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过去后,翁洲的温度便开始回暖了。
港岛路上红药巷子,陈桦两口子正在拉绳子准备晒被褥,有几个小孩在被褥之间钻来钻去,其中有他们的儿子栋梁也有朋友的儿子大平。
张冬青从楼道门口走出来,看见陈桦的儿子栋梁一边开心的钻来钻去一边更开心的吃锅巴,便逗他说:“栋梁你怎么吃锅巴?锅巴可不好吃,锅巴是鼻涕烤干了变成的。”
栋梁才五岁,在陈桦两口子单位的育红班上学,年纪很小却很懂事,说道:
“胡说,锅巴是饭做成的,做饭的灶台有火,蒸白米饭的时候米饭黏在锅底才成了锅巴,香香脆脆,可好吃了!”
张冬青听到这话哈哈笑,说:“你这是听谁说的?锅巴要是真是白米饭做的,那你爸妈会不吃吗?其实锅巴是鼻涕烤干了做的,所以你爸妈才不吃。”
同楼的小孩江流本来嘴馋,正围着栋梁转圈圈想混锅巴吃,听说这东西是鼻涕烤干做成的他信以为真,赶紧摇头往后退。
栋梁见此顿时也犹豫起来。
大平比他还要大个两三岁,已经很懂事了,便上去跟栋梁咬耳朵说悄悄话,顺手从碗里掰了块锅巴下来‘嘎嘣嘎嘣’吃起来。
栋梁便急忙捂住碗又对张冬青说:“冬青叔,我爱吃锅巴,你说锅巴是鼻涕烤干做成的,那我叫上咱街道的小朋友去你家门上抹鼻涕,你到时候给我们烤锅巴吃吧。”
这话绝杀了。
张冬青赶紧说道:“嘿,我刚才逗你玩呢,你今天怎么变得鬼机灵了——噢,是这个小孩跟你说的这些话是不是?”
他饶有兴趣的看向大平问:“陈桦,这小子是谁家的?看起来有几分机灵劲。”
陈桦拍了拍被褥说:“是我一个朋友家的小子,他家老家在福海的外岛农村,现在一家子来城里干饭店了。”
“前几天天气冷,孩子在海边的板房里住不成,就让他来我家借住了,你这几天没在家是吧?要不然你早碰上他了。”
张冬青说道:“没在家,去湖建出差来着,已经好些天没回来了。我听说前些天咱们这边天气很冷?哈哈,湖建那边很暖和。”
同楼的肖亚军也出来晒被子,他在街道的两棵树上系根绳,麻利的摊上被子说道:“算你运气好,前几天确实冷,就你那个漏风的房间?那晚上能冻掉你牛子!”
张冬青哈哈大笑:“冻掉你好赶紧捡走安自己身上是不是?我小伙子不怕冷,一楼的盛大叔才怕冷呢。”
“今天天挺好,盛大叔怎么没出来晒太阳?”
听到这话陈桦两口子停下敲打被褥的活,说道:“对,盛大叔好久没出来晒太阳了,怎么回事?”
肖亚军说:“他去外岛了,应该是去山花婶子老家了,我记得上次他要去的时候碰上他们来着,还问了问,他们说的就是去山花婶子老家。”
张冬青听到这话认真起来,说:“你确定吗?他去几天了?”
陈桦想了想说:“日子可不短了,寒流来之前去的吧?反正自从寒流来了就没见他出来晒太阳。”
肖亚军说:“对,就是寒流来之前的事,日子确实不短了,十天八天的是有。”
张冬青皱眉问道:“这不对吧?他是去干什么?为什么这么些天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事?”
这时候隔壁单元楼有衣着单薄老旧的汉子扛着一张竹床出来。
他靠着南墙放好,阳光正好照在上面,然后楼道里钻出俩瘦猴似的小孩,带着毛笔字练习本扑上去,趴在竹床上准备描摹毛笔字。
肖亚军见此跟他搭话:“二猪外面风不小,你怎么让娃出来写字?”
汉子二猪讪笑道:“我租的是个北间,又冷又潮湿,现在天气回温了,让娃娃出来晒个太阳。”
看着那两个趴在竹床上认真写字的瘦孩子,陈桦的妻子乔静静爱怜的问道:“二猪哥,大团和小团的学籍解决了?他俩入学了?”
二猪愁眉苦脸的摇摇头:“唉,学籍哪那么好解决?我是农村户口,工作是临时工不是正式工,在城里也没有房子是租了间工具房,这样孩子学籍怎么解决?”
“现在就是学校有老师心善,让他们俩去借读……唉!”
天气好他不想提这些忧愁事,便抖擞精神转移话题:“我刚才听你们说谁出事了?呀,冬青你回来了?好几天没见着你了。”
张冬青说道:“二猪哥,我们在说我们这单元102的盛大叔,盛大叔去他那个保姆的老家了,去了得十天半个月呢,结果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事情不大对劲。”
二猪说道:“对,盛大叔确实好些日子没有出来了,原来他是去山花婶子老家了?他老人家怎么去住那么些日子?”
张冬青说道:“对呀,我们也纳闷!哪有去保姆家里住这么久的对不对?会不会有事呀?”
二猪抽出一包经济香烟分发给他和陈桦,说道:“能有啥事?”
张冬青凝重的说道:“我这次去湖建的省会出差听说了这么件事,你们可能不了解湖建那地方,他们那里很多人出国去打黑工,去资本主义国家发财。”
“然后资本主义国家咱们都知道,人心坏呀,资本家剥削工人、资本走狗白人们欺负黑人兄弟,这样有些湖建人就学会了这一套,他们回国便用在资本主义国家学到的坏心眼法子去对付一些老实人。”
“其中有一件事是这样的,就是湖建省会有个老干部,他老婆死的早,去年刚娶了个老伴。”
“结果他娶了老伴以后身体越来越不好,今年中秋节前突然一命呜呼了,没能吃上今年的月饼。”
“他老伴痛哭流涕呀,当时看的左邻右舍都感慨,说这老干部命不错,临死之前还找到了个真爱。”
“可是老干部的孙子是个医学院大学生,他回来参加爷爷的追悼会,遗体告别的时候发现爷爷的情况不对,于是他当场掏出一根银针刺进爷爷喉咙——你们猜怎么着?”
结实魁梧的二猪紧张的问:“怎么着了?他爷爷又活过来了?”
张冬青翻白眼:“二猪哥你这净瞎说了,是他孙子抽出银针一看,银针漆黑,就跟你儿子那毛笔一样!”
陈桦叫道:“银针能试毒,老干部是中毒死的?”
“对!”张冬青说道,“后来治安员同志抓走老干部后边娶的农村老婆,这一查发现是有一伙人看老干部鳏居多年又有钱又有票,便起了心思想要抢夺他的家产。”
“于是他们去农村弄了个老太太先去把这老干部迷了个神魂颠倒,慢慢的给他饭菜里下毒,让他死于慢性中毒。”
“这样家里的财产便名正言顺的归于他的老伴,归于了这伙人……”
二猪说道:“真狠心啊。”
陈桦扶了扶眼镜感叹道:“二猪哥你是在工地抹泥沙抹傻了?冬青说这事不是为了说明现在那些黑心人多狠心,是在提点咱们小心盛大叔也遇到这样的事!”
二猪一怔,问道:“你们的意思是,山花婶子假意给盛大叔当保姆,现在把他骗走抢占了他的家产?”
然后他又说道:“确实有这个可能,你们都是坐办公室的,不像我是农民、在工地上接触的又都是农民和工人,所以你们听说的事情没有我多,像是冬青说的这种事在农村可不少啊,这叫吃绝户!”
陈桦的妻子乔静静着急的问道:“这可怎么办?”
肖亚军迟疑的说:“你们是不是太紧张了?这事不太可能吧?山花婶子咱们都了解,那可是个好人哩……”
“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张冬青凝重的说,“就拿湖建那件事,老干部死后他后娶的那老伴可哭晕了好几次呢,你能想象就是这老梆子害死的老干部吗?”
肖亚军摇摇头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没错,但眼睛是人通往心灵的窗户,山花婶子不是这样的人,咱们再等几天看看吧?”
“还等?”张冬青严肃的说,“这已经十天半个月了,马上就要二十天了,再等下去这事的线索会越来越少!”
陈桦说道:“要不然这样,咱们先报警吧,听听治安员同志怎么说。”
肖亚军嘀咕道:“这真是太大惊小怪了,要是盛大叔没事呢?咱们这样报警算什么?算是浪费治安员同志们的精力呀。”
“对,这好像叫报假警?”一个顶着大波浪卷的姑娘听了一会后开口说道,“报假警是违法犯罪!”
他们看向大波浪,乔静静看着她的发型露出羡慕的表情:“咦,美丽,你你什么时候烫头了?”
梁美丽得意的甩了甩黑长发,顿时大波浪摇晃起来,看起来整个人更是妩媚:“昨天刚烫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乔静静点头说:“对,真好,特别潮流、特别时髦,这怎么烫的?我们单位的小冰家里前几天因为天冷升了炉子,她用铁筷子给自己烫头发,结果烫糊了……”
“嘿,你俩干啥呢?这里讨论盛大叔的生命安全呢,你俩怎么还讨论上烫头发了?臭美!”二猪说道。
梁美丽和乔静静对视一眼,凑到一起小声议论起来。
张冬青说道:“这种事靠不住娘们,还得是咱们爷们来解决——要我说其实也不必报警,咱们去找一单元的葛大叔,葛大叔家里两个儿子都是治安员,他以前又当过兵,肯定有主意。”
“对,去找葛大叔。”其他人纷纷点头。
葛大叔家在一单元的101,他们敲门后一个少年来开门,然后有清脆的声音传来:“啪啪啪……”
少年说道:“叔叔你们是来找我爷爷的吗?我爷爷正在给他们单位算账呢,你等等。”
客厅贴南窗放了张三屉桌,葛红星正戴着眼镜在飞快的拨弄算盘珠子:“啪啪啪……”
葛红星的老婆正在踩缝纫机,随着缝纫机‘咔哒咔哒’的声音,一件印花的老床单落下来,碎掉的边缘又被线给打起来了。
几人稍微等了一下,葛红星放下算盘过来问怎么回事。
张冬青把事情经过和猜测详细的说了一遍,最后说:“盛大叔都消失二十多天了,没见到人也没见到消息,我们非常担心他出事。”
“确实该担心。”葛红星凝重的说,“外岛农村还是挺乱的,解放前经常有人来城里绑架,绑了人带到海上,杀了往水里一扔喂鱼吃,神不知鬼不觉呀!”
“不过满山花那大妹子我见过几次,确实不像能干这样事的人。”
二猪说道:“对,叔,所以我们拿不准这事是怎么回事,就找你来问问,你看你给国家培养了两个治安员,你又是一名部队转业的老党员,见多识广,我们想让你拿主意。”
葛红星说道:“这件事还没有谱儿,直接去报案不合适。这样,谁知道满山花老家是哪里?咱们去走一趟!”
二猪等人摇头。
陈桦想了想说道:“我记得是海福县哪个公社……”
“海福县长龙公社的。”葛红星的老婆接话说道。
她拿起缝好的床单甩了甩,看到没问题,便停下缝纫机用一块白布给罩了起来。
收拾好缝纫机,折叠起床单子,老太太又端起一个簸萁开始挑选蚕蛹。
农村种桑树养蚕的人家很多,有些城里的妇女便自己买来蚕茧进行抽丝,然后现在有些个体户买了小纺织机给主妇们织布。
这样主妇们自己买蚕丝抽丝、自己脱胶烘干,然后再自己去织成布,不光造价低,而且还不受布票的限制,可以给家里人多做两身衣裳。
听到她的话,陈桦急忙点头:“对对对,满山花婶子是长龙公社的,至于是哪个村庄生产队我倒是没注意,红星婶子你记得吗?”
葛红星的老婆摇摇头:“不记得了,就知道她男人姓王,她好像有个子侄啥的当老师,每次听她提起这个王老师都骄傲的不得了,仿佛是天底下第一厉害的青年。”
张冬青听到这话笑了起来。
一个农村教师能是厉害青年?那么他这种城里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青年得算是多厉害?
大概知道信息,葛红星换了老军装、戴上老军帽领着他们出门直奔码头。
然后陈桦、二猪去叮嘱自家孩子不要乱跑老老实实回家,叮嘱完了陈桦猛的一拍脑袋:“大平,你老家是不是长龙公社的?”
大平说道:“嗯,是,我家是长龙公社钟家岙的。”
陈桦急忙对其他人说:“咱们找到一个当地人当向导了,走,去码头去找我那朋友,他叫钟金柱,跟满山花是一个公社的,通过他肯定能打听到盛大叔去哪里了。”
一行人赶紧坐车去码头。
今天是礼拜天,出行的人多,无轨电车挤得满满当当。而车子上路后,路上自行车也多,售票员只好拉开窗户不停的挥舞手中的小红旗。
到了东码头陈桦带路找到一家小饭馆,饭馆门口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今日供应鲜肉水饺,二角五分钱一碗。
看到这价钱二猪拔不动腿、走不动道了:“呵,鲜肉水饺才要二角五分钱一碗?咱们要不要先吃一碗水饺再走?”
陈桦说道:“金柱是个聪明人,他很会做生意,二角五分一碗的鲜肉水饺顶多是里面有鲜肉,你以为是肉蛋饺子?纯肉水饺?”
“做梦呢!”
他去喊出来钟金柱,把满山花和盛大贵的情况说了说。
钟金柱擦了把脸说道:“满山花这个名字我很陌生,没听过,不过她的子侄是王老师?不知道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个王老师。”
“你认识一位王老师?”葛红星沉着的问道。
钟金柱说道:“我不认识他,不过早就敬仰他的大名,实际上我们全公社的都知道他大名,如雷贯耳呢!”
他瞅了瞅葛红星的气质和穿着,猜出这是一位老干部,跟这种人打好关系对自家生意大有裨益。
于是他便热情的说:“这样,有名字跑不了,那我领你们去公社打听打听,一定能打听到人。”
东码头距离客运站不远,一行人又买了船票去往海福县。
这趟行程挺远,等他们到了县里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钟金柱下船后在码头搜索,看到不少人扶老携幼的上客船,于是他找个人打听问道:“大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肩膀上扛着儿子的中年人笑道:“去天涯岛,天涯岛上有排球比赛,可好看了,我们上午去看过了,下午还要打比赛,我们下午还要去看。”
“让你带着吃食去看比赛,你非不带,现在谁家出去玩不带上吃食?”他旁边的妇女忍不住的责备他,“去公园过个礼拜天还知道带上点饼干、汽水、面包,去看比赛却不带,真是的!”
中年人不爱听老婆的嘟囔,板着脸飞快的走了。
几个人听到了他的话,二猪心动的说:“有排球比赛?这太好了,咱们去看看吧?”
“看个屁,咱们是来找盛大叔的。”张冬青说道,“盛大叔都快丢了一个月了,你也不担心他?亏当初还是盛大叔给你介绍去中建上班的,要不然你个泥瓦匠能在城里落脚?”
二猪涨红了脸:“我怎么不担心盛大叔?不过排球比赛现场人多,我寻思着到时候打听满山花这个人……”
“满山花?你们打听满山花干什么?”码头旁边一艘船上抽烟的船老大插嘴问道。
听到这话,几人满脸惊喜的看过去。
钟金柱急忙俯身伸手去递烟:“同志你好,我叫钟金柱,钟家岙的……”
“清凉岛钟家岙?”船老大接过香烟问道。
钟金柱说:“对,你知道满山花这个人吗?”
同船一个青年渔夫问道:“满山花?这是谁啊?听名字挺耳熟的。”
船老大说道:“王家销售队的王东峰他娘,他娘不就叫满山花?前两个月他经常过来托去市里的船给他娘捎东西,他娘在市里给个退休老干部当保姆吧。”
“对,就是她!”好几个人异口同声的叫道。
很激动。
找到正主了!
钟金柱问道:“王家销售队?这样的话满山花是天涯岛王家的人?”
船老大说:“对,不是王家的能是谁家的?”
葛红星挥手说:“那老盛应该在天涯岛上——真是大桥修到家门口,桥到家了!”
“那客船不就是去天涯岛的?走,赶紧走,船要出发了!”
几个人坐上客船,耳朵里听到的都是关于天涯岛上生产队的生活以及今天排球赛的讨论。
氛围火热,议论纷纷。
听着他们的对话,葛红星沉着的对其他人说道:“经过我搜集到的信息来看,盛大哥的情况应该比较乐观,这个天涯岛上的生产队好像很不错,他们没必要干违法犯罪的事。”
肖亚军说道:“不只是不错,好像太好了,全生产队通电、吃饱饭穿新衣,学校给学生管饭管衣裳管鞋子,生产队内有新型渔船,县里有饭店,他们社队企业还有好几样生意——”
“这不得是外岛的先进模范村吗?”
陈桦弱弱的说:“绝对先进,他们生活有点太好了吧?”
“这生活确实好,都要比我家好了。”二猪说道,“我家也没法子隔三差五就吃炖鸡炖猪肉呀!”
张冬青冷静的反问道:“他们的生活为什么这么好?”
“你们刚才有没有听见那边那几个人的话?这天涯岛去年穷的都吃不上饭了,今年却突然有这个有那个,这事有没有挺反常的?”
陈桦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张冬青说道:“事情涉及到盛大叔的人身安全,我们要小心假设,大胆求证!”
“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葛红星说道。
就在他们议论声中,有人指着前面说:“天涯岛到了,不知道下午的比赛是不是开打了。”
一行人急忙往前看去。
蓝天之下、碧海之上,一座岛屿矗立在他们视野尽头。
随着客船靠近,岛屿上的情景越来越近。
时间是深秋,已经快要入冬,岛上的山林远看过去依然绿意盎然——
这是山上的青松和柏树所撑起来的颜色。
但松柏的绿色终归比较淡然,比不上梧桐树、槐树、柳树这些大叶片树所能带来的绿意那般茂盛。
客船靠近岛屿后,他们看到了山腰、山脚下的房屋,看到了山上更多已经枯萎的树木。
然而这岛屿一点不萧瑟。
家家户户门口有晒起的鱼鲞和虾干,码头前的沙滩上有来来往往、摩肩擦踵的行人,而在码头外则有渔船高低起伏的排列着,船上的人也是摩肩擦踵,打眼一看这岛屿比城里的菜市场还要热闹!
透过人群头顶看向沙滩,沙滩前后各有拦网和赛场,两男两女四支队伍正在捉对厮杀!
不管男女运动员身上穿的都是崭新板正的运动服,身后还印着字,有生产队名字也有个人的名字和号码——
跟电视里的比赛一样正式。
四支队伍战况焦灼,龙腾虎跃、你来我往,岸上和船上的观众不断发出鼓掌声和叫好声。
太热闹了!
除了运动员和观众,岸上还有几个摊位。
有的推着方方正正的铁箱子不知道卖什么,有的用小炉子和炒锅在卖炒花生、炒栗子,也有的在卖爆米花。
这些显然是个体户,另外有一些穿着白大褂的大师傅站在三轮车后面,他们应当是国营店铺派来的营业员。
三轮车上东西多,各种糖块、汽水、饼干、罐头等等,车上还放了钱匣子,时不时便有人过来买点东西,不管是个体户还是国营店铺的买卖都挺火热。
二猪喜欢看比赛,什么比赛他都喜欢看,于是赶紧站起来翘着脚尖看沙滩。
而肖亚军问张冬青:“冬青,这情况你看到了,你觉得就算盛大叔被他们给绑了,咱们能把他给救出来吗?”
“救?救个屁!我看到盛大叔看比赛的热情比我还高!”二猪骂骂咧咧的说。
张冬青急忙问:“啥意思?”
二猪指着岸上观众席前面说:“自己看啊,盛大叔就在这里,他正在这里看比赛呢!”
几人打眼看过去,张冬青搓了搓眼睛问道:“盛大叔在哪里呀?我看不清,我是近视眼。”
葛红星眯着眼睛说道:“嗯,老盛就在这里,他还真是来做客了——你看看你们闹的是什么事!”奇快妏敩
客船停在码头,船上的乘客急匆匆下船。
有穿着仿三片红军装的民兵在维持秩序,他们背着枪、系着武装带,脚上踩着绿胶鞋,举止彬彬有礼、说话温和客气,简直就是人民子弟兵的姿态。
这种地方的人能干绑票的事?
葛红星怒视几人,几人纷纷怒视张冬青。
张冬青委屈的说:“我也是为了盛大叔着想呀,谁能料到盛大叔出来做客一个月没有回去?”
二猪着急的说道:“你们批评他吧,我得去看比赛。”
他要往前挤,有民兵拦下他客气的说:“同志,请遵循观战礼仪,你看你个头这么高,还是站在人群的外部区域吧。”
二猪想近距离观战,他灵机一动说:“民兵同志,我跟盛大贵同志是朋友。”
“其实我今天是来找他的,他来你们岛上做客一个月了,我是他的邻居,很担心他,所以来看看他的情况,我想进去当面跟他聊聊。”
他看到了盛大贵在观众席最前面,而且还有女青年负责推着他的轮椅,一看就知道他在岛上待遇不错。
民兵疑惑的问道:“你跟盛专家是左邻右舍?”
二猪说道:“对,我们几个都是,所以你看……”
“那你们等着,我去把盛专家叫出来。”一个民兵很快出发挤进人群中。
二猪傻眼了。
其他人也挺傻眼的:“盛大叔怎么成盛专家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好像跟咱猜测大相径庭啊,好像不是这生产队的绑架了盛大叔,是盛大叔糊弄他们说自己是什么专家、赢得了他们的尊重、获得了他们的热忱接待?”
葛红星听到张冬青的新猜测说道:“行了你快别猜了,整天瞎猜些什么事嘛!”
“走,去他们山路上等老盛出来。”
不多会,民兵们推着盛大贵出来了。
轮椅不好上山路,盛大贵拿起架在轮椅后面的四脚拐棍站起来走了上来。
他看到几人后笑道:“哈哈,老葛、二猪、小陈、小肖、小张,你们也来看比赛了?”
“你说你们看比赛就赶紧看呀,怎么把我给叫出来了?哎呀这比赛正打的激烈,可不能错过精彩场面呀!”
葛红星无奈的说:“我们不是来看比赛的……”
他把几个后生的推断说出来,盛大贵听到后很惭愧:“哎呀,这事怪我、得怪我!我自从来到天涯岛是乐不思蜀啦,竟然忘记给你们写一封信,真是得怪我!”
“乐不思蜀?”张冬青很震惊,“你来了农村乐不思蜀?”
盛大贵笑道:“你这小子可别小看农村,现在农村才好呢,我以前在城里顶多出去晒个太阳看看人家下棋,来了农村呢?”
“今天集体收红薯、明天集体腌咸菜、后天集体收土豆,还有这样的大型比赛,这可比城里好太多了!”
张冬青弱弱的问:“那你在这里吃啥?你让他们帮你去城里买粮食吗?”
盛大贵说道:“在这里吃啥?吃的可太好了!地里啥都有,天天有大鱼大虾大螃蟹,日子过的太好了。”
“看我这个肚皮,”他掀起衣服给几人看,“肉比以前多了,我来这些日子至少长了三斤肉!”
葛红星点点头说:“确实胖了一点,而且你老盛的脸色比以前好看多了,红光满面呀!”
盛大贵笑道:“这是因为我精神状态好,在这岛上我的日子过的太好了,岛上有农田有粮食,养鸡又养猪,每天二两小酒,到处都有人聊天、有人招呼,日子真是乐无边啊!”
“我以后基本上不准备回城里了,以后我那个房子要是住进人去你们别吃惊,我准备把它借给生产队用,生产队经常有人去市里,为了省住宿费他们总是连夜回程。”
“我跟他们说过了,以后就住我那里过夜行了,我要留在生产队!”
葛红星听到这话很吃惊:“你留在生产队?你要上山下乡啊?”
盛大贵说:“对,响应领袖的号召,农村是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实不相瞒,他们生产队要建一座砖窑厂,我恰好是这方面的行家——咦,二猪,你也来了?”
正在翘着脚看赛事的二猪漫不经心的说:“嗯,我来了,我肯定得来呀。”
盛大贵笑道:“行,你来了别走了,你是个好泥瓦匠,恰好生产队现在缺个泥瓦匠,你留在这里吧。”
二猪随口说:“好。”
“好个屁。”张冬青急忙拍了他一巴掌,“你被比赛给迷了心窍?盛大叔让你留在这生产队、不回城里上班了!”
二猪一愣,急忙说:“哦哟这可不行,我还得去上班呢,我家老大和老二还得念书呢。”
“盛大叔你知道,我只是我们单位的临时工不是正式工人,好不容易才把老大和老二送进学校里……”
“对,我知道你是临时工不是正式工人所以才让你留下,你相信老叔我,我还能害你吗?”盛大贵语重心长的说。
“至于你家大团和小团的学业?那就转到这岛上的学校来吧,大团小团在城里上学是借读,什么都不方便,在学校恐怕还受到城里娃娃们的欺负,来这岛上上学吧,这里师资力量很强、教育水平很高,他们来这里念书更能成才!”
听着他的话,几个人迷惑的看向他问道:“盛大叔你是被这个海岛给迷了心窍吧?”
“就是,这怎么可能呢?”
盛大贵对二猪说道:“当初你老婆在市医院去世,你领着大团和小团都要流落街头了,是不是我找关系把你介绍给中建工地的?”
二猪点点头。
盛大贵说:“那你信不信我?我已经给你介绍了这生产队的一些好,但它真正的好比我介绍的还要好十倍!”
“你要是相信我是为你好,二猪,抓住这机会留下!对你对孩子都好!”
二猪迟疑了一下,为难的说:“盛大叔我信你、肯定信你,不过你这说的太神了,要不然你仔细说说吧,要是这生产队真的好,学校也好,那我当然想来这里上班——可他这里有班吗?”
盛大贵坚定的说:“有!这里有社队企业,他们刚成立了一支建筑队,你来了我举荐你当建筑队的技术员和瓦工负责人,绝对让你日子过的比城里更好!”
二猪嘀咕说:“要是日子能比在城里过的好,那我肯定就留下了。”
张冬青等人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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