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是故意像变态一样直直盯着，实在是他太好奇了，视线忍不住就往那儿飘。
京都人出了名的爱卷不爱练，所以毫不意外a大这家开给学生的健身房冷清至此，一个月里来锻炼的人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但因为有学校的补贴，所以设施还挺齐全，并且会招收勤工俭学的学生过来兼职，报酬也还算不错。
姜海在这个健身房兼职射箭教练，图个清闲也有钱赚，并且时不时还能自己练个器械玩一会儿。
一周前这个姑娘刚找来健身房的时候，他正在射箭场围栏外坐着玩手机。有顾客找上来本就很惊讶了，他抬眼打量了一下。
来人是个女生，个子还算挺高的，穿着宽松的运动裤加肥大卫衣，跟射箭应该穿的衣服完全搭不上边。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却没有樱花妹一向拥有的厚厚刘海，额前的碎发打着小旋儿，在射箭场的灯光下晕着光。
视线顺着飘到人家脸上，却怕对方觉得自己太唐突，于是把头摆正贴着墙站直，弯腰作出迎客姿势，开始自己的介绍流程。
说完之后起身傻站半天，看着对方自己拿着弓和箭搭上就射，动作干脆利落，完全不像新手，且根本没有叫他帮忙辅导的意思，或是说压根没看见边上有一个大活人在打招呼。
他就纳了闷了，京都，学术专攻的a大，女生，射箭老手，这搭配怎么着都不像是概率非常大的样子。
可毕竟这里也是健身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则，他选择坐下继续玩手机。
但耳边“嗖嗖嗖——”箭蹿得飞快，一个接一个刺入靶纸，他甚至能感觉到箭刺穿空气的气流划过自己的脸。
这破空声…这速度这力道！简直是职业选手了吧！！
实在压不住心中好奇，姜海站起身看向场地，只见女生左手架着比自己一半还高的弓箭，右手正从没剩多少支的箭筒里抽箭。
场地的弓是正规比赛专用的，姜海知道那弓有多沉。像他自己，一个身体健康天天锻炼的男生练个20分钟都会手酸肩膀痛，她却亭亭玉立舒展得不行，一个接一个射不带停的。
转头看向靶子，他上班来刚换的新靶纸已经被射的面目全非，密密麻麻的箭尾严严实实挡着他的视线，看不清楚她射出的成绩。
*
蒋瑶确实手酸肩膀痛。
上一次射箭还是小时候，那时候拿的弓和现在这个健身房的弓真是不能比，前十分钟她还想用小时候的生猛去征服这个靶子，结果生猛没一会儿她就被征服了。
这弓实在是太沉了！她真的快拎不动了！！
回想自己来日本上学这一个多月，吃吃也不适应，住住也不适应。
和她住一个宿舍的是一个越南女孩，英语不太好日语却很棒。而她虽然来之前过了日语等级考试，但是考试用的知识真的和日常用的不一样！
她们俩天天只能用蹩脚两国语言交流。而且她实在是对着生鱼难以下咽，对着米饭又想啃馒头，这一个月过得让她不断在心里跟自己强调“活着就好”。
偏偏他们这一届选择综合医学专业的留学生还挺多，学校就把他们组成一个班方便交流管理。
他们的班主任又想让他们更好的融入a大这个大家庭，于是策划全校举办了一个运动会，而她好巧不巧抽中了射箭。
忿忿看着没抽到项目的同学在座位上欢呼，蒋瑶流下了泪水感叹生活不易。
比赛定在一个月后。好在蒋瑶自己以前也喜欢玩这个，留着点儿基础。医学生嘛，手稳手劲儿也很重要，练练也没什么坏处。
蒋瑶往好处想着，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在班主任的推荐下来学校自己开的健身房练习。
来这儿也是因为，听说这里人少。
在蒋瑶看来，日本的礼节系统实在是很鸡毛。她在国内为了考级学的标准日本语，在这里甚至寸步难行。跟同学用同学嫌太客气，跟老师用老师说不礼貌，简直狗都不理。所以这一个月她除生活了必要的交流之外，能不说话就不说。
蒋瑶在前台办卡登记，顺利进入射箭场。
看见射箭场边上坐着一位男生，咖色卷卷的头发，眉眼间充满友好。见他稍微打量了自己一下，然后站了起来——
冲她鞠了个大大的躬？！
蒋瑶瞬间头皮发麻。
这…这怎么回事啊就鞠躬？
这礼我真的受不住啊大哥！！
堂皇又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耳朵似乎听见那人用明快的语调说了类似“欢迎光临”的一长串话，蒋瑶只好飞快地90度弯腰给人回了个礼，起身时却发现对方依旧在鞠，腰杆弯得笔直。
这下彻底不知道如何是好。人家似乎没看见自己回的礼，像是自言自语说上了瘾，还在流利地念叨什么，声音开朗得不行。
蒋瑶直觉他应该在介绍这个健身房机制，但对方语速不慢，自己也听不懂个确切，又不好打断，索性破罐子破摔啥都不管了，选了一个位置拿着弓就开练。
那人似乎愣住了，看她的眼神像是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无礼的人。
良心让她充满愧疚非常想解释，但是理智告诉她开口就是丢人现眼得罪人了。蒋瑶摆起冷酷无情脸，心里默念“我是练箭机器”，就差在脸上写“别招惹我”四个大字了。
看他默默然坐回去玩起手机，蒋瑶才松了口气，回忆着小时候的记忆左手举起弓，右手上箭，拉弓，箭尾完美贴到耳朵，松手。
非常准确的扎在了数字“6”上。
蒋瑶简直大为震惊，觉得自己不至于沦落至此，又射了好几次。
“5、6、6、6、7、6……”
而且箭还是绕着圈得射中每一个外围，压根就没往中间去的意思。
蒋瑶不信这个邪，到最后简直恼羞成怒，一支比一支射的猛烈。
似乎有点太猛，吓着人家教练小哥哥了，他带着震撼的目光再次起身望向她。
又看了看被她扎的跟秃了头的豪猪一样的箭靶。
蒋瑶觉得自己的脸还是别要了。
然后才意识到因为自己过于勇猛，举弓的左臂已经酸的抬不起来了，后背也是酸痛难耐。
可是这才刚练了10分钟……
瞥了眼还在站着看她的小哥，发现他望向她的眼神太过热烈，像是发现了块难得的璞玉。wWw.xqikuaiwx.Com
蒋瑶这才了然从他那个方向，看不见她的豪猪里面是空心的，自己没有丢大人嘿嘿嘿！
定定心神不再想别的，蒋瑶努力让自己进入状态全身心投入。
是有进步，但是最好成绩也不过是8环。
她不知道，等她冷酷离场，姜海去换下被她射得千疮百孔的靶纸时，盯着她的秃头豪猪沉思了好久。
**
第二天，蒋瑶下午的课结束，稍微吃了点东西后去健身房继续练习。
那个小哥依然坐在那里，见她来冲她点了点头。
之后饶有兴致地就站在那里观赏起来。
蒋瑶满脑子纳闷，这人什么毛病？
这下被他盯的箭也不会搭了，弓也不会拉了，浑身上下哪儿哪儿不自在。
转头瞪他一眼，见他胳膊交叠着搭在场地围栏上，眼睛在靶场灯光下映得水亮水亮的，就那么含着笑注视着她，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这人真奇了怪了！
看着年纪也不大，总不会是变态吧？
蒋瑶估摸着他应该是教练什么的，难道是想看她做研究？
满头黑线，索性不再管，该干啥干啥。
于是就这样紧着课余时间去练，练了一个星期也没什么明显的效果。
倒是也有几次达到9环和10环，但那都是侥幸发生的，蒋瑶也没摸索出来什么规律。
这天也照样来到射箭场，对着自己又一次射出来的空心懊恼踌躇。
一个月后就要比赛了，这怎么办呀这……
这两天光想着比赛的事，连做梦都在射箭，但是压根不见长进。
可是第一次参加自己大学的比赛，自己代表的又是留学生班级。
但是她可能真的就没这个天赋吧。
本来就也是嘛，从小到大体育都不好，一点运动细胞都没有……
整个陷入灰心丧气，原本上挑的眼尾都垂了下去。
*
姜海这一周，不断看见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位姑娘，每次都是干劲满满的来，又失落地拖着身体走，实在是又好笑又可怜。
刚开始本来以为是个王者，结果只是气势王者。
他永远忘不了初见那个秃头豪猪靶纸时的哭笑不得。
就像是千里寻到知音，结果人家清冷无比不拘言笑，却让他发现半夜在屋子里偷偷哭鼻子。
今天又是这样。
见她今天实在是气压低到不行，整个人头上都好像要刮风打雷下大雨，姜海忍着笑，进了场子。
a大过几天有运动会比赛，应该是为了那个来练的。
其实她力道什么的都没问题，好得很，普通小姑娘连靶子都不一定能打到。
于是在她身后站定，用流利的日语跟她说：“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观察了你几天，发现你的姿势有点不对，如果改过来的话肯定会效果更好。”
见她转身，有些诧异的看向他，他继续说道：“因为你是我们的会员，所以我提供帮助是不会收费的，你可以放心。”
这样距离拉近，她的眉眼更清晰了。略显少年气的浓密眉毛，大而微微上挑的眼睛，眼睛正下方还有一颗小痣，配着她依然高高挑起的马尾辫，这面相……
好像华国人啊？
直到听她满脸迟疑地开口，日语像背好的模板，一个字一个字不自然地蹦出来：“对不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好，知道了。
这熟悉的《标准日本语》。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刚来日本的时候也颇受其害。
憋笑憋的肚子疼，姜海抑制住上扬的嘴角，改用中文道：“我是说，你的姿势稍微改一下就会好很多。”
看着对面的人突然间忽地睁大了眼睛，张开嘴傻乎乎地“啊”了一声。
望着他的眼神激动又热切，眼角隐隐还泛了泪光，姜海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蒋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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