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值老太父的六十大岁寿辰,向来低调节俭的周御史念及祖父往日的艰辛,楞是铆足了劲大办了一场,特地下帖邀了不少达官显贵前来捧场,府内各处皆是灯火通明,红绸高挂,廊庭上人影绰绰,恭贺道喜声不断。
周御史三子周樰绮正伴在其父身旁招呼着各府家眷,忽的贴身小奴木鹫匆匆跑了过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周樰绮起先对木鹫浮躁的举止还有些不愉,待听完木鹫的禀告,眉头却是松了下来:“你先将人引去玉凉亭,我稍后便会过去,让他们莫要着急。”
木鹫领了命,转头便按吩咐将人领了过去。
玉凉亭居于假山之上,四周佳木葱茏,唯有一条隐于花木深处的羊肠小径可入,其旁碧波荡漾,一路自城外芳华山引来,从一处不起眼的翘檐潺潺而出,澄澈清凉,偶尔飞溅起那么几滴,敲打在那光滑嶙峋的怪石之上,于幽深静谧间叮咚成曲,仿若伊人在耳旁吴侬软语般,撩人心扉。
“你说什么!”
周樰绮瞪着双兔子眼,突地站起。
“殿下怎的会看上一个妓子,你莫不是听岔了吧?”
刘弦亦落寞的垂了脸,抹着不断迸出的泪珠子,直摇头:“辛易初向来丁是丁,卯是卯,从不含糊,她亲口与我说的,怎会有假。”
“外界传闻这辛少卿与殿下乃是好友,想来应当不会有假”,刘弦羽眼帘微垂,轻拍着弟弟刘弦亦的肩膀,神色有些凝滞。
“怎的不会有假?”,吕赫徽凝着手里的茶盏,缓缓的抬了眸,“是个女人都会有些血性,你既已入辛府,成了少卿君,便不该再有旁的心思。”
刘弦羽拍肩的手一顿,惊讶抬眸:“你,你是说辛少卿她…”
“这不可能!”,刘弦亦脸色顿时一白,几乎是吼出了声,“我从未让她知晓过我的心思,她,她怎么可能刻意…”
“可她若是早就知道了呢?”
夜风拂过,纱罩里的烛火跟着轻晃了下,明明灭灭的忽闪着,昏暗里,吕赫徽突地紧攥上茶盏,神色莫名的有些阴翳。
“她,她知道?明明我…”,刘弦亦神思一晃,音色蓦地有些发颤,“可她在我面前从来都只是笑呵呵的陪着小心,就算我一直冷着脸,她也从未因此发过什么脾气,若,若她早就知道,怎会…”
“呵~,你莫不是以为大理寺少卿的这个官职只是个名头吧。”
吕赫徽盯着眼前这张苍白无措,让他恨不得撕扯碾碎的脸,眸底的冰刃几乎凝结成了实质--
为什么?
为什么他求而不得的东西,他刘弦亦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
他千方百计,挖空心思的探到了她的喜好,又咬牙含泪抛弃了自己的所有,逼着自己一遍又一遍的训练,耗尽了艰辛,丢下了所有的矜持与骄傲,终于千辛万苦一点一点的打磨成了她喜欢的模样,那一刻他满心欢喜的期待着,她能着上红妆,款步而来,与他十指相扣,于月下互诉衷肠。
可最后呢?
能肆无忌惮的躺在她的怀里,看着她笑,向她撒娇的人,变成了他刘弦亦,能躺在她的身下,与她夜夜在合欢榻上相缠的,也成了他刘弦亦!
为什么?他刘弦亦凭什么!
他思之欲狂,久念成疾,揉碎了多少张桃花笺,才谱得一首能让当朝国手也赞叹不已的相思曲,原以为可以在那琼华宴上一举夺得她的注意,结果那道圣旨却毫无预兆的砸了下来,让他连月来,没日没夜,废寝忘食的准备,顷刻间都变成了笑话--wWw.xqikuaiwx.Com
那时的他还以为是天意弄人,整日里浑浑噩噩的,只会怨天恨地,对那位被陛下亲口定下的少卿君,除了羡慕,便只剩下了嫉妒,却不想在她的喜宴上,看着她那满脸的喜意,亲耳听到她笑着吐出的真相--
原来啊--
是她费尽心思的讨好,才请动了那位深居简出,向来就不讲究情面的长帝卿出面请旨。
原来啊--
是她千方百计的搜罗,才寻到了已经在战乱中绝迹的先帝金匮,取悦了御座上那位喜怒不形于色的陛下,才有了那道一笔挥就的赐婚圣旨。
原来啊--
他竟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可是,如今,这个身在福中而不知福的刘弦亦,心里竟然还心心念念的想着那个永安侯世女。
他刘弦亦究竟是把她当什么了?怎么,怎么可以!
“阿徽,阿徽,你怎么了?”
手被摇晃了几下,吕赫徽心中突地一警,赶忙收敛了神色,嘴角僵硬道:“只是突然有些感慨辛少卿那样的人竟也会这般在乎着一个人,弦亦,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哦,原来是这样”,周樰绮惊吓似的拍了拍小胸脯,语气有些抱怨道,“可你刚才的眼神是真的有些吓人,好像是要吃了谁似的,看的直让人发冷。”
吕赫徽这才慢慢舒展了尖眉,打趣道:“怎么会呢?一定是灯光太暗,你瞧错了。”
“如今白日里虽炎热的很,但到夜间多少还是有些凉意的,且咱们出来的也有些时候了,再不回席上,就该有人来寻了。”
刘弦羽却没有轻易的被吕赫徽这番话给糊弄过去,他瞧出了吕赫徽对自个儿弟弟的强烈敌意,心中恍然间似明白过来了些什么,当即决定要拉着自个儿弟弟与吕赫徽划清界限,至于原委,待得了空,再过方府去与弟弟细细说道。
想到吕赫徽刚才瞧他的眼神,刘弦亦心里也莫名觉得有些渗的慌,他紧抓着自个儿哥哥的手,迫不及待道:“是这个理儿,那咱们都快回席上去吧。”
好不容易又聚在了一起,这才一会儿就又要散了,周樰绮虽然心里有些不舍,但还是点头附和道:“是出来挺久了,那就先回吧。”
看着刘弦亦似乎有些不适,刘弦羽一个人扶的实在也有些吃力,随侍的小奴又都侯在下头,这般想着,周樰绮赶忙上前去帮刘弦羽扶着刘弦亦起身。
“咦?阿徽你不一起走吗?”
周樰绮看着吕赫徽似乎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不由疑惑的问了句。
周樰绮闻言,摆了摆手,拒绝道:“不了,我刚席间贪杯,不免多喝了些,未免酒醉失礼,就先在这坐会儿醒醒酒再说,你们就先回吧,阿绮你到时知会一声我爹爹便好。”
“哦,我知道了”,周樰绮说着点了点头,既而又关心道,“可要我吩咐人送碗解酒汤过来?”
吕赫徽摇了摇头,微笑道:“不必了,只是酒气有些上头,并没有什么大碍,你们就先回吧,不必担心我。”
“好,那咱们就先回席上了,你也记得要早些回来”,周樰绮嘱咐了声,便点了点头,帮刘弦羽扶着刘弦亦,告辞离开了玉凉亭。
待周樰绮一行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吕赫徽嘴角立时便平了下去,脸上满是冷意:“行了,人都走了,你还在看些什么,快出来吧,周栗瑚。”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被人当场抓包,周栗瑚脸色顿时十分不好,她气恼的从树丛里走出,踏进了亭中。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蠢,吕赫徽心里暗啐,不由挑高了尖眉,鄙夷道:“你刚碾碎了片叶子,你莫非自个儿还不知道?”
周栗瑚闻言一愣,低头摊开了手掌,几片碎叶末子赫然黏在掌心,夜风拂过,黏着的碎叶末子仿佛带着嘲笑一般纷纷立了起来,飞了开去。
周栗瑚蓦地紧咬了下牙,瞪向吕赫徽:“想不到你个闺阁子,竟会武!”
“略懂一二而已,不过对付你却是足够了”,吕赫徽眼里闪过讥诮,缓步朝着周栗瑚走去。
“你,你要干什么!”,周栗瑚顿时眼眸一颤,反射性的向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道,“再,再过来本小姐可就喊人了。”
呵~,孬种一个,也难怪那向来虚伪守礼的刘弦亦也会瞧不起她,吕赫徽停了步子,忽的笑了起来,顿时为清冷的脸添上了几丝柔媚:“你不是一直恼恨着那永安侯世女霸占了刘弦亦的满心满眼,以至于他不仅嘲笑你,还说你不配肖想他,眼下本小郎便有一个能让你扬眉吐气,一雪前耻的机会。”
周栗瑚却看着吕赫徽突然艳光四射的脸,猛地一下失了魂,傻在了原地。
吕赫徽手指微动,蓦地紧攥了下,强忍着恶心,勉力压下了心底突然沸腾起来的一股动手戳瞎那双充满情*欲招子的念头,他铁青着脸,呵斥了一声:“看来你是嫌眼珠子太沉,想让它滚出来是不是!”
周栗瑚倏地白了脸,急退了几步,垂着眸子,连连挥手:“不,不不…”
小侍肚子里爬出来的,果然都是废物!
吕赫徽不屑的看着周栗瑚,语气彻底发了冷:“马上将那永安侯世女在卉春楼的消息递去给那赵将军,你若是敢晚一步…”
显而易见的未尽之意,令周栗瑚膝盖一软,直直的跪了下去,她颤着嘴,哆哆嗦嗦的说道:“我虽曾跟着那赵世絮混过些日子,但,但自她被逐出盛京,我与她便再没了联系了啊。”
“这是你要操心的事,与本小郎有什么干系。”
吕赫徽说着,脚尖一点,轻盈的向花木丛上掠去,瞬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周栗瑚看着那腾跃而去的身影,登时吓的瘫坐在了地上,如今这世道就连男子的武功都已经这么高了嘛?
你是嫌眼珠子太沉,想让它滚出来是不是!
嗜血的话语仿若犹在耳旁,周栗瑚顿时打了个激灵,连滚带爬的向亭下奔去,卉春楼里就属她的老相好朊砚最聪明了,他这么贴心,一定会替她想个好法子的,只要去卉春楼,只要去寻他……
周栗瑚这般想着,跑的越发快了。
本该已经离开了的吕赫徽却突然一下又现身在了玉凉亭中,冷笑着眺望那周栗瑚屁滚尿流,急切逃窜而去的身影,眼底的火顿时越燃越亮--
刘弦亦~
醉心于永安侯世女的你~
可一定要好好品品这肝肠寸断,心碎欲死的滋味呀~
若你实在受不住了,便干脆就想开点~
直接下去一道陪了她吧~
不必留恋些什么~
因为啊--
易初她,原就不该属于你。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女尊之一品夫郎更新,第 19 章 恨意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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