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平常的事物,越容易被忽略。
江清抱着猫的姿态太自然,再加上聂浪想当然地以为他会用障眼法,便略过了这条，此时才注意到,在同车人眼里,黑猫是能够被看见的。
聂浪看向司机。
那是个皮肤微黑的中年女人,似是被繁重的工作和生活的压力所折磨,双眸无神,只是机械地开着车,到点停下开前后门,给人一种这车还平稳行驶没出事故纯粹是因为路已经跑熟了的原因。
这种状态的话,漏看了猫似乎也不是说不过去。
尤其那是只融入夜色的黑猫。
越临近终点站，车上的人越少。
叼着烟的大叔下了车,抱着小女孩的染发男人也下了车，又有人上来，但也在下一个站下了车，最终车上除江清和聂浪外，只剩下那个戴着耳机看番的女人。
聂浪正在百度。
按照他查到的公交路线，再过一个站就是终点站，到那时候,这辆车究竟有没有问题,应该就能显现出来了吧。
终点站。
没人下也没人上。
聂浪始终没有换位置,在这个地方更容易将全车收入视野,而他的前座,就是车上唯一的女乘客。
时间逐渐过去，1分钟……3分钟……
司机不下去中场休息或者交班吗？也没提醒车上的三位乘客下车。
本来已经觉得公交没问题的聂浪，又怀疑起来。
车重新开了。
窗外的景色变得荒芜，左右都是生长着植物的围墙，简直像是复制黏贴那样，聂浪盯着窗外的围墙，一个眨眼间，换成了人迹稀少的野外，又奇迹般地在道路崎岖不平的野外开出了水泥地般的平稳。
有点服气。
公交停下了。
一双红色高跟鞋从前门踏了上来。wWw.xqikuaiwx.Com
哒、哒、哒。
聂浪吞了吞口水。
猩红色，跟高至少10cm，更为恐怖的是，只有鞋，没有人。
究竟是谁在走路？
嘀。
刷卡声过，高跟鞋继续往车内走，来到靠近后门的位置停下，似乎表示占了对应的座位。
现在是晚上9：30。
聂浪尝试发微信，显示发送失败，网络信号有延迟。
接下来又有人上车，乍看似乎都是正常的人，但只看他们都避开了高跟鞋的周围，便知道这些人不太对劲。
而且，面部也太僵硬了。
好像只会做一个表情似的。
聂浪深深吸了口气，看向江清的方向。不夸张的说，这种时候，只有大佬在才能让他镇定如初——好吧。江清不在，原本属于他的座位上，蹲着一只黑猫，两只前爪并拢，长尾巴优雅地环着前爪。
“…………”
江清被隔离了吗？还是主动离开了？自己正在经历的是一次意外还是一次考验？
聂浪正在整理思绪，前座的年轻女人取下耳机，揉了揉耳朵小声说：“几点了啊还没到……”
女人这样说着，看了看手机时间，眨眨眼又看了看，奇怪极了。
这个时间早该到家了啊，现在又不是高峰期，难道在她沉迷看番的时候遇到了难得的堵车？女人抬头四顾，问坐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妹子：“你好美女，请问一下现在开到哪个站了？”
妹子双眼空茫地看向窗外，没有回答。
神游了吗……
年轻女人尴尬地露出礼貌的笑容，她环顾一圈，不知为何觉得同车的人都怪怪的，只有后座低头看手机的似乎还正常，于是换了个询问目标，“帅哥，请问下，你知道现在开到哪个站了吗？”
聂浪摇摇头。
他是真的不知道，就感觉都不是活人该去的站。
“哦。”
谢薇意识到自己态度冷淡，连忙又补充，“先前是堵车了吗？我刚才追番都没发现。”
见聂浪一时没说话，社交不及格的二次元少女·谢薇又解释起来，“啊，就是在看动画片，不好意思，我习惯用我们圈子的话来说……不习惯二次元的不懂也是正常的，额，二次元就是二维，虚拟网络什么的……”
词穷。
今天也在为社交哭泣呢小薇。
“我知道。”聂浪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思考前座就说了这么多，“刚才没堵车。”
“那怎么快到10点了？”谢薇脱口而出。
聂浪摊手。
看吧，他就是知道回答了就会这样，才想了一下的。
“11路末班车是21:00，即使是末班车我现在也该到家了啊……”谢薇喃喃，不安地看向四周，扬声道，“师父，明江花园到了吗？”
“过了。”
前方传来司机的声音，冷淡而机械，毫无起伏。
和周围的乘客画风统一。
谢薇忽略心头隐隐的不安，决定下一站下车，然后看看怎么坐回去，大不了破费打个的。
车辆到站。
没有提示音，只见前后车门打开，夜晚的凉风呼地吹入，和着洋洋洒洒的白色飞絮，一位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从前门上了车，那盖头很厚，透过它看不见新娘子的眉目，却似乎遮挡不了新娘子的视线——
新娘子上了车，把离后门最近的那双高跟鞋踢了下去，坐在了高跟鞋的位置上。
车门关闭。
笃笃！
细高跟敲击车门的声音。
深感脑处理cpu不足的谢薇如在梦中，此时才回过神来，梦游般站起来看了眼，看见不依不饶怼着车门仿佛很愤怒的高跟鞋，又梦游般坐下，以梦游般轻飘飘的语气问后座的聂浪：“你看到了吗？”
同样看完全程的聂浪：“嗯。”
谢薇的语气镇定了一些，“刚才那个站，好像是银河公墓？”
“嗯。”
曾经画皮的地盘。
“你说，我们是不是上了灵车啊？”谢薇缩在座位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和偶尔闪过的光下那陌生的路面，“还能平安下去吗……”
聂浪叹了口气：“不知道。”
明明可以感觉到江清就在不远处，甚至就在黑猫蹲着的地方没动，可就是看不见人，是眼睛被欺骗了还是空间被割裂了？如果是后者，这该叫四维技术还是五维？将科学和灵异结合，我国将迈出一大步领先世界？
脑袋里转着些有的没的，聂浪实在不清楚该做些什么，其实他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老想拉一个宅出去走动，才会被这样惩罚的。
忏悔中。
还好手机里下载了些打发时间的东西，否则这种情况没网的时候就只能发呆了。
谢薇手指苍白，停止打字的动作。
短信、微信、电话……都没有用，联络被断绝了。
车辆不断到站，有人上有人下，不，很难说那些还是不是人，司机肯定不是了，而后面这个也不一定是，听说越强大的鬼就越像人……到底要怎么才能逃出去呢？明天还要上班，如果迟到的话全勤的200块钱就没有了……
23点。
谢薇的焦虑已达到顶峰。
窗外飘荡起了幽绿色的鬼火，此外是全然的黑暗，夜风带来呜咽声如鬼哭，在幽绿的光芒中，偶尔可见地下堆积的白骨。
谢薇看到了骷髅头。
那是人的骨头！
火葬都实行多少年了……现在真的还在人间吗？她会不会……其实已经死了？
谢薇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脸，热的，是活人的体温，又转脸看后座，应该是活人的男乘客玩着手机一言不发，仿佛完全沉浸在二次元世界里，对三次元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学着他。
很快就过去了。
谢薇如此给自己催眠，就见红盖头的新娘子站了起来，面前的所有乘客都站了起来，在这个充斥着鬼火的站下了车。
“下车。”
聂浪的耳边，响起了江清的声音，同时，那只蹲在座位上的猫，也跳下椅子，往车外走去。
“喂，你去哪里？”
见后座的男人要下车，谢薇下意识地站起来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可不知为何，她的手明明伸直了，却触不到那个路过的男人，就像不在同一个空间中似的，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下去。
跟那么多鬼一起？
到底是他也是鬼还是这里才是生路，到底该怎么做？
谢薇站在敞开的车后门前，看向司机。
司机仍是一副被工作榨干的麻木社畜模样，在谢薇犹豫时，车门关闭，公交驶向下一个站台。
“往前走十步。”
“左边五步。”
“右四。”
“你前方是东，现在东北方向三步。”
在聂浪走得晕头转向之余，江清无奈的声音传来，“你不认路吗？”
糟糕。
路痴属性，暴露了。
聂浪老实承认：“不认。”人形一直有这个毛病，但变成狼之后就会认了。
“算了。”
他听到轻声的叹息，然后便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牵引他走了几步，眼前景象一变，车水马龙，豁然是条热闹的街道，他和江清正站在公交车站里，一看站牌，正是11路终点站。
“刚才那是……”
“你可以找一下最近的新闻。”
聂浪输入几次关键字都不对，想了想直接找起新闻版块，没有找到符合的事件，倒是找到了11路公交司机开车睡着被开除、某名牌新推出的猩红色高跟鞋广告、传统中式婚礼的崛起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等等。
“刚才那个是大杂烩吗。”聂浪简直哭笑不得，“这创意和火锅很像。”
“对了，我前座那个女的呢？”
“是普通的乘客。”
聂浪大惊掉色，赶忙问：“她会怎么样？”
江清淡定道：“明天上班迟到扣钱吧，这也是难得的经历了。”
聂浪：“……”
她百分百不想要那种经历。
一场意犹未尽且谜题重重的冒险让聂浪不断追问：“最开始我们是在真正的11路公交上吧？司机一直是同一个吗？先前上车的哪些是人？为什么随便几个新闻都会变成这样，又有什么法宝在起作用吗？”
江清低头蹭了蹭怀中黑猫顺滑的皮毛，“你知道‘系统’吗？”
“……？”
“我最近读了些人类的系统流小说，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系统。”江清道，“有事业型的，辅助宿主登上事业高峰；有恋爱型的，辅助宿主攻略目标；有学习型的，辅助宿主读书考试；有灵异型的，辅助宿主传播/消灭鬼怪——”
“你的意思是说，这次的灵车是灵异型系统的手笔？”
“不。”江清否认，“系统只是智能不足的工具，这贫瘠的想象力和毫无灵性的设计无疑来自于其人类宿主。”
人类·聂浪干笑。
不对，他好像被开除出人籍了。
收回飘散的思绪，聂浪疑惑道：“怎么确定是系统呢，也有其他可能啊。”
“这是第三起系统事件了。”江清解释，“自杀旅行时我从陈星那里拿了一个系统，另外，贺鸣那里也有一个。”
“贺鸣？”
“你不觉得，他的经历，实在有些传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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