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莲蕊被安置进了养心阁下房。
萧静姝派了几个宫人,在给莲蕊送被褥和送饭时,有意无意说起齐新柔已死的假消息。
她特意让那些宫人,将情况说得骇人。
“……说是一尸两命,腹中胎儿还未成型,贵妃小腹处血肉模糊,可怖极了……原本今夜宫宴上,贵妃还这般大出风头,现下却……”
“都说这样的尸身,怨气最重,还带着鬼胎,最易化成厉鬼!宫内原本就死了许多不明不白之人,现在又添这样的魂魄,夜里,不会再闹鬼吧?”
“你在这里吓唬自己做什么?闹鬼又岂会同我们这些下人闹?自是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管当好值便是。不过,说来,如今才到中秋,今夜却怎的这般冷……”
那宫人说着,一边哆嗦了一下。
窗外此时恰有烈风呼啸而过。
风吹动树叶,簌簌地响,卷动之间,如若鬼号。
莲蕊缩在一角,恐惧望着漆黑的窗外,哆嗦了一下。
那几个宫人为她铺好被褥,直起身来:“莲蕊姐姐,奴婢们这就下去了,您若想起什么,或有什么需要,再出小院,叫奴婢们就是。”
“……等等!”
莲蕊苍白着脸,突然站起身来。
几个宫女不明所以,站在门口。
莲蕊强自挤出个笑:“……为何要出小院叫你们?这屋内甚大,你们今夜就住在这里,不是更方便?”
“莲蕊姐姐真是说笑了。”
一个宫女笑起来:“姐姐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大宫女,奴婢这样卑贱的身子,怎能和姐姐住在一处?再说,这处小院是圣人安排的,虽是下房,陈设却精致。若是奴婢们贸然住着,恐是要挨罚的。”
那宫女说着,对莲蕊行了个礼,就要往外走。莲蕊急急上前,想要拽住她,但她一夜未睡,身子孱弱,才走两步,便趔趄了一下,几乎摔倒。她扶着门框站稳,那几个宫女已是走出小院,院门被关上,她眼睁睁看着,一片黑暗的院中,只有几片枯叶零落。
她浑身打了个寒颤。
她快速关了门窗,缩在床上。
床上是丝帐,极为细腻。但却孔隙颇大,并不保暖。寒风透过窗缝,一点点往里灌,她蜷在被窝里,脑子里控制不住,想起方才那些宫女说过的话。
“……血肉模糊,到后面,肠子都流出来……是活活疼死的……”
“胎儿变成鬼魂,是最可怕的……”
“这样的厉鬼,要向害死她们的人寻仇……”
她竭力控制着,不想要自己再想,但那念头却一个劲往心里钻。柳淑婵向来懦弱,她跟着她,只受过气,有过不平,却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这是第一次,她眼睁睁看着那平日里不可一世的贵妃,肠穿肚烂,活生生疼到毙命……
不,她其实也并未看到。叠翠宫的寝殿,她是不得进的,更何况里面围了许多太医,还有帷幔,她断然见不到榻上情形。但此刻,她却彷如时时见着了,她只要一闭上眼,便能看到齐新柔痛楚扭曲的脸,她满身满脸是血,惨叫着,哀号着……
莲蕊心中恐惧。
她急促喘息,将头脚全都包在被褥中。她瑟瑟抖着,强迫着自己入眠。而正在此时,窗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响。
莲蕊的心跳窒了一下。
那声音凄厉,有些像惨叫,又有些像风声。
她不敢动作。
而此时,忽然地,咯吱一声。
她房间里原本从里被拴上的门,不知怎的,竟开了。
莲蕊死死睁着眼。
她缩在被子中,不断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那几乎无物的脚步声慢慢近了,一双冰凉的手抚上她身体,她身体一僵,下一刻,滴答,滴答。
那粘稠的,仿佛血液般的东西,带着扑鼻的腥气,从被子缝隙里,洇进来。
门外的风还在呼号。
树叶惨叫着,门咯吱咯吱不断响。莲蕊浑身紧绷,就在那手掌要挪到她头颈的那一瞬间,她突然闭紧眼,崩溃出声:“不要!不要找我!不是我!……跟我没关系……你去找沙公公……是他,是他!……”
那手顿了一下。
莲蕊痛哭流涕着,身子不断瑟缩。
她哭着喊着,声音绝望。直到不知过了多久。
她哭声渐止。
莲蕊心跳剧烈,她屏住呼吸,血红着双眼,从被窝里掀开衣角,往外看去——
屋内空空荡荡,一人也无。
萧静姝眯了眯眼。
她心中闪过许多念头。
韩兆还跪在一边,她看他一眼,随意抬了抬手。
韩兆站起身来。
萧静姝道:“此事,你如何看?”
未等韩兆开口,她又道:“沙秋明此举,既伤太子,又要得罪齐贵妃,实在不像是他在宫中左右逢源的作风。更何况,这两人之间,起码太子,对他是没有敌意的。他若真是想借太子的手除去齐新柔……”
她望向韩兆:“那也不该顺带着谋害了太子,给自己这样树敌。”
韩兆抬起头来。
从萧静姝的话语间,他已是领会到她的意思:“圣人以为,此事该有人指使?”
“不错。”
萧静姝起身。
她从帷幔后走出,微长的亵衣在地上迤逦:“此事对他百害而无一利,他没由来如此作为。只是,沙秋明已经是大内总管,孤这些日子,也未曾针对他。他如今,在太监里,已是到了极致。那幕后之人想要指使得了他,已是无法给他比如今他有的,更大的好处。这般想来,那人……当是有什么他的把柄。”
她边说边思索着。
韩兆俯首:“而且那人,地位应当不低。否则,以沙公公之手段,直接杀死了事,不会如此麻烦。”
“是。”
萧静姝看韩兆,笑了一下。她从他身侧走过,他鼻尖忽而涌进一阵极浅极淡的幽香:“韩元,你可是还记恨着,沙秋明当初让绿萝给你下毒之事?”
“……臣不敢。”
韩兆喉头滚动一下。
那一缕幽香渐渐散了。他闭了闭眼,哑声回答。
萧静姝微微一笑。
窗外,有风正腾腾而起。草木簌簌,皆被那风吹往同一个方向。奇快妏敩
树欲静,而风不止。
风起,这宫内,怕是要乱一阵子了。
萧静姝望着窗外半晌,她忽而开口:“替孤更衣。”
“……”
韩兆抬起头。
萧静姝抬眼,望一眼挂在墙上的外袍:“沙秋明这等人,绝不甘心因着把柄,受人如此摆布。既然莲蕊已经说出了他,那孤不趁着此时去看看他,听他有什么话要说给孤听,岂不可惜?”
她笑容从容。
韩兆敛下眉眼。
他从墙上取下外衫,覆在她身上。他微微低首,手掌握着腰带,绕过她腰间。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萧静姝韩兆更新,第39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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