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张墨推门而入。
“!!!”
下一刻,他被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
用力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
赫然只见自己那死鬼爹张襂,后背插着根秃头的鸡毛掸子,正光膀子埋头跪在地上。
张墨:“……”
“儿……我这个当爹的对不起你,让你在牢里受苦了……”
只见张襂缓缓抬头,露出一张胡子拉碴、五官棱角分明的刚毅面孔。
难能可贵的是,他眼角还泛着晶莹的泪光。
“你放心,王寡妇那个不长眼的泼妇,那个罪魁祸首!已经被爹狠狠收拾了一顿。你要不解气,回头咱们父子俩一起去抽她。”
张墨:“……”
张襂表情严肃,将插在四角裤里的鸡毛掸子拔出来,虔诚地双手奉上。
“儿,你打我吧。这些天爹心里难受的很,你狠狠地打,打得越狠,我这心里或许才能好过些……”
张墨接过鸡毛掸子,用力握在手中,目光如炬。
张襂:“可爹知道,你肯定下不了手。”
张墨:“我可以的。”
张襂:“不!你狠不下这个心。”
“……”张墨无语地看着他。
张襂讪笑着从地上爬起,正打算再整个活,缓解一下尴尬气氛。
可打量着都快要比自己高的儿子,看着儿子脑袋上被血迹渗红的绷带……
一股莫名情绪顿时涌上心头。
于是,再也忍不住了。
他脸一垮,瞬间泪崩,搂着张墨的脖子开始嚎啕大哭。
“啊啊啊……小墨,都是我害得你啊!我他娘的开什么地下窑子,我特娘的在炼丹厂老实点不好么?”
“都是爹的错,把你坑苦了。这些天可吓死老子了。你要死了,我特娘的也不活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我就是个畜生……”
“啊啊啊啊……”
……
张墨被他哭得眼睛发酸,伸手使劲往外推:“好了好了,别嚎了,一切都过去了。离我远点,你有口臭知道不。”
“啊啊啊……”
“不行!我必须要惩罚我自己,我必须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啊啊啊啊……”
张襂越哭越起劲,转过身去,把地上一个足有十斤重的暖水瓶举了起来。
然后,卯足了劲,就往自己脑门上砸。
“砰!”
张墨:“⊙﹏⊙|||”
张襂:“啊啊啊……疼、疼……”
“咣当。”
暖水瓶掉在地上,张襂捂着额头蹲在那嗷嗷叫,殷红鲜血正从他指尖泊泊流出。
张墨:“……”
……
十分钟后。
一切回归平静,张襂头上绑着一件被鲜血染红的白汗衫,正红着眼睛坐在床头发呆。
张墨提起裂了外壳的暖水瓶,给他倒了杯水,瞅见书桌上放着半包老鬼牌卷烟。
于是抽出一根,划上火柴,点上后狠狠吸了一口。
浓烈刺激的烟雾穿过喉咙,在肺里转了个圈,狼狈丢下一部分尼古丁,又被赶到了空气中。
前世他就是个老烟枪。
媳妇总说,抽烟不好,抽烟的人容易得癌症,要短命。
现在想想就讽刺,当初还是抽少了,要是提前知道自己会出车祸成植物人,肯定要往死里抽。
张襂看着儿子熟练的夹烟姿势,绷着脸:“什么时候学会的?抽这个不好。”
张墨瞅他一眼:“这烟好像是你买的。”
张襂:“那也不好。”
张墨把烟掐了:“那就不抽了。”
张襂指着自己的脑袋:“你刚才为什么不拉着点我?”
张墨:“……。我以为你整活呢,谁能想到你来真的啊。”
张襂:“好吧。你这案子……没问题了吧?那姓孙的秃头,干嘛帮咱们家。”
“为了正义。”张墨说。
张襂白了他一眼:“放屁。那秃子官当得应该不小,能这么帮咱们,一定另有所图,八成没安好心啊。”
“你想多了。”
张墨反射白眼:“咱们家有什么可图的?图你会整活?图你一个月不洗澡?”
张襂被这话噎到了。把儿子掐灭的半截烟头捡回来叼在嘴上,点燃后同样是狠吸了一口。
“这事您就别管了,细节不方便多说,反正我肯定没事儿了。对了,我大哥呢?”张墨问。
张襂吐着烟圈,本还想刨根问底,听到“大哥”二字,立即忿忿道:“那个逆子回家做饭去了。明知你今天出来,也不知道请咱爷俩下馆子,抠死他。”
“爹。你不抠。那你为什么不请我下馆子搓一顿?”
张墨挑了挑眉毛,同时一张浓眉大眼的憨厚胖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大哥名叫李无迭。
这一年二十五岁,体重两百二十斤。
不要误会,大哥真是死鬼爹的亲生儿子。
原本也确实姓张,叫张邺。
只是自打记事起,张墨就知道,大哥与老爹之间向来势同水火,父子关系差到了极点……
大概是三年前,二人大吵了一架。吵得天昏地暗,终归是彻底闹翻,也算正式分了家。
出去单过的大哥,甚至跑去民政所改了名。
改为跟死去的母亲姓。
姓李,名无迭。
谐音梗,懂的都懂。
无迭,无迭……
没有爹的意思。
甚至,连成婚那日都没让自己亲爹参加婚礼。
搞得张襂抑郁了好几天。
大哥这种绝情举动,也让父子俩再无冰释前嫌可能,于是就彻底老死不相往来了。
张墨估计,这次若不是听闻弟弟入狱的消息,大哥是绝不会回家多看一眼的。
这时,张襂还厚着脸皮在龇牙解释:“嘿,我这不是怕便宜了那个逆子?晚上,晚上!爹单独安排,带你去狗尾巷吃涮肉。”
话音未落,房门被推开……
只见一道穿着白衬衫,蓝色工装裤的臃肿身影走了屋内。
是李无迭。
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手上还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
“大哥。”张墨喊道。
李无迭面露惊喜之色,将食盒放到床上,连忙上前按住弟弟肩膀。
“小墨,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巡检所那面弄错了,这不是改判了么,直接无罪释放。”
张墨扯了个谎,还给张襂递眼色。
他知道大哥的性子,说好听点,叫为人正派,认死理。说难听点,就是个一根筋的二货。
所以……
有些事情还是隐瞒的要好。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无迭去搬靠在墙壁上的一张折叠餐桌,笑呵呵道:“在里头苦坏了吧?这里做饭不方便,大哥特意回家做了几个菜,专门给你接风洗尘。”
张墨笑嘻嘻地上前帮忙,大哥虽然与张襂闹翻,平日对自己这个弟弟还是不错的。
食盒打开,一股诱人的油香飘逸开来。
真正的四菜一汤。
而且四个菜都是实打实的肉菜,即便是那碗火鱼羹汤,上头都飘着一层厚厚油花。
李无迭准备得很全,连碗筷和蘸料都从家里带来了,是打定主意,绝对不花张襂一厘钱。
将碗筷盘子收拾利落,张墨迫不及待落座,夹上一块炸至焦黄的酥肉塞进嘴里。
“好吃!大哥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多吃点。城里的吴记大卖场今天促销,青龙牌汽水只要三厘一瓶,我特意买了两瓶新出的橘子味,赶紧尝尝。”奇快妏敩
……
张襂:“嗯~~~嗯~~~咳!咳……”
张墨:“……(顾着吃没注意)。”
李无迭:“……(当做没听见)。”
“咳!咳!嗯~~~嗯~~~……”
冷眼旁观的张襂,眼见两个逆子不叫他上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咽喉炎发作,来回花式清痰。
李无迭夹起一大块醋溜肉片,放到张墨碗里,又斜视看了眼脑袋包成印度人的张襂。
对着空气说道:“我记得某人说过,这辈子都不吃我这逆子做的饭。”
张襂:“……”
张墨:“没事,爹。你说话向来是放屁。”
张襂:“……”
李无迭:“别管他,快吃。某人就是饿死,也不会吃的。”
“放屁!这房子是老子租的。在我家吃饭,吃你一点当场地费又怎么了?”
张襂闻言,勃然大怒,起身拎来凳子,大马金刀地坐下,拿起筷子开始狂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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