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回镜的入口的蛇洞里,她遇见了潜行修炼的顾之清和风以浊。
倒不是他们有什么鸿鹄之志,完全是因为主人的严格要求,他们必须赶在千年之劫前修炼成仙,以此来光耀自家门面。
相比于颇有慧根的风以浊,顾之清好比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总抓着机会开小差。朽月进到幻境中时,这条白蛇正蹲在河边堆叠小儿喜玩的沙碉,于是过去打了声招呼。
“灵帝阁下,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顾之清从一堆沙子后露出花脸,对方气场太强,悻悻不敢上前。
“柳兰溪那小子回来没?”朽月问。
顾之清抬手指着四角木楼,回道:“噢,主人刚刚抓了一批血魔回来,这会儿正忙着加固万魔狱的防护壁垒。”
“血魔都抓回来了?有遗漏没?”
顾之清虚势地捂嘴咳了咳嗽,眼珠子转了转,尬笑道:“抓齐了抓齐了,主人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哪能有漏网之鱼啊!您也太不相信他的业务能力了,哈哈哈……”
就在一盏茶的功夫前,柳兰溪特地交代他务必别说漏嘴,还差一只血魔逃离了他的掌控,至今没查出下落。所以他必须守口如瓶地保密此事,若是被灵帝知晓,他主人今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受冷落是板上钉钉的,保不齐连家门都进不去!
“抓齐了?哼,我看还漏了一只吧?”朽月一眼看穿白蛇的小心思,“此事他难逃其咎,看本尊怎么收拾这小子!”
顾之清一听要完犊子,主人受罪他这跟班不也得没好果子吃?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扒拉朽月的脚踝苦苦乞求:
“哎呀,灵帝别介!主人这几天忙前忙后,天南地北四处追寻魔踪,回来后整个人都累得瘦了一圈,您真的忍心责备他呀?”
朽月冷嗤一声,抬脚抽开他的脏手,装模作样地吓唬道:“不打死他难消本尊心头之气,你等着给他收尸吧。”
言毕也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甩起袖摆风风火火地向四角楼赶去。
她这怒火中烧的架势简直把顾之清吓愣了,这条蠢笨的白蛇还当自己闯了大祸,屁滚尿流地去找风以浊商量对策。
“风妹妹,咋办,灵帝说让我们去给主人收尸,要不要去劝劝架啊?”顾之清急得在洞内团团转。
风以浊正在侧室内潜心悟道,她发现只要身边有只不省心的苍蝇,一天得烦个没完没了。
“今天的功法练了吗?”风以浊答非所问。
“主人身家性命不保,咱们还练啥功法呀,难道眼睁睁看着不管吗?”顾之清忧心忡忡地在屋内跺脚,拇指的指甲盖都快被他啃秃了。
风以浊掀起一只眼皮瞧他,无动于衷道:“你打得过灵帝吗?”
“打不过。”他老实回答。
“那还不过来一起练功?”
“哦,可是……”
“可是什么?灵帝就算打死你也不会打死她丈夫的,你瞎操什么心。”
风以浊脑子时好时坏,现在是她神志正常的时候,看问题快准狠,净说扎心的大实话。
顾之清听完垂头丧气地坐过去,还没入定冥神,突然睁眼道:
“妹妹,我觉得你脑子不正常的时候比较可爱。”
啪——
风以浊当即一旋风掌呼过去,敲可爱地朝他眨巴眨巴眼,“是这样吗,顾哥哥?”
顾之清擦干嘴角的血迹,颤巍巍地竖起大拇指:“我家妹妹虽不是最温柔的,但却是最‘疼’哥哥的!手腕力道越来越强了,风妹妹,你修为果然精进不少,为兄替你高兴……”
风以浊从身后拿出了一根比腰还粗的棒槌,在手上灵活自如地耍了耍,笑嘻嘻道:
“死前有什么遗言吗,哥哥?”
“慢慢慢……以浊,咱有话好好说,你哥只有我这珍贵的一个,打死就没人给你找好吃的了!你想想,就你那大如牛的饭量,恐怕也只有我供养得起你了吧……啊!噗~~”
顾之清口喷鲜血,眼冒金星,两腿一蹬,享年几岁来着?
忘了,反正世界清静了。
朽月轻车熟路地来到四角木楼前,那条开满红莲的黑河不知何时变成血红一片,腥味浓烈,她走近细瞧,水底再没任何动静,此前柳兰溪专门养在河中守门的凶邪之物不复存在。
就算如此,此处浊气熏人,从其上穿行飞跃而过,难免沾染魔物的余秽。方才在村庄吸纳邪气时,有轻微洁癖的她已感到身体多有不适,那气味恶心难闻,还特别难消化。
晚阴所说接纳人心阴暗的意思是转化那些负能量为自身所用,所以必须要做到完完全全的消化和吸收,否则会出现积食反胃的现象。朽月第一次吞噬成百上千人的黑暗,吃得太撑以至于频频想吐。
这就好比你暴饮暴食,上一顿刚吃完下一顿就来了,此时不仅没有任何食欲还会抵触食物。
朽月难受地退了几步,拍拍胸口,额心微蹙,感觉体内魔气乱窜,惹得她心烦意乱。
这条护楼河的河底遗留太多的秽物残骸,难不成所有的‘守卫’全被柳兰溪杀了?以他的个性不是不可能,放跑了狱中的大批血魔,放养在河里的邪祟难辞其咎。
朽月屈指在空中比划几下,用晚阴给的神力搭建了一条暗桥,选了另一条舒适的捷径过河。
四角木楼的大门敞开着,连门口的‘守卫’也没了,整座万魔狱的防护机制简直形同虚设,也不知小魔头到底在倒腾什么。
朽月跨过门槛,站在走廊四处张望,发现木楼里空空荡荡。
“柳兰溪,你在哪?”她对着幽深的天井喊道。
那口大天井黝黑一片,连个回声都没有,无人应答。
“奇怪,人死哪去了?”朽月自言自语道。
她仰头看了眼天色,四角楼屋顶古瓦苍朴,飞檐雕花屋脊高耸,一方天宇被镶嵌在四方之内,此处白天很短暂,绿色的极光飘来淡淡一缕,眨眼便已入夜。
听顾之清的说他回来了,料想还在这栋楼内,莫非是害怕被她责罚所以偷偷躲起来了?
朽月不禁沉思了会,不能够吧?连受虐也能苦中作乐的死妖孽,不是那种会躲着她的个性。
她转念一想,监狱这回出了那么大的纰漏,按照柳兰溪做事滴水不漏的个性,大概率是在加固监狱防守机制。
倒也知道亡羊补牢将功抵过,罢了,等他忙完再说吧,趁此机会好好逛逛这座楼,她忽然想起来还有最后一层,也就是九楼还没逛完。
她循着上次的路线,在四角回廊中由北向东的顺序绕圈,途径各个楼层,她发现上次看过的房间真的被落了锁,怎么推也推不开,也不晓得顶层的房间还能不能进。
朽月枯燥地转了九圈,上了第九层。
这一层鲜少人来,四处张结着蛛网,连走廊外挂的红灯笼都显得老旧,风冷清一吹,灯影摇曳,铃铛声清脆入耳。
每一层有九个房间,全都上了重锁,第九层也没有例外,而且每个房间还多了一层严密的禁制。
这一楼层防护重重,说明房间里面的东西隐秘寻常,且连柳兰溪自己也懒得踏足,可能是连自己也不愿意面对的黑暗过去。
朽月的好奇心一下被勾起,越不想给她看见的东西,她便越想知道。这就好比妻子发现了丈夫背着她藏私房钱,不把所有的私房钱找出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一路坎坷走来,从他嗷嗷啼哭降生在前茫山,到现在每夜安稳黏腻地睡在身侧,朽月以前不知时间流逝得这样快,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已经和这个奇怪的男人结为夫妻。
情爱总能麻痹人的双眼,她发觉自己认识柳兰溪很长时间了,可有时候总琢磨不透这个人。
怎么说呢,自从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之后,好像感觉才刚刚认识此人一般,原来熟悉的人也会变陌生,再经历一次接纳的过程会变得小心翼翼。
亲密关系并不是永恒的,再如胶似漆的东西也会有破裂的一天,每每朽月听他在枕边说着缠绵悱恻的情话,心里反而不踏实。
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又在伪装,也不清楚他的爱到底有几分真实,他的坦诚,似乎有所保留,所谓的真心也许只是镜花水月的一瞬。
朽月之前信誓旦旦说不在意他是谁,其实心里多少还是会在意,她想更多地了解自己爱的这个人,即使需要揭开对方愈合已久的伤疤,她也在所不惜。
关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一点,两个人都平分秋色。
笨拙且偏执的爱,大概会令人有点负担吧?
她以前可没少负担过,已经记不清为柳兰溪头痛过多少回了,现在偶尔任性一次,也算合乎情理。
——是的,方才那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论证过程就是她窥探别人隐私、自我说服和麻痹的过程。
更何况柳兰溪也不是别人,查看自己丈夫的东西,怎么能算是是偷窥呢?要不是他不在场,非得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地看不可,想必这家伙也不能够有什么意见的。
他柳兰溪当然不能够有什么意见,家庭地位决定一切,只要妻上大人高兴,怎么都成。所以……想看就看吧,反正底裤都脱了。
如此想着想着,朽月越发心安理得,手中青炎幻化成一把利刃,试图破开第一道房门的禁制。
她铆足了劲去砍铁锁,一时间花火迸射,大锁仍旧安然无恙,既然开不了锁只好破门而入了。
朽月快速念了两道焚诀,在青暝炎和阴火的双重攻势之下,整座木楼都足以烧成灰烬了,偏就这一扇小木门居然纹丝不动!
有点意思,看来柳兰溪在四角楼的防御禁制上没少花心思,即可断绝囚犯逃脱的念想,还能防止外人强行破开壁垒劫狱。
朽月庆幸这妖孽没往邪门歪道上走,如若两人没走到一起各行其道,神魔两族之间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柳兰溪将会成为她最大的劲敌。
所以那次荒古之行没有白跑一趟,她若是没有遇见那个时期暴虐恣睢的魔主,没有给予他温暖和陪伴,可能也就没有今天的柳兰溪。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种了善因,又岂会得恶果?
虽然不得不承认柳兰溪确实有过人之处,可一旦那些小伎俩成了她的障碍就很头疼,比如说现在她就有点火大,青暝炎和阴火堪称能焚尽世间虚实之物,现在却连个小破门都没法摧毁,实在有损颜面!奇快妏敩
既然破门破锁都行不通,那干脆不破还不行,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晚阴的所有能力中,她最满意的就是暗桥术,连接两处黑暗与黑暗的节点,利用空间罅隙搭建桥梁,但凡她想去的地方被黑暗覆盖,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轻易到达。
这种秘法在黑夜里施展堪称绝佳,她能在脑中念头想起时瞬时移动,特别是运用在与人干架上拥有绝对优势。
朽月志得意满地连接屋内和屋外的黑暗,发现居然有一道强势的防护栅栏截断了两个空间……
柳兰溪为了保护自己的秘密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构建这样的铁壁垒得倾注多少心血,费尽多少心思?她就纳闷了,区区一点见不得人的东西值得他这般大费周章吗!
朽月算是看出来了,他压根就是针对她的能力而有意进行的封锁!这妖孽当真是翅膀硬了,管束不住了还知道防着媳妇查岗了!
不行,今天她就不信邪了,非得把这层房间全部打开不可!
朽月在门外踱步徘徊,埋头研究破解之法,强攻想必是行不通的,柳妖孽正是拿捏了她暴躁的脾性,看来唯有巧取才能打开门锁。
她低头观察了一会铁锁,发现门锁也十分古怪,连钥匙孔都没有,也就是说没有钥匙能够打开。
柳兰溪做事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余地,肯定没把空间完全封死,必定会给自己留有一个权限,至于这种东西以何为凭据,肯定不能按正常人的脑子去想,毕竟这家伙从不按套路出牌。
朽月陷入烦恼,说实话这太难为一个正常人了,开门必须解锁,解锁必须有钥匙,但是此法行不通,既没有钥匙也没有钥匙孔……
也就是说,这条路行不通,得换一条路才行。
这种装盛记忆的房间是没有窗户的,也就是说全方位封闭,可能四面都用禁制封住了,里面俨然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为了确认是否全封闭,朽月特地飞到屋顶上查看,果然,柳兰溪做事简直滴水不漏,连屋顶都没法掀开!
难不成得亲自撬开那家伙的嘴才行?
不妥,这是万不得已的下下之策,开口问他等同于服软,无异于直接宣告自己能力不行,连个小破门都进不去,甚至还可能被嘲笑。
朽月甩了甩头,立马摒弃求助妖孽的念头,宁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主动认输,此事已经上升到了尊严问题。
她躺在屋顶上盯着极光看得出神,头脑稍微冷静了会儿,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小题大做,反而把问题弄复杂了,就像上次那样,一个推拉门居然把她给难倒了!
有没有可能那门根本就没有锁呢?
朽月倏地从屋顶上坐起,眼见未必为实,她以为的锁其实是觉得对方为了防范她而上了锁,她以为的禁制不正是因为她不信任另一半而无中生成的思想枷锁?
这样一来,都说得通了!
朽月一直觉得柳兰溪对自己有所隐瞒,所以一开始就单方面认为那些房间落了锁,有特别针对她设置的防御栅栏。
原来不是房间上了锁,是她在心里给这些房间上了锁!
人一旦掉进了怀疑的旋涡,就容易看不分明眼前的真实,这家伙巧妙地利用了人心缺陷,构筑了一个坚不可破的精神牢笼!
朽月闭上眼默念三声“我相信他对我毫无保留”,给自己的潜意识灌输这一观念之后,等她再回到第九层走廊,发现所有房间的门都对她敞开。
没有门,没有锁,因为信任他的爱是毫无保留的。
只要你一直相信,他便会永不设防,敞开心扉放你进去,让你能够在他的内心世界里随意走荡。
朽月有些愧疚地站在门外,柳兰溪此举用意之深,让她不得不深深反省,若非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么会有这些壁垒的存在呢?
说到底还是对爱人不够信任所致,柳兰溪在布置防御措施时,肯定内心相当纠结,一边希望她进不去,另一边又希望她能进去。
现在柳兰溪的心门已开,不进去也不合适,朽月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走了进去。
不是不信任,而是想理解。
爱一个人有时候会妥协很多东西,无论他的过去多么不堪,他的灵魂曾经多么污浊,只要他愿意奔向光明,她必将会坚守曾经许下的诺言,张开怀抱接纳他。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俘获一只恶神更新,第 275 章 番外三(1)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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