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骁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一个个线人进来,离去。
他阴着脸,听着一遍遍重复的免官,抄家,弃市。
一时间竟是笑了起来,那张本就不算正派的脸更加显得扭曲可怖。
不多时,他拍拍自己身上的衣服,理了理那宽大的袖袍走出屋子。
抬头,残月未落,天边却已经升起淡淡红阳。
“镇国公主,呵!不过还是个小娃娃,就想着大权独握了?”
他兀自笑了起来,眼角挂着几分嘲讽。
等他笑意终歇的时候,眼里的凌厉却是挡都挡不住的。
“公主殿下,还望你别像你的伯伯们一样,不扛事。你要活的久一点才好,这样我这枯燥的生活才算有点子意思啊。”
说完,他便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屋内。
五更了,该上朝了!
等他走到皇宫门口时,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这些人他都认识,甚至于他们都是同类人。
皆是世家贵族的嫡系。
众人见他来了,一时间纷纷朝他围了过来。
“独孤家主,昨晚之事想必你也听说了。那公主殿下还真是猖狂,一下子去了朝中十分之九的人。”
“对,没错!到底还是小娃娃,一点子心眼都没有。”
“她这么做,当真是不怕···”
“怕什么?”独孤骁面无表情的打断那人的话。
朝着那人的方向压了几步又问:“你说,怕什么!”
那人被独孤的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由往后退了几步。
“怕,怕,他难道就不怕我们造··嗡嗡嗡嗡··”李家二郎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面色不是太好。
一脸淡定的接着他的话说道:“怕我们早朝禀报不过来。”
独孤骁看了李二一眼,没反驳也没追问,只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睛盯着那还未开启的宫门。
而这边,王桀用力扒开李二的手,怒道:“你捂我嘴干嘛,我说的有问题吗!”
李二斜视他一眼,没有理他,独自走到一边,瞧着他那一副无能狂怒的样子。
说实在的,要不是姐姐嫁给他当正妻,李二才懒得理这种草包。
大家都是世家贵族,这么多年起伏下来,谁家没有辉煌过。
他也是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王家会出来这个无脑的人,还让他上朝为官。
难道说,王家已经死的没人了?
李二站在墙角,默默想到。
等到众人平息了讨论,宫门这才打开。
只是,以往总是领路的太监们,现在却不见了踪影。
李二官职不高,静静地坠在官员的后面,慢慢朝着朝殿的方向走去。
只是今天的气氛着实诡异,那门开的太巧合了,像是有人在后面看着那场闹剧一样。
原本两旁的宫人也不见了,这长长的一条路无人点缀,简直比阴曹地府的黄泉路还渗人几分。
他垂着头,木讷的跟着队伍。
朝殿离宫门并不远,左右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众人便已经到了朝殿的门口。
只见那原本敞开的大门,现在却是关的死死地,两旁还伫立着几个带刀侍卫。
一方不算小的桌子摆在朝殿门口旁边,显得有几分可笑。
世家子弟哪个不是金银堆里养出来的人,现在瞧着宫里这般寒碜的东西,眼中不住的流出几分鄙夷来。
站在一旁的侍卫抬眼瞅了瞅几人,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恼火。
啧,竟然还敢露出这样的神色。
当真觉得咱们是用不起那好东西吗,简直愚蠢!
若不是公主今日吩咐了事情交给我们办,你们都甭想站着走出这皇城!
想到这里,他眯了眯眸子朝众人行礼道:“昨日之事想必众位大人已经听说了,小人在这里也就不向各位大人复述了。”
众人点点头,昨儿那么大的事,谁还不知道,用你说!
侍卫见大多数人都点头,继续道:“众位大人能活过昨晚,想必都是聪明人,那接下来的事,还请各位不要为难我们兄弟几个才好!”
他说着,指了指旁边已经掉色的桌子。“众位大人请吧!”
众人瞧着他的动作一愣。
虽然被人戴高帽很开心,但他们不傻好吧。
这大渊的官员之间,那都是关系里边套关系的。
现在死的就剩下他们几个人,这么明显的一个群体。
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公主这是还不敢动他们这种大世家贵族。
所以,他们压根不知道这些个侍卫是要干嘛。
但是,帽子已经戴上了,哪还舍得摘下来。
那不是自己承认自己很傻嘛!
于是,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丞相身上。
独孤骁确实猜出他们想干嘛,但他并不想配合。
只见他神色淡淡道:“大渊律法第十三条:凡在朝为官者,皆不持利器上朝。”
“怎么,公主是怀疑我们这些臣子?”
那侍卫不说话,只静静地站在桌子后面不动。
围观众人中,唯有李二猜测,公主这怕是要在世家子弟中,找一只鸡杀。
他暗暗在心中将在场的人筛选了一遍,最终人选定格在王桀身上。
他抬眼,王桀正一脸怒气的与两个侍卫对峙着。
草包就是草包,简直没有脑子。
他叹了口气,却是暗自在心中做了个决定。
接下来的事情,如同他猜测的一样。
众人不配合侍卫查验身份,最终被从朝殿里涌出的人一对一的于大庭广众之下搜了身。
而王桀也做了符合他身份的事:当朝辱骂长公主。
没错,今日来上朝的依旧是长公主。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朝服,那张冷脸像极了大渊的开朝帝君。
不过她比帝君要狠的多,只一朝一夕间便要了很多人的性命。
李二一身冷汗的站在朝殿上,望着殿中间那具无头尸体。
而尸体前面站着的,正是手持长剑的佛懿。
明明她只是一个养在深宫的娇贵公主,可现在她却能面不改色的砍掉一个人的头颅。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也是所有人都不敢想的。
独孤骁站在一旁,瞧着那连一滴血都没溅上的人想:
这皇家,还当真是没有一个纯善之人。
佛懿将手中染着血的剑扔在地上,哐当一声,又是吓得众人一颤。
“哎呀,不好意思了各位爱卿,本宫可不是父皇,耳朵里听不得这种污言秽语。”
她说完,转身踩着一节节台阶慢慢朝着皇座走去。
身后众人在她说完后,便已然全部跪倒在地。
一时之间,朝殿中的气氛诡异得令人害怕。
“怎么,众爱卿怎么不说话了?都聋了吗!”终于坐上龙椅的佛懿瞧着众人的样子,大声问道。
“臣等惶恐!”
“惶恐?各位大人为何惶恐?这天下是大渊的天下,这朝堂是大渊的朝堂。本宫不过是罢免些官员,你们为何惶恐?”
众人不语,只那趴伏在地上的姿态愈加惶恐。
“呵~”佛懿轻笑一声。
“本宫今日只问你们一件事,这朝堂是谁做主!”顿了顿,她又接了一句:“寡言者,斩立决!”
“朝堂自是皇家做主!”独孤骁道。
他一说完,众人立马开始附和,生怕下一秒被拖出去斩了。
而上面听到这句的佛懿很满意,而且今天本来就是杀鸡儆猴的。
于是,她也没有为难这些已经快吓尿的官员们,挥挥手便让他们全须全尾的回家了。
下朝后,一众贵族伴着一队铁骑战战兢兢的回家。
而那具尸体也被铁骑贴心的送回了王家,顺便还将王家给封了。
至于王家的家财,已然被全数充公。
与此同时,皇宫中,季尹处。
几日前归来的纪佑正坐在石桌旁喝茶,桌子上还摆着几道策论。
季尹则是躺在那条贵妃榻上,一本正经的看着墙角的一株梅花树。
半晌后,他似是想到什么,突然问道:“太子殿下可知道这梅花什么时候开?”
纪佑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季尹也不恼,继续说:“这梅花于雪中绽放,最是好看了。太子殿下还望你不要错过这场雪中红梅呀!”
“什么红梅?”佛懿带着孙潇从竹林中走了出来。
现在已经快要到冬季了,但竹林中的竹子依旧翠绿。
佛懿坐到桌边,又问了一遍“什么红梅?”
季尹一点礼仪都没有的朝着墙角扬了扬头,“那不是一棵红梅树吗?”
孙潇顺着他的动作瞧过去,果不其然,瞧着一棵梅花树。
“太子殿下还是慎言才好。”他提醒一句。
季尹听到这话,有些不明所以。
但多年的生存经验告诉他,别瞎打听,死得快。
于是,他明智的选择避而不言。
“公主殿下,不知道你这官位可否已经空下?”
听到这话,佛懿这才转头看向他。
“除了世家大族一时间动不了外,余下的已经空出。”
季尹点点头,又道:“北月的人快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这大渊的第一场雪。”
······
大渊位于东面,雪总是要比别的国家落的早些。
才刚入十一月,雪便飘飘扬扬的落下来了。
北月的官员,也正是在这场雪中,来到这个于他们陌生又熟悉的国家。
陌生是从未在这里生活过,熟悉是他们与这个国家战了无数次。
他们到的时候,年纪尚小的大渊太子已经站在皇城外的十里亭等了一个时辰了。
纪佑那张尚且年幼的脸被寒风吹得有些泛红,乌黑的斗篷上,也落得薄薄得一层雪。
众人瞧着纪佑的样子,心里对他的好感那是蹭蹭的往上涨。
一个个的,瞬间就要跪拜。
但纪佑又怎么能让他们跪下去。
正所谓礼贤下士,又怎么能半途而废。
只见一群侍卫极快的将要跪下去的官员拉起来,而纪佑则是一脸诚恳地说道:“各位能从北月千里奔赴而来,纪佑已经感激不尽,又怎么能让众位大人行如此大礼,合该纪佑为众位行礼。”奇快妏敩
他说着,对众人行了一个揖礼。【1】
“纪佑愚钝,望众位大人莫要嫌弃,今后当砥砺前行!”
可怜这群北月的官员,以往哪里见过这等架势。
一时间真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肝都刨出来给这位太子看看。
等众人过着这股子激动劲,纪佑这才带着这群人进了皇城。
大渊重武,北月重商。
这点在皇城的建筑上,便体现得淋漓尽致。
北月一众官员瞧着那铺满青石的路,以及两旁磅礴大气的青砖房,眼里皆蓄满了泪。
他们大都是那天被贬了官的人,那天的雨真大,脚下的泥水浑浊的令人生恶。
如今瞧见这干净的青石板,不由得又对那北月的皇帝唾弃一番。
皇城里的房子是现成的,佛懿也乐得拿那些回收的废物送人情。
于是这群大大小小的官员就此便都在皇城里落了户,住了下来。
等到第二日早朝的时候,一封封圣旨由着小黄门一户户的送了过去。
皇城的百姓这几日无端的陷入了一种甜蜜的痛苦中。
这才短短的几个月时间,皇城中的权贵便换了一批。
茶楼说书的先生日日讲的嘴角生疮愣是没跟上皇城变化的脚步。
皇城的百姓日日吃瓜,瓜瓜不一样。
大渊国于百姓甚是宽容,到佛懿手里更是直接言论自由。
于是,这群刚刚落脚的大臣们便被皇城中的百姓热情的灌输了一脑子的恐怖故事。
这也就导致,佛懿明明还没有召见他们,他们却已经对这位长公主产生了害怕心理。
次日四更天的时候,北月的官员已然衣着整齐的站到了宫门口。
五更天,独孤骁领着本土的官员赶在迟到的边缘到达。
进殿时,大渊的官员稍显凌乱的往内走去。
北月的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串好了官职大小,于殿外便已然站好位置,整齐的迈入殿内。
等众人站好后,纪佑这才一脸平静的从门口直直的走向龙椅。
殿内众人在看见来得是纪佑的时候,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便有人站出来挑刺。
“太子殿下,北月的人,何时能当我们大渊国的官员了?”
那人将北月二字念得极重,眼中的轻视之意更是快要溢出来了。
纪佑看着他的样子,嘴角勾了勾。
皇姐这才不过一日未在朝上,便敢如此放肆。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偏殿门口道:“李大人这是在欺负本太子年幼吗?这大渊是我说了算,北月的人也是我请来的,怎么,不行吗?”
李甲从小便是被宠大的,昨日不过是被佛懿吓到了。
今日佛懿不在,他那鼠胆便又壮了起来。
顶着纪佑的目光,嘲讽道:“皇上还没死呢,这大渊还轮不到你做主!”
听到这话,纪佑笑了。
无怪皇姐不远千里迢迢让他去北月挖墙脚,着实是自家的太不争气了!
“既然李大人觉得本殿下做不了主,那···”纪佑气势一变,帝王之威霎时镇住全殿。
“来人,将李甲拖出去砍了!”
朝殿外,一群带刀侍卫听到这话,飞速赶来,将李甲架了出去。
大渊的遗留产物原想着拿捏这个小太子,不想现在竟是直接被拿捏了。
而北月来的众人则是对这个太子更满意了。
无他,只因为这才是帝王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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