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亦清晰的听到了绘梨衣的话语。
应该说,他从未有过如此刻般清晰的听到一句话。
脑袋忽然就空了,一片雪白,平常总是萦绕在思绪之中挥之不去的问题骤然间便如同泡沫般消散,变成了无数亮得刺目的星星,心脏像是要从胸膛冲出般的跳动着,撞得生痛,但又好像并不是痛,而像是被电击般的酥麻感?他也想不清楚。
愣了许久,何亦还是凭着意志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这时他才发现,
绘梨衣似乎也与平时有些不同,深玫瑰红色的眼眸外那浅浅的雾色消失了,转而,是一种强烈而懵懂的东西在其中酝酿。
就像是只有在暴雨将歇的某个傍晚,才能在天边见到的长桥
桥下是遗留在风中的一柄红伞,翩翩舞动。
何亦握住绘梨衣的手不禁又多了分力,身侧是无比浩大的月亮,脚下是散发着微光的云层
他看着点点月光轻轻落在她的脸庞,落在她暗红色的额发上,落在她的唇边,是那么近,那么美丽,伸手真的能够触及......
不是月光,不是月亮,而是眼前
眼前这个在即将被火焰吞噬的无声世界里,给他救赎的女孩。
他为她而来到这个世界,为她而来到这里
他必须保护好她,
因为她很傻啊,傻到相信世界很温柔,傻到忘了要保护好自己,傻到以为第二年春时,飞回红墙里的,仍是同一只小雀。
这样傻的,弱小的,无辜的女孩,就那样死去,是多么令他心疼......
可,只是心疼吗?
是吗?
......
不是吗?
......
何亦就这样想着,想着,不知多久,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在笑着自己。
因为,他发现这个问题的答案,从这一路走来,不是已经太清楚了吗?
答案始终都悬在心底的某个位置,只是此刻,才迷雾散去。
绘梨衣仍静静的看着何亦,微风轻轻吹动她的长发,和着月色,好似蔚蓝海面飘荡的红纱。
“‘永远’的时间很长,比无数个烟花飞向天空的时间还要长”
“但,绘梨衣,只有你......”
何亦为她轻轻拂开落在眼前的碎发,
“我想要有无数个‘永远’。”
“或许有些贪婪了,可这就是我的答案......”
何亦认真的看向绘梨衣,银色的辉光落到他黑曜色的眼眸之中,泛起波澜许许,千万朵浪花中,明晃晃的只倒映着一个人,
“绘梨衣,”
“我喜欢你。”
与“心疼”与“可怜”无关,只是因为从很早以前开始,便喜欢的,
那样儍的你。
绘梨衣感受着行为艺术家先生指尖传来的灼热,只觉着不知从何时起,脑袋便已然昏昏的,脸颊烫得厉害,她并不知道“喜欢”的意义,但“喜欢”好像是比“永远”更久更久的东西,一定是更加宝贵的东西,所以......
“那我,也喜欢行为艺术家先生。”
她看着何亦,赶忙说道,好像生怕稍晚一些,这份比永远更久的东西就会悄悄溜走似的。
宝贵的东西,一定要与行为艺术家先生一起拥有才好。
只是,有好多好多想跟行为艺术家先生做的事,不知道无数个永远的时间,够不够呢?
听到这样的回答,何亦瞬间便顿感思绪又要放空了,耳根升上一股热腾,他呆呆的笑着,抬起手摸了摸脑袋,像是一下子便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一片茫然,他也从没对谁表过白,也从没有谁对他说过喜欢,他毫无经验,一般来说,表白之后就互为男女朋友,可是,说起来,成为男女朋友之后,究竟有什么不同呢?以后应该做些什么呢?
何亦此刻才深感自己这方面知识的空缺,又或者是思绪仍未回到正轨,脑海之中只觉着全是星星和泡泡,里面反反复复都只能看见她的身影。
漫无目的的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后,他才重新看向绘梨衣,然后缓缓问道:
“呃,风有些大起来了,我们,先回去吧?”
见绘梨衣点了点头,何亦便开始往回飞去。
不一会儿,目所能及处,已然可见那座灯塔,依旧坐落在断崖边上,在潮声的尽头,孤独的守望着。
而这时,身侧却再次传来了绘梨衣的声音,只听见她细声的问道:
“那,行为艺术家先生,还是我的男朋友吗?”
因为“喜欢”,是比永远更久更久的东西。
她看着行为艺术家先生的耳朵变得好红,是比柑橘还要深的颜色,然后抬起手来,想要触摸,可也好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
玩偶店的老板说,男朋友是独一无二的人,是可以在一起尽情说话,尽情牵手,尽情玩游戏的人,可以做好多没做过的事,去好多没去过的地方,还可以有“永远”的时间,
那该是多么珍贵的宝藏
那,一定是行为艺术家先生吧?......
一起去了好多没见过的地方,看了好多没看过的东西,做了好多没做过的事,而且,因为“喜欢”,还有无数个永远的时间
小皮包外,赤红色的风车,仍在悠悠的转着。
可是......万一行为艺术家先生不喜欢当男朋友呢?
绘梨衣的手,还是缓缓收了回去。
而这时,何亦却停了下来,两人站在半空之中,邮轮汽笛轰鸣着,即将消失在海岸线。
他转过身来,挠了挠脑袋,别扭的微侧着头,顿了片刻,然后认真说道:
“是啊,从刚才开始,我就是绘梨衣男朋友,绘梨衣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无数个永远的时间
此时,灯塔的光正好打向这边,伴随着最后一丝的汽笛残响,即便周遭倾世的雨落,乌云在天际翻滚。
但少女仍是笑着,慢慢抬起手来,触到了少年红透的耳根。
是灼热的烫,
从指尖,到心头。
今天,她见过了热闹的祭典,有好多的人,好多游戏,赢得了风车与柑橘。
今天,她见过了真正的烟花,从海面升起,飞向天空,燃烧成红色的花海。
今天,她见过了云上的世界,那里没有海,也没有鲸,有的是月亮与云层。
今天的最后,
她还有了一个男朋友
是她也喜欢的......行为艺术家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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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东京千代田市区01:34
一辆加长版林肯疾驰在宽阔的街道上,在这座不眠的城市里,即便是深夜,依旧到处都是车流与人群。
从灯塔下来后,何亦与绘梨衣还去了附近的海滩,那是一个弯月形的海滩,可能比较偏颇的原因,人烟稀少,但仍有数家店铺亮着灯光,于是两人牵着手,光着脚踩在松软的沙子上,手里拿着冰淇淋,从月牙的这边,走到另一边。
耳畔只有潮声起落,与沙石细响,绘梨衣不时问起漂亮的海螺为什么长着壳,路过的小螃蟹为什么走向海里,何亦就慢慢的为她解答,
一个是为了保护自己,一个是为了回家。
直到此刻,两人才坐上返回酒店的车,绘梨衣仍光着脚,脚上还有些许砂粒,手里拿着一个只剩下壳的小小海螺,这是在将要离开那片海岸时何亦捡到的。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绘梨衣才将这个小海螺放到小皮包内。
皮包里放着很多东西,那个赤红色的风车,小柑橘玩偶,还有一只小黄鸭,一只小老虎,里面都是小小的玩偶,却不显拥挤的好好排列着,就像是一个被藏起的童话乐园,小海螺被放到了小老虎的背上。
然后便又从中拿出了小黄鸭,以及那支鸭嘴笔帽的圆珠笔。
绘梨衣将小黄鸭倒拿在手上,露出了底面。
底面用娟秀的日文写着一行字,占了约三分之一的面积——
【行为艺术家先生绘梨衣の小黄鸭】
她似乎想了想,然后便拿着笔,在“行为艺术家先生”的前面画了一个括弧,接着在括弧里写道:“男朋友”。
因为是很重要的称谓,所以必须写下来才行。
于是那行字就变成了:
【(男朋友)行为艺术家先生绘梨衣の小黄鸭】
写完后,等待笔墨干了,绘梨衣似乎满意的拍了拍小黄鸭的头,然后便接着拿下一个玩偶。
而何亦此刻则正看着手机,微侧过头,神色冷冽。
屏幕上,是一个没有显示来源的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上面用简短的话写着:
“回来后,天台。”
思索片刻,何亦碰了碰云朵上睡觉的小家伙的头,待她醒后,然后打开短信草稿纸界面打字道:
“能查出这部手机是否被追踪吗?”
小家伙看到后,又拿出那个西瓜挂件的本子,翻了翻,然后便也在输入法里写道:
“能,但是并没有被跟踪的痕迹。”
何亦见此,顿了一下,调出那个号码的页面,又接着问道:
“那能查到这个号码吗?”
小家伙看了看那个号码,然后又在本子里画了一下,端详片刻后,叹了口气,然后回道:
“是个一次性的号码,IP地址显示在越南。”
假号码
何亦立刻给定结论,然后向小家伙微微点了点头,便关上了手机。
他微微仰了仰头,自从见到绘梨衣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然在自己与她的身上加上了一层认知障碍,只有自己与她之间不会存在认知错误。
也就是说,不可能是有人通过识别出自己或绘梨衣的长相追踪而来的。
而且自己在东京的所有消费用的全都是假身份,也不存在通过这一点追踪。
那......会是因为什么呢?
实在想不到究竟是哪一点出了错。
那就换个思路,为什么这个人会在已知自己与绘梨衣的踪迹情况下,没有选择直接前来追捕,而是选择......等待呢?
是怕强攻的话,绘梨衣可能受到伤害?
还是因为不清楚自己的实力,而寻求的退而结网战略?
不,也不对,如果是为了下陷阱的话,那为什么又要发个短信来打草惊蛇?
那,有没有可能,并不是来追捕的人呢?
想到这儿,何亦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给自己气笑了,今天这脑袋好像一直没怎么有用过。
而一旁的绘梨衣,此时写好了小皮包里的最后一个玩偶,除了还有一些在酒店房间里拿不下的,都已经加上了新的标记。
然后侧过头来,便发现行为艺术家先生正低着脑袋。
于是她便靠近了些,然后缓缓握住行为艺术家先生的右手。
何亦感受到指间传来的轻柔,抬起头来,便瞧见此时离得很近的绘梨衣,几乎能够触到眼眸之中鲜红欲滴的玫瑰。
好不容易才止住心脏的跳动剧烈,然后问道:
“怎么了?绘梨衣。”
绘梨衣仍轻轻的握着何亦的手,然后细声回答道:
“行为艺术家先生,看起来很累。”
说着,手上便握紧了些。
“这样就会很安心。”
何亦只觉着心头好像一下子便静了下来,仿佛一阵清风拂过,看着眼前的绘梨衣,握着的手便又紧了些,然后微笑着说道:
“嗯,安心多了。”
是啊,管他是什么人,见一见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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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加长林肯停到半岛酒店门口时,已是凌晨将近两点
何亦与绘梨衣坐着直达电梯很快便到了顶层房间的门口。wWw.xqikuaiwx.Com
刷过卡后,门便打开了,也是进门的那一刻,何亦便已然察觉,这个房间,在他们出门时,
一定有人进来过。
因为在今早出门之前,他曾用真王之权,在门锁的锁芯处塞入了一粒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纸屑,只要开门,必定落下。
而此刻,那张纸屑已然不在锁芯处,落在屋内的地毯缝隙中了。
并且顶层房间除非住户允许,别说打扫卫生的服务员,就算是半岛酒店的社长来了,也不能打开。
于是他便立即先用欺诈之心扫了一遍房间,然后又开了遍真王之权。
显然已经没有人在房间内。
那么是谁应当就很明显了......此刻在天台上等着自己的人。
“牛奶是热的,可以喝了再睡,不想喝的话放这儿就好。”
何亦将一杯热牛奶放到桌上,然后轻声说道:
“有一个朋友在等我,我出去一会儿。”
绘梨衣端正的坐在沙发上,看着何亦,迟疑了片刻,嘴角张了张,终究还是缓缓点头。
何亦手上持着门把手,见此,于是便看着她淡笑着说道:
“很快就会回来的。”
见绘梨衣再次点头,何亦这才出去,随着门的轻声扣响,
屋内的绘梨衣乖乖捧起桌上的热牛奶,握在手心,轻茗了一口
而窗外雷声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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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亦站在直达电梯内,按下了电梯最上方的按钮......
顶层之上的天台
在进来之前,他已给房间的四周全部加上了一层欺诈之心与真王之权,只要靠近那个房间十米以内,便会直接昏睡,然后被压倒在地面。
这是必要的。
万一天台只是个诱饵,真正的目的是房间里的绘梨衣呢?
这样想着,便不禁又将两种言灵的强度加了些许,使得黑曜色的眼眸之中都已然开始迸发出些许遮掩不住的金黄。
很快,电梯便到了天台。
距离真正的天台外,只剩一段短短的走廊。
何亦双手插在风衣兜里,没有丝毫犹豫,慢慢向着走廊外的晦暗而去。
雨依旧在下着,四下没有些许灯光,只有天际偶尔飞过一架飞机,斑斓的示廓灯在乌云之中,忽明忽暗。
而在天台的边缘,一个身影,打着把黑伞,穿着件黑色风衣,斜靠在围栏上,不知何处来的大风吹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他站在连走廊灯光也照不到的阴影之中,只有一点火星在倔强的闪动着。
当何亦从走廊中走出,站在雨中时,他才得以第一次看清打伞之人的面庞,一个......久别的故人?
“知道吗,何亦君,我曾以为你的存在,只是个荒唐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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