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有良心,选择‘绕远路’之人,自然有着被招揽的资格,抛弃良心,选择‘走捷径’之人,直接枪毙了也不可惜。”
正同范德林特话语的中断,脚步声也恰好停止——有谁到了办公厅门外。
果不其然,一位后勤人员推门而入对着众人说道:
“基地门前又来了一位中间人以及一位警员,前者以前来过基地,所以我认得,后者我没见过。那位中间人说自己身旁那位警员想要转告给警长一件事关紧急的消息,而自己是给他带路的,需要我把他们全部带上来吗?”
“找我?”范德林特流露出诧异的神色,他是自己一个人坐马车到周边街道,接着步行过来,毕竟交流一下情报,不需要带着手下一同过来。
而对于调查员基地所在地点,虽然没有要求过要严格保密,但是不声张不张扬算是组织里一贯而来的传统,因此普通人不知道基地所在地点,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而对于事关紧要的消息,范德林特压根没有头绪。
其余人也思索着那位警员和中间人的来因——是调查有了进展?还是事态愈发恶劣?
“让他们全部上来吧。”理查德如此说道。
无论如何,接下来事态又有一些变数了,这是毋庸置疑之事。
后勤人员接着下楼把那两位不速之客带来上来。
走在前面的一位是一位穿着棕灰色外套,戴着一顶软毡帽的青年男性,他帽檐下目光坦然自在,对着各人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从他那表现来看,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而跟在他后面那位穿着警服的是另一位警员警员。
那个体型有些发福的中年警员刚刚踏入房间,理查德就立即认出了他是自己的一位下属:
“恩布尔都?你不是在卡斯里安府做搜查工作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恩布尔都脸色发红,边吁呼着气,边拿着手帕擦拭脸上的汗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是的……范德林特警长,出事了。”
而另一边丁白曙默默地观察着两位来者,他锐敏地注意到这位警员的鞋和裤脚带上不少泥痕水迹,正常行程显然不会沾染成这么严重,相对之下,那位未曾谋面的“中间人”倒是衣着素净,神色也自然很多。
作为在业界尚有名气的中年侦探,四十八岁的约恩·阿普瑞算是半步退休的程度,他的资产算不上富裕,但将之挥霍在自己的余生上,倒也是绰绰有余。而自己的长子和长女也早已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工作和事业,能够自力营生。
现在他接着参与刑事调查,为了钱的因素很少,更多的是追求心中那一份正直,而这又是一段故事。
而在无聊的等候,唯有追忆能作为其间消遣,对于正义和正直的探究,也让他回忆起扭转自己命运的那一个雨夜。
父亲、雨夜、谋杀、纵火、正义、正直,死刑。
这是那次事件镌刻在约恩心中永不磨灭的关键词。
——
我的名字是约恩·阿普瑞,出生于一个富裕的家庭,家庭成员事业有成,父亲是一位富有名望的检察官,母亲在一家大公司上班,家庭成员住在一所独立式别墅里,家里聘有两位女佣,至于我,理所当然不用担忧衣食住行方面的问题。
而我也并非独生子女,我还有一位热心兄长,一位善心的姐姐,在他们的陪同下,我并不孤独,过上了一段让人留恋的幸福童年时光。
但有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更像是烛光,灼烧锁定中的事物,让人感到不适。m.xqikuaiwx.cOm
因为他总是以一副冷漠姿态审视外物,因而我在幼年时期有些畏惧他……
而对于他的工作,作为儿童的我自然也不太了解。
儿童并不需要对这个复杂世界的复杂事物了解太多,在精神上,他们所需的无非是能够伴随入梦的美好故事,以及爱。
美好故事是驱使孩童在梦中启航的燃料,而爱是指引着他们前进的罗盘。
时间在记忆的齿轮中扭动,光阴随之转变,直到后来那一件事后,我才对他得以改观。
那时候法院的规定跟现在有些差别,当时允许十二岁以上的未成年人进入法庭的旁观席。
不过有两个基本前提。
一是监护人的陪同。
二是经过法院检验,并取得许可。
于是乎十二岁那年,我得以跟着母亲一同进入旁观席,在亚维兰第一法院的法庭旁观席,在那里,我第一次亲目见证到什么是法庭,什么是法律,什么是审判。
我的目光注视着那一位站在检方一列的人,他脸孔上硬朗的曲线,深蓝色的正装,最具有特征的,是那如烛焰一般燃烧,让人感到畏惧的眼神,这道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对面那位显然有些不自在的辩护律师身上。
我认了出来,站在检方那一列的,正是我的父亲。
而接下来,我只记得那是一场漂亮辩证。
父亲以证据为子弹,以逻辑为扳机,在中气十足的指证中,如同摧枯拉朽射穿辩方的虚张声势,洞穿对方站不住脚的根据,让陪审团得以看见枪弹伤痕下的真实。
最后法官宣告被告应有的判决,结束了这场法庭辩论。
而这一切,都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第一次觉得父亲的身姿是如此的帅气。
在法院外,我和母亲等待着父亲出来,当时我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并未有过太多的接触,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也不免好奇地问:
“妈妈……爸爸刚才是在做什么?”
“约恩,”母亲犹豫了一会,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跟孩童解释关于刑事法庭方面的事情,不过她最后还是半蹲下来与我齐目,接着说道,“嗯……爸爸对面那个戴着手铐的叔叔犯了罪,所以爸爸要指出证据,让法官给予公平的判决。”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解地反问,“既然有罪,那为什么还要特地走这么一个流程,直接捉去关了不好吗?”
“这……”母亲不知该如何继续往下说道,似乎在想着如何让一个孩子理解法院的意义。
而另一道坚毅的身影站在了我的面前,那是我的父亲。
“孩子他爸,你来跟小约恩讲吧。”母亲果断将难题抛给了自己的丈夫。
“讲什么?”
“关于……法律和法院的事情。”
“是吗……”父亲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样,“走吧,回家的马车上我跟你继续聊。”
在马车上,父亲发问道:
“你知道什么是法律吗?学校不至于连这个都没有教过吧?”
“额,”在父亲的目光下,我有些紧张,而学校……也确实不会专门教这种东西,“政府制定的规定?”
而父亲也似乎从我那不自然中看出我心中无物,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问道:
“法律的三个特征是什么?”
“嗯……啊。”我试图张口回答,但又不知道回答些什么。
无论是家庭教师,还是学校的先生,都没有跟我讲过这种东西。
父亲突然笑道:
“没有这种东西。”
“啊?”而我有些错愕,原来父亲只是在跟我开玩笑。
“听好了,约恩,法律并非某个人或是组织的特定规定物,而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在历史的发展进展中逐步推翻,逐步革新的规定成文。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区有着不同的法律,而政府所遵行的,正是大多数人所认可的法律。”
“是吗……它会不断地变化?”
“是的,过去,现在,将来,法律并不一致。”
我总觉得父亲没有直面回答我的问题,于是再度问道:
“那么法律是什么?”
他回答道:
“人之所以为人,不同于飞禽走兽,是因为人类创造了‘规定’。”
“在莽荒时期,野人之间创造的‘规定’聚集在一起,一同为遵行相同的目标而合作协力,规定指明团伙要做什么,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因而让人类逐渐演变出文明的色彩。”
“人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强食弱肉,心安理得地将弱者剥夺至一无所有,而是会选择关爱和援助弱者;人不会理所当然地同类残杀,心安理得地啃噬同类的尸体,这一切皆来源于‘规定’,‘规定’早已在人类的漫长发展中埋入了人的血脉,但面对更大的世界,血脉中的‘规定’自然是不够用,因而人类在远古时代创造了更加具体的规定。”
“而这个‘规定’,就叫做法律。”
而那位男子随意地找了个椅子坐下,他注意到丁白曙的目光,举目回视,打量着丁白曙,毕竟“黑瞳人”在亚维兰并不多见。
不过打量并未持续多久,他礼貌性地收回目光,对着丁白曙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对此丁白曙微微颔首作为回应,接着注意力回到对话之中。
“出事了?难道卡斯里安府又出了什么乱子?你先坐下吧。”范德林特正色说道,接着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明眼人都能从这位警员的表现看出,他要报告的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是的……这怎么说呢……”在坐下来,喘过气后,恩布尔都的回复依旧有些断断续续,毕竟他所得知的事情过于惊骇,以至于有些难以描述,不知从何开始,要是直接说出一句“有人的坟被挖了”,估计会让人感到雨里雾里、莫名其妙。
“那个……谁……谁……”恩布尔都突然心头一紧,冷汗直冒。
因为他发觉自己在紧张之下,忘掉了那个人的名字,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而他接着对我说——抛弃良心,舍弃仁慈,才更容易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绕远路,还是走捷径?他如此问我。”
“而我并未多想,直接地回答道——绕远路,在探求真相的道路上,我或许丧失了一些人性,而我道德的底线也有了些变化,我或许会做出出格之事,但要我去杀死无辜之人,以他们的性命来换取真相,我做不到。”
“而他只是点点头,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我……当时的我并不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直到我面临真正的抉择,我一直都不理解。”
“在四年的光阴里,我在他的教导下逐步学习着古沫河语和琳汀语,这两种在现实压根没有正常人会去学习的语言。”
“与此同时,也研习和解析着各类超凡知识。我并非聪慧之人,也身负工作,所以我用了四年……在碎片般的时间里,一点一滴的啃噬着这些知识。”
“与此同时,我也在他的帮助下,成功通过‘那个’,进入了‘那里’,接着找到了‘门关’。”
“这也就意味着,只需仪式,接下来只需要一次成功的仪式,我就能触及我想要的真相了,而我子嗣的骸骨,我早已在一个无光之夜里,挖开了墓土,打开了棺材,出于保险起见,我多取走了几块骨头。”
“因此只要我晋升序位一,晋升到食尸鬼,一切的疑团都会迎刃而解。”
“我习得了效率更高的语言媒介,也知晓了该如何进行‘钟摆仪式’,现在,只我需要力量,只需要祂们的力量,我就能够洞悉到真相。”
“但还不够……素材太少,力量也不足,以我的渠道和人脉,我很难去搞到这些事物,而我的引路人也并非无所不能,至少,他所能做的,仅仅只有这些,我并不能强求更多,也没资格这么做。”
“万物皆有力量,只不过是多和少的区别罢了。”
“而这包括尸体,尤其是人类的尸骸,越是新鲜的尸体力量最为充足,只要去杀掉几个人……我曾经去算过,加上已有的素材,再加上一具尸体,我就能够晋升到序位一……只要杀掉一个人就够了,肮脏的乞丐也好,该死的罪犯也罢,只要一具尸体……我就能仪式拜谒铭记之神‘血骨之鸦’,借以祂的伟力,获得穿过‘门关’的资格,成为序位一,成为晋升者。”
但克劳利终究是摇了摇头:
“但我选择了绕远路,当时的我信誓旦旦地对他说,我要选择绕远路。”
“但在后来,我甚至开始质疑我当初的选择,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要不要打破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约束。”
“绕远路,还是走捷径。”
“抛弃良心,还是留有仁慈。”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这是每一个非官方的超凡者必然会遇到的问题。”
“时间越是流逝,我的决心就越是衰弱。”
“只要谋杀几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我就能够揭开真相,为我带来真实……一笔划算的买卖,只需要抛弃看似毫无价值的良心。”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丁白曙第三个局外人更新,第160章 循环 (11)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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