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那个和小混蛋关系很好的‘同乡大哥’,又譬如刚刚遇到的那个小巡警,每次看到他们用蜀州话交流的时候,傅颐轩总是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不过,饶是再嫉妒也没有,这其中酸涩只能是他一个尝尽的滋味,小混蛋哪里知道这些东西。
有好几次傅颐轩想开口问他:当初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小南蛮幼年又是怎么长大的?
傅颐轩像是个急于挤进容辛生活的笨拙少年一样,走得每一步又像是学步的孩童,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好像只有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就能挤进容辛的心里一样。
自此以后,他也能在容辛的生活里和心里各占有一席之地。
傅颐轩平静地牵着容辛,忽然开口问他:“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坐。”
容辛抬眸望着他。
傅颐轩轻轻勾唇:“我想找个地方坐一坐,你陪我。”他也没有问容辛愿不愿意径自从半道折过身牵着容辛带他去了陶然亭,路上人声嘈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夹杂着两个少年,一个身穿黑色学生装,一个穿着哔叽中山装戴着一副银框眼镜,仔细看那装着哔叽中山装的男子嘴角还噙着笑意。
容辛跟在傅颐轩身后紧蹙着眉头,明明此时还是他伤心的时候,傅颐轩这纨绔心里到底存了什么想法?
只见傅颐轩带着他绕过弯弯绕绕的胡同小巷,从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走过,在黄土铺就的土路上奔波,容辛的心情就在不知不觉间好了起来,直到傅颐轩带他走到陶然亭,两个人相视而坐,而后在亭中等月明星稀。
此间,傅颐轩的手始终没有松开牵着容辛的手,容辛也反常的没有挣脱。
刚坐下时谁也没有说话,容辛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看傅颐轩脸上的神情,试图从他那张纨绔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变化。
岂料傅颐轩伪装的很好:“这天可真是多变。”
“新雨姑娘是被人害死的。”
傅颐轩抬眸对上容辛的视线,蓦然点头:“她确实留下了书信,目前还在黄科长那处保存。”
容辛也跟着点点头,不知不觉间两人又陷入了难以言喻的沉默之中。
一旁有几个小孩正在追逐打闹,欢声笑语从陶然亭的一头传到了另一头,莺啼伴随着知了此起彼伏的叫声响起,容辛扭头看天际飘荡的风筝。
“啊,线断了。”忽然,有个小孩开口叫道。
一旁也有个小孩指着天空喊道:“呀!风筝飞走了!”
“我母亲年轻时就很体弱,生下我之后又是疾病缠身,很多时候都是奶娘看管我。”容辛淡淡说道,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眼神却跟着飞走的风筝飘远了,“小墩儿是奶娘的儿子,他比我大一点儿,但也不过大三个月而已。我自知脾气古怪没有什么人愿意与我往来,我爹——容石毅只当我是个会喘气的活物……”原来那些一直都说不出口的,都是一道一道刺在容辛心上的疤。
他现在是把伤疤揭开给傅颐轩看,回想当年在成都的时候,容辛脸上的苦涩更甚,那些年是酸甜苦辣交织更迭在一起,有时候容辛记起来的都是和小墩儿一起玩闹的开心样子。
可猛的回头他就看容石毅那一张厌烦的面容正盯着他。
忽然,容辛抱头将自己缩在一个角落里,嗫嚅一句:“我娘没了,奶娘也没了,小墩儿生死不明,常胜哥也没了……我好像……什么都留不住。”
傅颐轩深吸一口气,倏地抬起手按在容辛后背上轻轻拍着,一下、一下、又一下……
容石毅和容辛母亲苏修沁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之间并无感情,成婚之初,容石毅和苏修沁还算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只是后来容石毅就变得喜怒无常。
成婚一年后,容石毅从一个乐山那处得知当年苏修沁与他成婚前逃婚的事,赫然间什么相敬如宾全都倾覆不再。
苏家原本也是乐山的大户人家,家道中落后,苏修沁被父亲许配给了能救苏家一命的容石毅。奇快妏敩
那时,苏修沁动过逃婚的念头,她不想就这样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想就这样麻木的过完一生。
可逃婚的事最终还是败露了,苏修沁的父亲,也就是容辛外祖拿着刀抵在自己胸口威胁她。
“今日你从这大门里走出去,你我之间就此一刀两断,所谓父女之情就此作罢。”说完这句话后,苏父怒目圆睁好像当即就要用那把刀划破自己的喉咙一样。
苏修沁苦笑一声,跪在苏父面前,说:“我嫁。”
起初容石毅并没有放在心上,可苏修沁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在他心里无限放大,他开始怀疑、恐惧、疑惑,甚至到最后被猜忌折磨到疯魔。每当容石毅对上苏修沁那张苍白的面容他就生出一股无力感,他质问苏修沁:“为什么不看着我!”
苏修沁闻言也只是平静地望着他。
“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一直都是这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你能不能……哪怕是装……装出来一丝在意?”
苏修沁垂下头,默然不语。
自此之后他就开始避着苏修沁,并且开始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后来更是接二连三的娶了七八个小妾,更是生了不少的私生子。
直到容辛出生之后,容石毅都没有改正过来,有一天他喝醉了发疯闯进苏修沁的院子里掐住她纤细的脖子,嘴里不停地叫嚣着:“你生的是谁的杂种?快说!他是谁的儿子!”
苏修沁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一样,惨淡地笑了一样,对上容石毅猩红的视线:“你觉得如何便如何吧。”
容石毅好像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他突然松开掐着苏修沁的手,离开了那间房间,自那之后他就很少踏入苏修沁的院子里。
再后来,大概是容辛四岁的时候,苏修沁就生了一场大病,那个时候容府的管事夫人已经是二奶奶了,她借着苏修沁生病不详的由头将她和容辛赶出了家主夫人的院子里。
苏修沁的病是好不了的,当初大夫看诊之后就给出了这样的结论,容辛那时候还小,他记得母亲在卧房里一连咳了好几天的血,来来往往的大夫都说:“夫人这病是顽疾,可能只有一个法子了?”
容辛看到奶娘跪在大夫面前,求他救苏修沁一命,后来奶娘更是在府门外拦住容石毅的去路求他救苏修沁。
那好像是五年来容石毅再一次踏入苏修沁的院子里,他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面容镇定的派人叫来大夫,看着一波一波的大夫从苏修沁的房中走出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容辛走到他身边,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小声说:“你为什么要哭?”
容石毅这才看到这个亲生嫡子,容辛圆鼓鼓的小脸上睁着大大的而又充满迷惑的眼睛,他撅着小嘴蹲在容石毅身边。
容石毅喃喃道:“我错了,我错了。”
五岁的容辛就像是容石毅小时候的翻版一样。
容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哭,直到奶娘来带走他那个陌生人还是在哭。
容辛对奶娘说:“奶娘,那个人怎么在哭啊?”
奶娘神情一变,急忙用手捂住容辛的小嘴,蹲下身小声在容辛耳边嘱咐道:“少爷,那是老爷啊,是你爹。”
容辛倔强地扭头看了一眼,疑惑更甚,随即他像是个做贼一般贴着奶娘耳朵很小声说道:“那不是我爹,我爹……我没有爹。”
奶娘一下子就急了,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容辛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倔强如容辛,小小的年纪却也只是瞪着奶娘,愣是没吭一声。
后来,苏修沁搬回了主家夫人的院子,但她身子一直很羸弱,真正的管家夫人还是二奶奶,容石毅偶尔也会来院子里,有时候坐在院子外坐一整天,他也不进去,就只是干坐着。
闲暇的时候,容石毅会来院子里带走容辛,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跟着几个八九岁的孩子学习功夫,容辛经常被那些庶子打的头破血流。刚开始容辛被打了他还会还手。
但只要一还手,那些人就会跑到容石毅面前告状,加上容辛武学造诣确实一般,容石毅渐渐又将这个儿子抛之脑后,饶是校场里的各种喽啰都能欺负他。
苏修沁看到儿子身上的伤于心不忍,请求奶娘找来容石毅,正是因为苏修沁求情,后来的容辛再也不用去校场学武了。
相安无事的日子一直到容辛十六岁的时候,苏修沁还是去世了,她去世之前是微笑着的,好像终于要摆脱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一样,那种欣喜溢于言表。
临走前,容石毅蹲在病床前握着苏修沁的手道歉。
苏修沁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她嘱咐道:“好好对待容辛。”
那天,蜀州城的芙蓉花一夜枯萎,黑沉沉的天空卷起一阵阵秋风,芙蓉枝头萧瑟渐起,岸芷汀兰,葱郁不复。
旧种芙蓉今不活,跏趺秋草看明月。红颊成都卖酒人,与欢亦是千年别。【注】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无你何欢[考古]更新,第 123 章 第 123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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