底。

  “来,再吃一只。”祂将菱子递给树生,便挪身,与树生换了座位,由祂背向绣屏,而娇小的树生则被拢在祂的影子里,鼻间都是祂沉稳幽淡的体香,无形中那搁在心上的惊惧也消褪不少。

  “若真有人在看着你……”祂贴心地笑说:“那这样,它就看不见了,对吧?”

  树生怔怔地点头。

  她也因此没看到,此时屏风的木框生出了枝叶蓬发的藤蔓,将每幅婴孩的面目一一遮住。

  “当然,或许是树生多心了。”祂安抚她。“你在这里很安全,不用担心,放轻松,好吗?”

  “是,陛下。”

  祂为树生递了筷箸,自己也掰了几瓣羊脂细细地品赏。

  两人吃了一阵,少司命才问:“寡人晌午与你提的请求,你想得如何?”

  树生赶紧放下筷子,擦了嘴,拢好袖子,坐正,垂首答:“我愿意为陛下效力。”

  少司命偏着头,有些俏皮地说:“树生这样正经八百的,真可爱。”

  她知道祂又纳闷了她的拘束,但只要想到令婆可能随时都在盯着她,她就不敢有任何松懈。

  “不过你答应,寡人非常高兴。”祂牵起她的小手,紧紧地握着。“这样寡人更可名正言顺地将你留在求如山上,受寡人照顾。寡人承诺,会给你最好的一切,只要能力所及,都能兑现你的要求。”

  她明白,自己既要寄人篱下,就得好好完成主人指派的工作。

  她看着那篮嫩菱,想着,以后要吃菱,得学着自己剥,不靠任何人。

  “陛下。”她说:“我有一个请求。”

  少司命欣然聆听。“你说。”

  她抽开手,退了几步,开始朝少司命作九叩之礼。

  少司命本来喜悦的脸上,没了表情。

  当她作第六叩时,祂开口。“你知道吗?树生,寡人没有子嗣。”

  树生停了动作,好奇地看祂。

  “五百年,一人独守深宫,没有亲人,榻畔与案席上,永远冷清。你能明白这种感觉吗?”

  老实说,她不知道祂为何突然这么说。

  “因此,寡人私心,一直想要有个孩子,最好是活泼体己的女儿。”祂淡淡地笑:“或许,寡人是这样看待你的。”

  树生心里一悸,有些不知所措。

  她分辨不了这是客套话还是实话。

  “这样,你还要用这跪礼隔开寡人吗?”祂问得殷殷切切。

  “陛下。”她深吸一口气,回答:“我父亲,曾经对祢做出过分的事。”

  祂静静地看着她。

  “他诞降了末世图。”

  “对。”祂说:“但那是寡人与他的事。”

  “可是我是他女儿!”树生直视祂,很认真地说。

  祂看她的眼神更深更沉,让人摸不着情绪。

  她反而避开了他那过于清澈的眼瞳。“不论是修图,还是向陛下赎罪,我觉得,那都是我应该做的事。”

  “那你的请求是什么?”祂问,无起无伏。

  “我希望可以进入国监。”国监是京畿中央所办的术监,是全国最好的术师学府。

  “寡人本就有此打算。”

  树生继续说:“但我不想靠任何人,陛下。”

  少司命轻轻地皱着眉。

  她鼓着勇气说完:“所以陛下不需要替我做任何安排。”

  少司命沉默了一阵。

  树生绞着手,忐忑地等祂的回答。她想,她会不会太直,对陛下不礼貌……

  “你跟你父亲,很像。”

  她偷偷地觑祂,祂正对她微笑。

  “一样固执。”

  听起来不像指责,她猜。

  “寡人答应你。”祂说:“但必须以不透露你的真实身分为前提。”

  也就是说不能以疆图侯之女的身分进入国监。

  “但国监也有一定的考核程序,这关卡,寡人会请役长为你做最寻常的安排。”祂强调。“不用任何特权。”

  “是,陛下。”

  “寡人尊重你的决定,你就用你的能力去闯闯看吧。”祂朝她伸出手,说:“但树生要记住,寡人的手,一直在这儿。”

  “呃,是的,陛下。”

  “你握握看。”

  树生听话,握上了。

  “不难,是吧。”

  她困惑地点点头。

  “若遇上任何困难,希望你能想到寡人。”祂回握树生的手,真恳地说:“不要对寡人有任何隐瞒。”

  她很感激。“谢谢陛下。”

  但她还是不懂,少司命为何如此执着,对她这么好?是祂天性就这般善解人意?还是因为她的父亲是疆图侯?或是因为修图大业掌控在她手上?

  无论如何,她开始坐立难安了。

  她不能辜负少司命对她的好,她得努力做到最好。

  树生食不知味地结束了这道晚膳,少司命见她有些恍神,知道她累了,便唤来子乙,送树生去歇下。

  树生被祂亲切地扶起,看向祂身后的屏风时,那些婴孩仍是弯着小眼,阴阴地对着她笑,与初见时无异。她打了一颤,赶紧打揖,与少司命道别。

  “晚安,树生。”少司命笑得柔柔。“好好睡。”

  祂看着树生紧跟着子乙的脚步,出了膳殿。

  然后,祂的视线又转回了屏风上,意味深长地望着那些孩子。

  那些孩子仍是笑咧着嘴,直盯着祂。

  “你对那孩子很好奇吗?”祂说:“妘婙。”

  屏风上的绣画自然如常,没有任何动静。

  “她是个漂亮又干净的孩子。”

  “寡人很喜欢她。”

  “心思单纯,容易付出,容易满足,不需猜测。”

  祂继续说着,像有个人就坐在祂对座,与祂对话似的。

  “你大概不明白,寡人这五百年来无子无肆,过得多寂寞、多乏味。”

  “还得时时提防自己的妻后,无所不在的窥视。”

  “甚至是令人心痛至极的背叛。”

  祂勾着唇,似笑非笑。

  “你这回,又想对你父皇说些什么呢?嗯?”

  “跟祂说,寡人只想做个平凡的父亲,如何?”

  “而这恰恰是你,无法给予寡人的。”

  祂站起身。

  “给彼此留些空间吧,妘婙。”

  祂唤来侍女。

  “名已赐,原画送回各州。”祂说。

  侍女一看,发现绣画下角上纷纷绽出翠草,草株罗列出一颗颗的字,即是少司命为新生子钦定的名字。

  侍女答应,忙要差人处理。

  少司命又叫回她。

  祂面色冷寒。

  “以后未经寡人亲口允许,”祂说:“不准有任何绣画,出现在寡人眼前。”

  侍女没见过这样的少司命,打了一颤。

  “知道吗?”祂严厉地要求。“回答。”

  “当、当然,陛下。”侍女失了体面,支支吾吾。

  可眼一瞬,却又见祂脸色放柔,恢复成以往人们所认识的慈悲之神。

  “你辛苦了,去忙吧。”祂说,还笑如春风。

  侍女便以为,方才那股寒颤不过是自己多心了。

  当少司命背过身离殿,侍女也忙着呼人打杂时──

  没人瞧见,那丝丝绣着眼珠的线头开始抽动,移了位置,再钻入新的布缝……

  远远看去,绣画宛如活了。

  就像婴孩们的瞳子,正悄悄地改了方向,阴冷地斜睨着少司命……

  令婆果然为她安排了最寻常的门路。

  身为全国习术的学子心心向往的国监,也在求如山的禁城上,但位处较低的山腰一带。

  天未亮,树生就被令婆拐上马车,出了私宫、下了山,来到这座座落在求如山腰右翼的学殿。

  国监学殿由九座府楼围成一圈,以“九”象征学海无极。正门所在的门殿前凿有一清澈的镜池,意在督促学子进殿前要正衣冠、整形容,以示尊师的诚意。镜池往门殿上跨有一桥,宽可容双车并行,但学子应亲自步行,向为师者表达刻苦力学的热情。

  所以,仍惺忪着睡眼的树生,在桥头前就被赶下了马车,走了一刻钟,才把这座桥走完。原来镜池不只是“池”。

  天光微露,学殿大门深锁。令婆说,自古只有学生等老师的道理,是故定要比老师早到。树生只好坐在门槛上,撑着额,打起瞌睡。

  等太阳探出山头,拉长了她的影子,才听到教工的脚步声在殿内响起,还有解锁的声响。

  今天是国监春季招生入试的第一天。

  树生被领到一间充作候位的小厅,又等了好几盏茶的时间,方等到负责第一关勘核的中正官菜着脸,抱着一口木箱子,进来布置他的办事桌。

  树生赶紧站起来。“早安!”

  中正官嗯了一声,一眼也没瞧她,径自布桌。

  她明白自己得主动点、机警点,待中正官坐定,教工送来早茶时,她拿出了令婆替她准备的一堆证状,恭恭敬敬地递上去。

  “搁着。”中正官点了点桌面,继续喝茶。

  树生听话地放着,又坐回原位,不敢有半点违逆。

  喝完茶,含了一块清神的酸枣仁,中正官才读起她的察举状。

  读了一阵,他抬起眼,对树生勾勾手指。

  树生跳下座位,趋上去。

  “婺州茶盐公事……马远,是你的谁?”中正官问。

  “是义父,先生。”她照着令婆的吩咐回答。马远是她找来举荐树生入监的人。

  “你生父母是做什么行当?”

  “父亲是榨油匠,母亲是织匠。”这也是令婆给她套好的答案。

  中正官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

  “你专执何术?”

  “诞降术,先生。”她神采奕奕地回答。

  中正官却不怎么稀奇。

  他从箱子里抽出了一只水牌,扎在树生的察举状上,上头写着:“下下品”。

  树生不懂这水牌的意思。

  “去候着吧。”中正官挥挥手。

  树生怯怯地问:“请问,我会是第一个入试吗?”

  “早晚不代表顺序。”中正官不耐。“等着。”

  树生只好安静地坐回原位,中正官则悠哉地读起今晨的杂报。

  之后,有个办员进了厅,拿了一本名册与他讨论。树生听到他们的对话。

  “这是今天入试的名单,你惦记着,好生招呼,可别得罪人。”

  “哗,中州大都堂的直系曾孙,没写错吧?”

  “绝对没错,听说大司马最疼的孙众,就属他。还有、还有……庆丰侯三子的儿孙、婺州转运使的外孙、本路马步军总司的幺子、磨勘院长官亲自推荐的同乡子弟,这几位都是重点人物,你多费心。”

  “明白。”

  那办员看了树生一眼,用眼神问中正官。

  他摆摆手,不太在乎的神情。

  “茶盐公事……”他咕哝地说:“婺州都不产茶盐了,能有什么实权。八品小职,不必放在心上。”

  树生知道他们在谈论她,可她不懂,她来考试,跟这个她从未谋面的义父有何关系?

  等到了巳时,外头骚动了起来,连意兴阑珊的中正官都抖擞起精神,理了衣冠,站起来候在门边。

  树生好奇,来到窗边一探。这间候厅恰巧可见镜池与木桥一角。

  她看到桥上呼啸着一辆又一辆的马车,阵仗惊人。

  令婆不是说这条桥必须由学子亲自步行、以表力学的诚意吗?

  “唉呀,你坐好!”中正官忽然喝斥她。“待在角落,别乱走。”

  树生忍着气,回去坐好。

  中正官似乎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赶紧跨出厅去迎接。

  迎回了一个穿着华贵、脸色傲气的男孩,一旁还黏着五六名办员侍候着。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诞降之师更新,第70章 入监(2)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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