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得知一个人的喜好，也同样如此。
在吴嘉卓说出言夏分手的消息后，在下课后,他的身边周围,比平常多了许多男生。他们在有意无意地在探听，那个漂亮的女孩有没有再交男朋友的打算。
又或者是,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这个年纪的男生还学不会怎么样迂回地说话,所以将这个问题，直白地向吴嘉卓问了出来。
吴嘉卓手中的水笔转得灵活，这是一支细长的水笔，在他五指间灵活地翻转，好像无论如何，都不会从他的指间逃出去。吴嘉卓除了对学习不擅长，对于其他的事物，他都能玩一手。他的水笔弹到了问这个话的男生衣服上，黑色的水笔跳了两下,最后从桌角往下,滚落在地。
他笑嘻嘻的,也没有着急捡起。
“言夏喜欢的类型。”吴嘉卓上下打量了这个男生一眼,“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问话的男生涨红了脸,情急之下推了吴嘉卓一把，“怎么说话的。”
吴嘉卓笑着,假装被推倒在课桌上,周围人也都笑了。有人也跟着打趣：“如果我是女的,也不会喜欢像你这种体型的男人。”
因为那个问话的男生有相当可观的体积，一个人的空间，可以站两个人的位置。
男生狠狠瞪了那个打趣的人一眼，在大家的笑声中，他嗫嚅着说：“就问问，问问不行啊。”
又是一阵笑声。
“行行行。”吴嘉卓好容易止住了笑，他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才慢悠悠说道，“我和我们那言大小姐一起长大，她喜欢的类型嘛，我不说了解十分，八分总是清楚的。”
这一个角落里的人在这时都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吴嘉卓的声音，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卖关子一样地说：“她嘛，喜欢长得好看的，至于好看到什么程度，先不和那些明星比，就——”
吴嘉卓四处看了看，眼神注意到了一个方向，停下来了。
他指着坐在窗边的少年说：“就差不多是我们年级第一的颜值。”
有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小声说：“喻薄？喻薄不是还被那些女生评为校草。”
吴嘉卓听到了他的话，他用力点头：“对，她眼光就是那么挑，男生的颜值要高，身高也要高，还要又瘦又白，简单的说就是奶油小生那个模样。”
“那不就是言夏上个男朋友的模样？”
吴嘉卓摇头，听到言夏前男友的名字，他忍不住露出一点不屑的神色：“那个男的，太弱了，瘦得跟竹竿似的，打篮球一撞就摔在地上。这种男的，在一起后要是遇到什么事，难不成还要人女朋友保护他。”
他换了个姿势，继续说：“而且一个男的，矫情得跟什么一样，碰到一点事就和人纠结什么喜欢不喜欢，爱不爱的。”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因为看到有人朝着这个方向过来。
喻薄捧着一叠试卷，停在他们这一群人两三步距离的地方，似乎嫌这一群男生围在一起，空气混浊，他不再上前。
“数学小测的成绩出来了。”喻薄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除此之外，嗓音还有些哑。
上次由感冒引起的发烧，还没有完全好全。
听到成绩，这一群人激动起来，争着要看自己的成绩。学生时代，除了那些对异性朦胧的好感，学生对于成绩的关心，还是排在首要位置。
喻薄随手把这一叠试卷给了其中一个男生，回去了。
他不喜欢这一群人在他身边哄抢，很吵。
后方黑板上中考的倒计时数字一天一天慢慢减少，而窗外的蝉鸣声愈加响烈。
那一天，午休时分，校医老师在食堂通往教学路的路上叫住了喻薄。少年抱着书，眉眼淡淡地扬起。他停下来，叫了一声老师，脸上也挂着一层浅淡的，公式化的笑容。
喻薄并不是清高冷淡，对所有人都是这样一幅面孔。在那些必要的人面前，他也可以温和知礼，
校医走过来，见到喻薄，她先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学生，从面上来看，气色还算不错。但是有些病症，从表面上看是不出分毫。
“快中考了，这几天还好吗？”
喻薄知道，校医问的问题绝对不是关于学习。他拿着书的手指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总有一天，他要改掉它。而当喻薄抬眼时，脸上的笑没有变淡，一如往昔：“还好。”
“这几天，我很好。”
校医看着他，却是更增加了几分心疼。
“那你，有没有和班主任说过，最近是关键期，没几天就要考试了。”
少年沉默了一瞬。
烈日炎炎，阳光落到他脸上，却衬得肌肤更白，冰雪一样。这样一个长得又好，学习又优秀的人，校医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会有家长对这样优秀的学生动用暴力。
而且，是长期的暴力。
“老师。”他淡色的唇开合，垂眼说，“我知道您关心我，但是这件事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一切会慢慢好起来的。”他说，“但是这件事让别人知道了，我就好不起来了。”
校医要劝的话在听到他这句话时，怎么样也说不出口了。这个孩子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你，哎。”校医叹气，“老师也是关心你。”
她在喻薄手臂上留心看了两眼，喻薄抱着书，两只手的弯曲力道差不多，看起来也没有费力的模样，这几天可能真的风平浪静。
没有再度受伤就好，校医说：“这几天专心学习，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记得来找老师。”
校医想，既然她是唯一一个知情者，总要对这个学生上点心。
喻薄笑了笑，说好。
校医老师走了，喻薄还站在原地。他忽然想抽根烟。
本来这个时候，应该要一点一点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不必所有人都知晓，只需要校内那些有恻隐之心，有权力的人知晓就好。因为这些人足够可以将那个女人投进监狱。
即使不能长久关押，他的监护权也绝对不能再在那个女人手上。
但是。
喻薄终于还是走到那片银杏林，靠在围墙上，点燃一支烟。青白的烟雾混着尼古丁的味道，缭绕在此间。
但是他现在，决不能说出这件事。这道溃烂的伤口，只能永远埋在黑暗下。
如果说出去，如果被她知晓，她会怎么样看待他。
无论是哪种眼神，他都承受不了。
喻薄垂下眼，看着指尖的猩红，他笑了出来，在唇间一遍一遍地呢喃，言夏，言夏。
在这个夏天最炎热的时候，他们的中考成绩如约出来。喻薄的成绩，足够他任意挑选一所心仪的高中。填写志愿的那一日，是由他收集班级中每个学生的志愿书，他看到了吴嘉卓的填的志愿，是九中。wWw.xqikuaiwx.Com
海城数一数二的高中，若单纯依靠吴嘉卓的成绩，是考不上的。
但是这群富家子弟，在某些时候能把不可能变为可能。
九中高一新生开学的第一天，已是九月，但天气仿佛还保留在盛夏时分，温度居高不下，在外面站个十分钟就汗流浃背。高一的新班主任老师让他准备上台代表新生讲话时，喻薄看到了姗姗来迟的言夏。
她带着一顶宽边的遮阳帽，只露出一截尖俏的，白皙的下巴，像刚剥开壳的荔枝。一旁的老师注意到了她，踱步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同她说了许久的话，她才把头上的遮阳帽拿下。
拿下遮阳帽的指尖，泛着一点红。
桃花一般。
班主任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可以上去了。
喻薄将视线不着痕迹地收回来，拿着演讲稿，走上了主席台。但是当他调整了话筒的位置，淡声开始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他没有再去看演讲稿一眼，完全的脱稿演讲。
喻薄知道，他的学习能力和记忆力都出众，他能比常人更快地熟记一篇文章，也能比常人更快地掌握一个知识点。而现在，他在台下只看了一眼言夏的位置，在主席台上，他也能准确找到她的所在。
她在队伍的末尾，主席台距离操场，有着不远的距离，喻薄看不清楚她的五官眉眼，只有一个人形的轮廓能在视网膜中成形。
言夏抬着头，应该是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喻薄握了握话筒，他可不可以想象，现在她的眼中，停留的是一个完整的喻薄。而不是一个陌生的，没有存在的路人甲。
九月末的一天，天晴，无风无雨。喻薄把这一天记进了日记本中。
午休时间的教室，头顶的风扇不知疲倦地呜呜作响，即便已经开到了最大，带来的风力也就只有这么一些。他的胃病犯了，腹中的疼痛像搅乱着肠胃。他到教室拿胃药，合着风扇扇动时发出的呜呜声，他推开门。
言夏散着那头弯曲的长发坐在座位上，抬起头时，眼里盛着窗外一半的日光。
喻薄敛下眉眼，径直走到座位上。腹中的疼痛让他脸色苍白，按着课桌的手指青筋隐隐。
桌肚里被整理得很整齐，有什么东西一目了然，他却找不到一盒药。
后来迷迭和桔梗的味道，悠悠地飘到他身边。
“喂。”女孩的声音，如同盛夏里的柠檬水，轻轻响起。
在那场意外的晕厥之后，她第一次，主动开口对他说话。
言夏托着腮，笑意盈盈，即使他的声音冷淡，态度淡漠，她也没有褪去笑容。
她翘起腿，墨蓝到近乎于黑的百褶裙乖顺地铺在她的大腿上。言夏的脚尖一点一点，就像当初，在那个医务室一样，一点一点，却沉默无声地劈开他的心脏。
她忽然放下腿，从喻薄前面的位置站起来。
“喻薄。”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很好听，“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他找到了那盒胃药，指尖捏着药盒，以最冷静的态度说自己没有早恋的打算。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这个问题，言夏只问过这一次。
下一次见面时，她直接拦住了他，澄澈的眼睛大方地对上了他的视线。这个烈如玫瑰的女生，说喜欢也是直接的，毫不拐弯抹角。
她在他面前，说我喜欢你。还有一个礼盒，随着这声喜欢递到他面前。
喻薄当时在想什么，他在想言夏的上一个男朋友，他们在一起的契机，也是这个明媚的女生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说我喜欢你。同样的，她也送了一枝鲜嫩的玫瑰花。
何其相似。
唾手可得的东西，腻烦的期限也会更早一点。
喻薄拒绝了言夏的喜欢，还有她的礼物。
言夏应该是感到吃惊的，但是随后，她的笑容更大了一些。
“你会喜欢上我的。”她说，“一定会。”
那么自信。
她追人的手段很单一，只会送东西，只要是她认为他会喜欢的，都会一股脑的送给他。言夏好似只会这一种手段，多的，也就没有了。
很单调，喻薄停着窗外未歇的蝉鸣，眼底有笑意真心实意地浮现，也很可爱。
有一次，她送给他一双球鞋。白面黑底的球鞋，airjordan的包装，不菲的价格，不过，令喻薄最为在意的，是鞋袋里的一张卡片。言夏的字迹很好认，她在那张卡片上认真地写道：我觉得你会喜欢它。
他很喜欢，她送的所有，他都喜欢。
只是现在，还没有到收下她礼物的时候。
他把球鞋还给了言夏。
教室的风扇还在头顶转着，一声一声，它真的老旧了。
他拒绝她送的球鞋时，言夏没有意识到自己微微撅起了嘴，把拿回来的球鞋随意放到了桌上。
临近上课，吴嘉卓从外面回来。喻薄不清楚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他只看到吴嘉卓拿起了那双球鞋。那原本是送他的礼物，被吴嘉卓拿在手心，然后笑嘻嘻地塞进了储物柜。
他的东西，被别人拿在手心。
喻薄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个储物柜。
在晚霞铺满整片天空的时候，教室中只剩下他一人。他拉下了电源的闸门，那装在教室中的监控，没有了电力，也成了摆设。
喻薄打开储物柜，拿走了那双鞋。
这是言夏精心挑选的礼物，也是被她随手转赠的礼物。
他在昏暗的房间里，拿出剪刀，一刀一刀将这个礼物，剪成了碎片，完全不能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那是我的东西。”喻薄看着那些碎片，轻轻说，“我的东西，怎么能变成别人的呢？”
剪刀的尖端锋利，划过指尖时，轻易能将外层的皮肤划开，沁出鲜红的血珠来。
喻薄擦掉那滴血，将球鞋的碎片收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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