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是马甲真被掀了，他也不会在意，否则，一开始他就不会选择重启封城大阵这个办法。
比起自己的身份被玄术界发现这种事，御门九更关注的是如何在平安捞回伏黑惠的前提下，修复壁垒破洞，当然，也可以说是关闭‘门’。
其实，界门关闭倒不是什么难事，必要的两个条件：一是足够的能量阻断物质交换；二是精纯的生机抹平壁垒破损。难点在于界门关闭后，这些流溢出来的暗物质该怎么处理。
它们既不能凭空消失，收容起来难度也大，纵然有相应的结界能够封存，但技术难度大、封存效率低，总得来说是一个非常不划算的选择。
所以，点亮穹顶星阵之后，御门九便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静静立在阵线上思考。
两面宿傩的那几句话，虽然废话居多，但是确实有用，让御门九想起了一些别的事。
平安京有空间裂缝，后来被强大的妖鬼利用，开辟成了连接人间和阴间某空间的门。当时灵力丰沛，会玄术者八百万，其中三成以上实力不俗，能够穿越界门，来往两界。久而久之，意外频发，监管难度变大，等到安倍晴明出世后，物理说服了几个格外不规矩的刺头妖怪，便顺利接手了监管界门的事。
那之后安稳了一段时间，灵力衰退的预兆显现，安倍晴明开始一边调查原因一边想方设法调和、又或是挽回衰退的灵力。
御门九不太记得对方调查出了什么，只记得处理结果——安倍晴明永久关闭了界门——以自身死亡为代价。
当然，现在来看灵力衰退是世界进化的选择，但当时安倍晴明的举措有效延缓灵力衰退，保证过渡期人间基本安稳，玄术传承不至于全部凋敝。
从结果倒推原因，不难得出一个猜测——当时灵力通过界门在往阴间流淌。由此，再联系到今时今日暗物质从阴间倒灌过来，御门九的脑子里顿时闪现出一个可能不太合适的词：熵增定律。
如熵增定律，无论是灵力还是暗物质，都会由高浓度自发流向低浓度，是不可逆的。不过熵增定律成立的前提是孤立体系，然而现实世界中的各体系是绝对联系和相对孤立的综合。
所以，想要把灌进来的暗物质赶回去，只能人力去制造更悬殊的浓度差。
无论如何，人间都不可能拥有比阴间暗物质层更多的暗物质，更何况，按时间来算，此时应当已经天黑，天时地利一样不占。
不过，人和倒是可以争取一下，只是，调动全部咒力去对抗几乎一整个世界的暗物质，风险多少有些大了。
御门九从发散得枝繁叶茂的思维树上找到最可行的那枝，实际上也不过花了大约一秒钟的时间。他垂眸，一边用舌尖抵着口腔中尖锐的齿锋碾磨，一边透过联结游转的星阵，看向底下被分割成不规则碎片的黑暗，却正好与五条悟对上了视线。
苍蓝眼瞳神光湛湛，同他对视着，温和包容，像是黑暗里的星星，唯一一颗星星，一下就让御门九漂浮的视线有了落点。
“九九，放心大胆来，有我在呢~”
“啊，还有五条悟可以给我收尾呀。”
尽管两人互相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但此刻，他们心有灵犀。
于是，碾磨齿锋的舌尖被利落刺破，洇出鲜红的血色。以这一缕舌尖血为引，原本只幽幽散发着微光的星阵阵线响应一般，猝然亮起，燃起似熔岩又似烙铁一般的金红色，它们遵循着玄之又玄的神秘轨迹，迅速流窜变换，在如墨的黑夜中如同划过星轨的流星，拖出明灿的尾焰。
高速、令人目不暇接的阵线之舞中，一个巨大到几乎铺满整个京都上空的“鎮”突然显现，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压在黑暗上面，平稳如山。
物巨重而压曰镇，器金锐投武曰镇，灭诡乱为稳曰镇，这是本来就附着在这个字上面的、属于字原本的能力与威势。
现在，这份威能被御门九用箴言阵千百倍的放大，于是所有人都将直面它。
封城大阵内，被笼罩在黑暗中的人们和忙着救人的咒术师们无法分心看到这一幕，但并不影响大阵外的术师，被深深的震撼。
宏大的东西本来就容易让人心生敬畏，更别说，相较于箴言阵的巨大，操控它的人就显得愈发渺小，然而如此渺小的人，却掌控者这样的伟力，这一切，都很难不让人怀疑，控制它的那一位，到底是人……还是神。
至少有人心里是这么想的，也问了出来：“那个人，真的还是人吗？”
“……”
没有人能肯定的给出答案，众人缄默，只有夜风放肆的掠过每个呆立在原地的人的头顶，又唱着歌飞远。
城内，高空之上，御门九踩在“鎮”的“金”上，抬手在手腕上轻飘飘一划，一道血线立现，继而从中流出溪流般的鲜血，淅淅沥沥的落到“鎮”字上。
明明那点血相对于“鎮”来说异常渺小不起眼，但当血沾上的那一刹，整个“鎮”却犹如画龙点睛那般，陡然“活”了过来，一瞬间散发出无上威势，往下生生直落百米，挤压得满城暗物质海啸一样汹涌咆哮，整座城瞬间犹如怪兽巢穴一般，嚎叫声此起彼伏，但也仅限于此，那些放肆的黑暗只能徒劳的激荡着，再也不能四处蔓延流散。
与之相对应的，御门九则宛若一片开闸泄洪的汪洋，咒力顺着成为媒介的血液，狂放的灌入箴言阵，像是推进器，抵着箴言继续压下去。浓稠的黑暗被从天而落的箴言死死抵住，一米一米的退让，纯度愈发高。
逐渐的，箴言阵落下的速度变慢，从一米一米变成一寸一寸，接着又降到一厘一厘，最终到达极限，黑暗与压覆而来的“鎮”分庭抗礼。
见状，御门九眸光微凝，金色眼眸冷沉。
他想了想，分出一缕魂魄的力量，混在调动的精纯咒力中，压下喉口翻涌的血腥气，半跪着狠狠压进箴言阵。
“铮——”铿锵金鸣声响起，清越如龙吟，箴言阵扛着暗物质的斥力，迸出交锋般的激烈声响，接着缓慢且不容拒绝的继续落下。只不过御门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起来，原先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气色，片刻就被损耗的一干二净。
五条悟突兀的一阵心悸，抬手振散诅咒的动作一顿，微微皱着眉自然自语：“九九那边怎么样了？”
……
乐岩寺嘉伸抱着电吉他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五条悟站在原地，出神的想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背后还有一只要搞偷袭的二级咒灵。
虽然他不喜欢五条悟，但也不意味着会看着人在自己眼前被偷袭，于是便一拨弦，了解了那只咒灵，然后没忍住带着火气说教了一句：“五条悟，战斗的时候要专心，你已经傲慢到这地步了吗？！”
直到这时候，五条悟才像是反应过来了那样，嘻嘻哈哈的点头答应：“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这次谢谢老爷爷了。”
乐岩寺嘉伸：“……”
“五条悟，你怎么了？”他发现一点儿不对劲，忍不住走近了两步，然后猛然反应过来，五条悟没有开启他那个bug一样的无下限诅咒防护，而且咒力量也少得可怜——这不对，虽然说救援范围是整座城，但有京都的术师还有京都校的学生，五条悟的压力应该也没到耗干咒力的地步吧？wWw.xqikuaiwx.Com
乐岩寺嘉伸眉毛下的眼珠动了动，眯起了眼睛，暗自思忖。
被发现了，或者说，如五条悟所想那般被发现了。
他随手捞了一手黑漆漆的暗，笑眯眯的顺势接了下去：“总得想办法把这玩意儿弄干净吧~”
乐岩寺嘉伸满是阴谋猜想的头脑风暴骤然一顿。
界门的封印不是简单的事，但并没有到束手无策的地步，只要关闭了界门，这次的危机就算是过去了一大半，至于剩下的什么沦陷在黑暗中的京都、被淹没的京都咒术高专等等，其实并不是五条悟非要负责解决的。
诚然，或许最后还会因为其他人无法解决去找五条悟，但是那时候五条悟会拥有非常大的主动权，无论是谈条件还是谋福祉，都会事半功倍——他本来不需要像现在这样吃力不讨好的。
五条悟的话还在继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撇撇嘴，没好气的吐槽，“说真的，我确实不怎么喜欢你这位老人家，死板又固执，之前还老是暗戳戳的想要搞死我学生，如果这次我不管，几年内京都校肯定都会被这事钳制，你也没法儿分心和高层一起找东京校的麻烦。”
“但是啊，这件事不能这么想，”五条悟的气势一变，倏忽锋利起来，“京都校有很多好苗子，京都也有数百万的普通人，就那么不管，折损率可是会会高得让我心碎的，为了不心碎，只能稍微努力一点了。”
这样荒唐不知所云的理由，乐岩寺嘉伸刚才头脑风暴的时候其实已经想过了，只是现在听五条悟亲口说出来，他还是有些许的怔愣与不适应。
他们这些老家伙不喜欢五条悟，因为这家伙实在是太嚣张了，嚣张得碍眼。氏族、传承、规矩，那些将他们磨砺成现在这副模样的种种，对方从来不屑一顾，总是一幅吊儿郎当的从容模样，似乎无论如何都能稳操胜券，但是凭什么？
年轻的时候谁不是一腔热血少年志，只不过后来才在血与失败中明白那根本不是理想，只是愚蠢的天真，所以，凭什么五条悟可以一直如此理直气壮的嚣张下去？他们牺牲了许多才有了今时今日的权势地位，怎容他人忤逆！
“啪！”水球被挤压到极点炸裂的声音响起，如一记重锤，猛然唤回了乐岩寺嘉伸的心神，不待他去感知出了什么事，下一秒，皎洁的月光撒了下来。尽管由于穿透几层黑雾，月光有些朦胧与黯淡，但不影响它透露出来的重要讯息——月亮出来了。
或者说，黑暗退却了。
同一时刻，许许多多被黑暗恐吓、俘虏、扼住咽喉的人都发现了那层柔和明亮的月辉。空气中还有一些纱一般丝丝缕缕的黑暗，但是月光确实实实在在的出现了。
瞬间，绝大多数人都立即抬头，看向了天空，然后在夜空中望见那一轮明月——今天已经过了月中，那轮月亮并不是完整无缺的圆，而是缺了一边的小块，可是即使月亮有些破碎的残缺，它也尽职尽责的奉上应属于黑夜的光亮。
现代城市的夜晚，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已经很少有人会特地去看月亮了，特别还是残缺的月亮，但是此时此刻，人们看着那轮高悬于空的明月，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那些激烈的恐惧与令人窒息的绝望，似乎已经全然退却。
禅院真希也在看月亮，只不过在她眼里，那并非月亮，而是御门九。
在刚刚的黑暗中，她为了抢回妹妹，一刻不停的战斗，殚精竭虑的去攫取胜利，终于致使心眼再次突破，能够短暂窥探被隐藏起来的真实。
譬如此刻，她不知道御门九用了什么术，却知道那些月光是稀释过的反转咒力，能一定程度上缓解伤势，可能还可以安抚普通人的精神。
于是，禅院真希稍微歇了一下，便起身，将同层的妹妹、野蔷薇还有西宫桃报到月光下。
乐岩寺嘉伸比禅院真希看到的更多，应该说，他不是看到，而是结合经验的感知。由此，他也终于明白五条悟究竟是如何耗干自身咒力了——他竟然将自己的咒力全数借给了御门九。
这其中或许是某种秘术，乐岩寺嘉伸已经懒得追究了。因为他感知到，御空的御门九在损耗了自己和五条悟近乎所有的咒力后仍旧没有停手，而是抬手，摆出了拉弓的姿势。
他的弓步很稳，即使是在空无一物的天上，也如履平地，肩膀舒展、腰背挺直，虽然穿着非常现代的休闲衣装，仍旧透出一股大气端庄的古韵，手中并没有实质的弓与箭，但双手依旧像是拉开弓弦一般缓缓张开。
无声的威压步步攀升，很快达到让人心悸的地步，但与之相反的，进一步抽调咒力导致他愈发虚弱，好像随时都会如断翅的鸟雀那般坠亡。
然而，御门九的眼眸却很平静，像是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坠落，熔金般的瞳孔中正威严，宛如日冕。
“咳！”
乐岩寺嘉伸回神，看到了五条悟唇角沁出的血迹——他明白这必然是御门九正在进行的术式有关。
“五条悟，别指望我会领情。”眉须皆白的老头脸上表情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实际上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五条悟隐秘的舔了舔口腔内壁的破口，卷走口腔内的血腥味，委屈巴巴的控诉：“诶——？老爷子不要这么冷漠嘛~”
哈，一切不过都是成年人的诡计罢了。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咒术回战]朝九晚五更新，第 92 章 镇压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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