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按照千秋拟订的流程继续约会——他们计划在绿洲杀死琥珀，琥珀也在暗处伺机而动。
就像是已然决定要两军对垒的狼群，互相虎视眈眈，绝不会为了脱险而离开，从而放弃猎杀对手的机会。
至于如何杀死琥珀，他们需要很多的电和很多的水，以及很多的人。
琥珀显然忌惮在公众场所路面，即使是在绿洲之光鸟瞰餐厅这样百米高空上绝佳的动手地点，她也没有现身。
这样一来，举办化妆舞会的音乐广场就成了绝佳的行动地点。奇快妏敩
而音乐广场中心，就有一座巨大的循环水喷泉。
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化妆舞会的身份隐蔽特性，琥珀会在那里现身，
“或许，她是在忌惮元帅？元帅的人在到处追她吧？”东方环抱着双臂，眼前惨白的海洋生物化石让他提不起兴趣。
然而祝曲泱却趴在单向玻璃前——和他身旁的小男孩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姿势，一脸兴奋地嚷嚷：“是双髻鲨诶，小老板你快看，它的头真的有锤头骨！”
小男孩也兴奋地附和：“它的锤头骨好大啊叔叔！”
“你怎么能叫他叔叔呢。”东方不满地嘟囔，在他的概念里，叔叔指的是牙叔那样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小男孩回过头，一脸茫然，“我叫得不对吗？小叔叔。”
东方气结，他觉得自己二十岁的“高龄”有些承受不了这轻飘飘的三个字。
祝曲泱和蔼地拍了拍小男孩的头，指着双髻鲨说：“叔叔跟你说啊，这种鲨鱼现在还能在公海里见到哦，等到战争结束，你就可以坐大船、坐潜艇去看它了。”
小男孩一脸向往，“真的吗？真的能去看鲨鱼吗？”
“对，只要战争结束，”祝曲泱顿了顿，接着说，“鲨鱼就自由了。”
鲨鱼就自由了。
东方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祝曲泱的这句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这个畸形无度的世界，就连鲨鱼都不一定能拥有真正的自由，遑论他们这些生来就带着原罪，被长久羁押着的人类。
眼前的男孩尚且对这个世界无知无觉，并且他出生在绿洲，活在“天幕”系统下，起码他认知里的天空是湛蓝色的，还有一朵朵洁白的、天真的云。
“走吧，小叔叔？”
“……滚。”
东方回过神来，不知什么时候祝曲泱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凑到了他面前，正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真烦啊。”东方捏起拳头在祝曲泱肩上锤了一下。
祝曲泱笑嘻嘻的，他也总是笑得很明朗，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阴霾般。
东方不禁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无用的想法太多，远不如祝曲泱成熟。
“小老板，快看。”祝曲泱抬手指了指斜上方不远处，东方循着他的指示看过去。
他被一股力量震慑，脚步僵在了原地。
力量来自深海——遥远、陌生、诡异……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那是一张庞然大物的、深橘色的海星，它略显僵硬的触角正在随着白色的烟雾微微浮动，像一朵将死未死的巨大花朵。
东方第一次见到这种奇异的颜色，甫一入眼是橘红色，老久了又有一种类似动物肉块被长期冷冻而发青发紫的颜色。
“那是向日葵海星的冷冻标本，它是世界上最大的海星，但它已经消失了快五百年了。”祝曲泱认真地解释道。
东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祝曲泱又指了指另一侧的展柜——里面陈列着一大块乌龟壳一样东西，上面却密密麻麻镶满了坚硬的、小嘴般的尖头疙瘩，东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有点恶心。
“那是爬满藤壶的龟甲，藤壶会吸取海龟龟甲上的营养，是一种竞争性的寄生，”祝曲泱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这头海龟因寄生而死，上面的藤壶却还能活很久。”
这让东方想起伞姨给自己讲的故事，一鲸落万物生——蓝鲸死亡后，成为鱼虾终生取之不尽的养料。
死亡残忍吗？无疑是残忍。
但死亡也能孕育出生命，那是死亡中仁慈的部分。
那寄生残忍吗？无疑同样残忍。
但为了能不断汲取到养分，让自己存活下去，东方觉得如果自己也只是一颗渺小的藤壶，也一定会选择寄生在海龟的背上。
其实他并不喜欢思考这些，但被生物遗留下的尸骸包围着，不自觉地也陷了进去。
他想：还是做条游鱼最好，不必是锤头鲨那样耀武扬威的生物，他希望自己的生命短暂且自由，短暂和自由缺一不可。
“我一直很想来这里看看，从小就想。”祝曲泱的语气听上去像是一声叹息。
东方扯起一边嘴角，调侃道：“所以你被那头熊分析对了，对吧。”
祝曲泱叹了口气，“我好像以前就认识它。”
“你说谁？哪个它？”东方疑惑。
“千秋，那头熊。我想，它可能是我爷爷曾经的管家机器人，也曾装载着祝家的主脑。”
祝曲泱的话让东方的脑子彻底卡壳，半晌他才磕磕巴巴地说：“……你说、你说什么？”
“我也不确定，”祝曲泱摊开双手，“但是它俩的性格很像，小老板，你说机器人也会有性格吗？”
机器人有性格吗？它们的“思维”只是由很多语言代码组成的程序。
东方略带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又不和它们交朋友。”
“它曾经是我很好的朋友，它对我很……”祝曲泱抿嘴想了想，找到了一个他认为最贴切的词汇，“很耐心。好像什么都愿意为我做一样。”
东方冷然道：“它是管家机器人，这是它该做的。”
“或许吧。”祝曲泱叹了口气。
东方细想了一番，觉得祝曲泱的猜测虽然乍听之下离谱，但应该八九不离十——这只玩具熊不仅知晓祝家和机器人之墓的秘密，并且熟悉祝曲泱儿时的喜好。
“那它为什么会觉醒？它以前叫什么名字？”东方追问道。
祝曲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沉吟了一会儿，回答了第二个问题：“我们都叫他零七先生，它是祝家第七代主脑。”
“你家老爷子也是心大，这不等于放任自家资料库满世界乱跑吗？”东方吐槽道。
祝曲泱眉头深锁，“我看他不是心大，是有阴谋。”
东方嗤笑一声，“统治人机两届？”
祝曲泱点点头，“有可能。”
“到了。”东方看了一眼建筑编号。
两人走进的是一家自制服装店。这里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制作出客人自己设计的服装，不管你绘制出来的是多么复杂的设计图。
他们决定得太晚，购物网站上的舞会服装已经售罄，只能来这样的地方购置晚上的礼服。
“我来画！”祝曲泱自告奋勇。
东方撑着下巴靠在设计窗口，看着祝曲泱在立体绘制盘里自信地笔走龙蛇。
“没想到祝少爷还会设计衣服呢，真是多才多艺。”他心里冒出几颗愉快的小泡泡。
半分钟后，渐渐成形的立体设计图让东方无语凝噎。
一套袍子，黑色圆领，纯白斗篷，还算正常。
一双丑陋的大头皮靴，上面歪歪扭扭地画了个长角的鬼头。
一副面具，是个像被人一拳打歪的南瓜。
东方不由得扶额，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对这些鬼东西有所期待。
祝曲泱撇了撇嘴，有些心虚地说：“听说有草稿美化功能，成品应该不会太差吧……”
五分钟之后，成品出炉。
美化是有，但是不多。
东方沉默无言地拿起丑南瓜面具——狠狠地扣在了祝曲泱那张帅脸上，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店门外走去。
“南瓜”连忙抱起两套化妆晚会的衣服追上去。
“哎呀小老板，不要生气嘛。”
“我没生气。”东方生气地说。
“要不，我再试试？”“南瓜”小心翼翼地说。
“……”
“南瓜”苦恼地挠了挠自己橘黄色的脑门。
东方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南瓜，”“南瓜”敲了敲自己的面具，又指了指靴子上的鬼头，“和小夜叉。”
东方顿时想起来什么，心头一热，但他决定装傻，板住脸一言不发。
“你忘了？”“南瓜”有点急了。
“忘什么？”东方故作不解地眨了眨乌黑的眼睛。
祝曲泱抬手把南瓜面具摘下来，露出的俊脸上有两团隐隐的红晕，他爽朗地笑起来，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那个你知道我喜欢你，我知道你喜欢我的夜晚。”
东方深吸了一口气，他感觉到自己的脸开始发烧，他觉得自己是晒在海滩上的鱼，吐出的每一个灼热的气泡都让自己晕眩不已……于是他羞愤地锤了祝曲泱一拳，捂脸跑了。
他仍然觉得自己像一条鱼，在温暖的洋流中逐波下坠，坠向一个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更温暖还是更寒冷的海域。
他知道，祝曲泱就是他这条鱼的海域。
这片海域有危险，或许是乱流，或许黑暗，或许是极寒，或许是欺骗，或许是伤亡……
但他逃脱不了。
他也不想。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智能湮灭[赛博朋克]更新，第 77 章 第 77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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