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得巧,付时秋正要打电话给他们送喜帖,他和王月要结婚了。
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结婚了,丛野只觉得好不真实,他总觉得十六七岁就在昨天,怎么一转眼大家都成家了。
也许只有等到他和余澈需要互相搀扶着走路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已经长大了吧。
丛野在一边感慨:“付时秋都要结婚了,他姐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旭哥也不结婚。”
余澈说:“也许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需要结婚。”
丛野看着他笑,“你说得对。”
两人在巷子口分了手,丛野还没走到门口,院子里的大狗便闻着味冲到了门缝处,拼命用爪子扒拉。
丛野刚推开门,大金毛便扑在他身上,哼哧哼哧地摇着尾巴。
他笑呵呵地薅着狗头,“这谁家的狗呢?这么黏人。”
丛伟烨在院子里挂香肠,看他一个人,便问:“怎么你一个人?”
“余澈要先去他妈那里一趟。”
“哦。”他顿了顿,又问:“那他下午过来吃饭吗?”
“他吃了回来。”
桌上放着巴掌大的两坛酒,坛身没有任何文字标识,丛野坐在桌边,刚打开陶瓷坛盖,便是扑鼻而来的醇香,他没喝过,也知道这酒不会便宜。
丛伟烨也过来闻了闻,还夸赞一句:“好酒。”
丛野笑了声,“余澈他爸送的?啥时候来的?”
“前天。”丛伟烨把坛盖盖上,和他解释:“我给他说了不收,他非要送,还提了两床蚕丝被来,说是给你和余澈的,我放你屋里了,你俩回去的时候记得带上。”m.xqikuaiwx.cOm
“好。”
这已经不是隋冉第一次给他们送礼了,丛野还在读大二的时候隋冉就找到了他爸,想把这老房子还给他们,他没打算收他们家钱,但丛伟烨不想欠谁的,也不想他儿子欠谁的,还是把钱给付了。
自那开始,隋冉每年年底都会来送礼,丛伟烨再三拒绝,对方还是执意要送,再加上他们家这房子是隋冉出钱买下他才有机会再赎回来,他心中感激,也不好再拒绝他的心意,只当是自家儿子被他家儿子拐跑了,他给的一点补偿。
头两年都是名烟名酒和一些山珍海味,丛野参加工作之后就再没送过贵重的,至少别人查不出来他送的东西到底价值多少。
还会捎带着托丛伟烨给余澈和丛野转交买给他俩的礼物。
起初丛伟烨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给自己儿子买的东西还要拜托他去转交,后来才大致知道他和余澈之间是什么情况,虽然这房子是隋冉出钱买下的,但有意帮他们留房子的人是余澈,两个人他都感激,他们之间有矛盾,他夹在中间不好做,所以每次都叫丛野去转交那份送给余澈的礼物。
他只能应付一个人,另一个人就交给他儿子吧。
“马上就年三十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丛伟烨忽然感叹。
丛野也在心中叹,是啊,年三十了,该去给离去的亲人们上坟了。
他婶婶是四年前离开的,那时候丛野刚参加工作,接到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调查一起投湖案,捞上来的人是程秀梅,调查结果显示不是他杀。在那之前,她一直在一家服装厂工作,和她一个车间的人说她经常整晚整晚地抽烟,很讨厌别人碰她,讨厌两个字形容得不算到位,应该说是反应激烈。
她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全身□□,只戴着曹瑜送给她的那对金镯。
那之后丛野整整半年都没能从程秀梅带给他的冲击中缓解过来。
丛伟明和她并没有离婚,只是中间的几年没再见过面,他得到消息赶回来,在殡仪馆哭了一天一夜,眼泪哭干了就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没有表情,甚至让人觉得连呼吸也没有。丛野至今也不明白他和程秀梅之间的感情到底算什么。
那几天丛伟烨找他谈过,希望他蹉跎了这半辈子,吃了那么多苦,能踏踏实实地过好日子,也表示愿意接纳他回来住,但他还是走了,只在每年春节的时候会回来上坟。
*
客厅的电视柜上放着一捧粉色康乃馨做的干花,墙上挂着压花装饰画,阳台上有裹着花瓣的树脂风铃,这些都是用这几年余澈母亲节送给她的花做的。
余澈兀自出神,直到林婉在客厅喊他过去吃饭。
桌上只摆了两副碗筷,一副是他的,另一副是林婉的。
“他不回来吃?”余澈随口一问。
林婉愣住,一时不知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又或者愕然他怎么会突然这么问,她和隋冉已经离婚快八年了。
看她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余澈又补充:“我在客厅卫生间里看到了剃须刀,不是他的?”
林婉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余澈觉得她在看自己脸色。
半晌,她忽然低头一笑,看着有几分脆弱,“前段时间我身体不大好,住了一段时间院,他……”说到这里她又抬头看了眼余澈的表情,“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的消息,就跑来医院照顾我,出了院我让他回去,他说他怕我一个人在家出什么事没人知道,我……”她还想说什么,却迟迟没有下文。
“他欠你这么多,照顾你是应该的。”余澈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他知道林婉不可能恨隋冉一辈子,他们互相陪伴了二十多年,无论是她待隋冉,还是隋冉待她,都是十年如一日,如果抛开出轨和欺骗不谈,他们之间的感情胜过绝大部分夫妻。
她对隋冉的恨绝对不可能超过对他的爱。
即便他当初为了出人头地选择和余若兰结婚,即便他为了得到岳父的支持将她的儿子拱手让人。
余若兰告诉他,她和隋冉决裂的时候给了隋冉两个选择,一个是带着他一起离开,从公司辞职,将股份退还给她,她会把他的所作所为告诉林婉。另一个是把他留下,自己离开,不用辞职也不用退还股份,她也不会去找林婉,她愿意一辈子帮他隐瞒真相,帮他欺骗爱人欺骗儿子,但他也必须答应永远不会出现在他面前,永远不和他相认。
余若兰说隋冉要钱不要他,可她不知道那时候林婉怀孕了,林婉说隋冉是怕她得知真相,受不了打击,不得已才让他暂时留在余若兰身边。
这一暂时就是十几年。
对余澈而言,无论他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林婉,又或者是为了他那没能出生的孩子,并没什么区别,因为自己始终是最不重要的那一个。
饭桌上陷入短暂的沉默,好一会儿,林婉夹了一片香肠放在他碗里,“你尝尝这个,是丛野他爸爸灌的。”
“谢谢。”
余澈客气惯了,他肯认自己这个妈妈,愿意在母亲节给她送礼物和祝福,愿意回家陪她吃饭聊天,已经是莫大的幸福,她不会去介意这些方面的疏离。
“小澈……”林婉喊了他一声,等他抬起头来,才试探着问道:“年三十可以过来吃一顿饭吗?”
余澈看着她,他不出声的这每一毫秒都让林婉如坐针毡,她几乎要说算了,余澈终于点了点头,说:“中午,中午的时候吃吧。”
林婉惊喜不已,若不是余澈在坐在对面,她怕是要兴奋地在屋子里转上好几圈。
可随即她又想到了隋冉,表情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那可不可以……”她没说出来,她知道余澈猜得到她想问什么。
余澈面上没什么反应,嘴里淡淡说道:“可以。”
话音刚落,自己的脸颊忽然被人捧起,不知何时站起来的林婉附身与他额头抵着额头轻轻一碰,分开后她开心说道:“谢谢你,小澈。”
余澈微微发愣,后知后觉自己兴奋过头了的林婉赶紧坐下道歉,又默默吃起饭来,时不时偷偷瞟他,担心自己的行为让他反感。
余澈却笑了笑,说:“没关系。”
这八年来,他对林婉做的这些与其说是亲情,倒不如说是同情。隋冉的所作所为令人不齿,她明知不对还偏要和隋冉在一起也没好多少,可自己毕竟是她所生,她也并没有想要抛弃自己,也许是血缘裹挟着他,让他没办法看着林婉凄楚哀伤却无动于衷。
无论是余若兰、隋冉、林婉,还是恩怨之外的唐鸿文和唐晏清,这些年在他们身上,余澈看到了太多的失落和欲言又止,他们一个个好像都变成了曾经的自己,明明他只是想逃走而已,他想互不打扰,却好像成了罪过。
他不想去恨,仇恨会蹉跎岁月,伤害自己在意的人;也不愿去爱,身上的伤疤实实在在,他没法不计前嫌;却也做不到置之不顾,因为自己欠着他们无法偿还的债。
所以这些年,他大概是自己在折磨自己。
*
枫槐巷与白雀新区之间的那条路依旧漫长且寂寥,寒风萧萧,黄昏却将一切镀上暖色,余澈紧了紧大衣,抬头望向云端,残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二十几年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之中不过须臾,对短暂人生而言却是一个阶段即将落幕,过往种种他不该再去纠结,自此以后他该学着与自己和解。
“班长!”
爽朗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转过身,丛野牵着狗,那满墙的三角梅亦如当年,热烈且灿烂。
他张开双臂,他的未来向他奔赴。
此时此刻,以满天红霞为墨也写不尽前路期许,只好寥寥几笔——
你我余生漫漫,愿有繁花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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