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歌来不及看救她之人的长相，只看见一个白色又高大的背影向那个发了疯的少年奔去。
黑色的发尾一甩一甩，如同倾泻的瀑布。
又来一个阻止他的人，清俊龇着牙，手里紧紧握着那把锋利的匕首。
他的手掌因为用力，被匕首的下沿扎出暗红的血液。
掌心的小伤比起家破人亡的悲痛，又算得了什么！
忽然眼前一花，只觉得手腕一疼，肩膀被人从后挟住，腰间也被一只有力的铁臂箍住，他动弹不得。
成王败寇，今日之结局早已料到，他终归逃不过一条死路。
但他不甘心，那仇人之子还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难道上天真的那么不公平吗，为什么罄竹难书的恶人，他的后代还能安然无恙、万人之上地活在这世上！
不公平！
“清俊，冷静。”
温润的声音仿佛有巨大的魔力，他仿佛被一只手掌从地狱里拉出来，强烈的光明让他无措。
“舒钰哥哥？”少年不确定地喊着着，眼睛也留下一行热泪，无边的委屈从喉中迸发。
“是我。”
匕首咣当一声被丢到地上，赶来的韩望一脚踢开了它，正巧飞到了萧长歌脚边。
一时三双眼睛皆是看向她。
清俊放弃了挣扎，只靠着身后的怀抱里放肆地哭泣。
“表哥！”
韩望赶紧捂着脖子跑到好友跟前，脸上布满了不忍和歉意，他不敢看向清俊那双痛苦的眼睛，“对不起，清俊。”
“这不怪你，阿望。”舒钰一掌打晕了崩溃的少年，嘱咐韩望照顾好他。
交代完后，舒钰直直朝着受了惊吓的小皇帝走去。
一时间，萧长歌脑子忘记了思考，来人一袭白衣，面如冠玉，温文尔雅，如天上谪仙，人间玉树。
“微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温润的声音在她的面前响起，犹如一阵清脆的珠玉碰撞声，不由让人放松了紧张的心情。
他竟然对她下跪！
在她的印象中，她不是一个值得百官衷心臣服的君王，真正应该被万民朝拜的是那手握重权的摄政王啊！
再说那摄政王，不让自己给他下跪就是开恩了，还乞求他能守君臣之礼么！
只是眼前的男子一脸虔诚，倒是噎的她手足无措。
连连摆手，看着男子俊逸的容颜，萧长歌的心扑通扑通跳跳到了嗓子眼，“不不不，朕该谢谢你关键时候救了朕！”
方才听韩望叫他表哥，难道眼前的皎皎公子就是舒将军的嫡子？
“微臣斗胆，请求陛下看在荣清俊年幼不懂事的份上，望陛下开恩，饶他一命。”
说罢，舒钰又是垂首，仿佛她萧长歌真的有定人生死的权力一般。
那把匕首正待在她脚下，等着她的决定。萧长歌低头，却看见了两截碎裂的玉簪。她迅速地捡起，丝毫没有在意一旁的匕首。
“这是你的吗？它断了！”
舒钰抬头，眼里含着惊讶。
“陛下......是微臣的.......”
萧长歌赶紧让人起来，这一起，自己竟然要仰着头看他。
“让他走吧，朕什么都不知道，今日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此话一出，其余二人皆是震惊。
“你真的肯放了他？”韩望不死心地追问，抱紧了倚在身上的好友。
“我只是个空壳子皇帝罢了，没有权力决定人的生死。”
“陛下是九五至尊，切勿如此妄自菲薄。”
舒钰甚至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但她无所谓，把断了的玉簪交到他手里，“谢谢你救了我，改日朕一定报答你。”
韩望将一身是血的人偷偷背回营帐，萧长歌本还想让他们退下，听到舒钰是奉了摄政王的命令前来寻她，心顿时凉了半截。
见小皇帝闷闷不乐的样子，舒钰犹豫了会儿，不自觉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道，“陛下不要害怕，今日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她不害怕，她悲哀自己又要回那个牢笼里了。
头上传来一股奇怪的感觉，萧长歌缩了缩脖子。
“微臣逾矩了，望陛下恕罪。”
“不要紧的！爱卿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微臣叫舒钰。”
果真是人如其名，温润如玉。
“那你能当作没看见我吗？”萧长歌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还没等到舒钰的回答，身后便传来阴森冷漠的声音。
“陛下让臣好找。”
瘟神........
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萧长歌靠在了舒钰的身上，藏在身后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颤颤巍巍道，“顾卿.......”
小孩儿一身不合身份的白衣，却泥尘混染，污迹斑驳，想起前些日子的一幕，不免让他蹙起剑眉。
冰冷的视线如同刀子剜过她的脸庞，萧长歌又道，“朕未曾出过皇宫，想一个人走走.....”
靠在身前的小人身体在颤抖，气氛变得紧张起来，舒钰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二人。
“陛下怕不是又想逃跑。”
不是问询，全是肯定。
被揭穿的人面露尴尬，求助地看向身后的人。
“回王爷，陛下确实只是在周围玩耍。”
顾弋冷笑，缓慢地逼近，眼神扫过舒钰，对方虽然犹豫，但还是低了头退下。
别走，别走啊！
这下只剩下二人，那个叫清俊的骗子杀她不成，真正的幕后主使就要亲自动手了！
脖子被一只粗糙的大掌环握，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陛下觉得微臣是蠢的么？”顾弋眼里泛起一丝杀意，这小废物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逃跑，若不是今日不宜见血，定要让他知道为什么枫叶会开得那样的红。
知道他不会信，小萧长歌索性两眼一红，冰冷的小手覆上那只要她性命的大掌，似诉苦，惨兮兮道，“顾卿，今日来的人，他们说朕就是废物，配不上祭天的资格。朕亦知道能朕能力不足，不想给你丢人........呜呜呜.....朕怕你生气......”
小孩字字是泪，惹得顾弋晃了一下心神。
他竟那么在意自己的看法？
“若本身就是废物，逃避就不是废物了么？”
顾弋收了手掌，背过身冷冷地丢下一句，“向微臣证明吧，陛下不是个废物。”
她怎么证明，且不说有没有成为明君的潜质，她能不能活过今天都不知道。
跟在顾弋身后，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大道，无数质疑、愤怒、鄙视的眼神向她射了过来。
碍于摄政王的面子，方才那群议论的少年皆是怒目圆睁，双拳握的发白，恨意滔天，至死方休。
他们和荣清俊是一伙儿的。
面前的人挺住了脚步，昂首的头颅只轻轻地侧过，被他冷视的人面露惧意，低下了愤怒之首。
祭典外一阵暴动，嘈杂的混乱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顾弋皱了眉头，此刻的天色似被一块黑布覆盖，渐渐暗下。
萧长歌听着外面的嘈杂，愤怒的叫骂之声此起彼伏。
她犹豫着要不要拿起眼前的黑色造物戟，看了一眼顾弋，他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她，眼里一片冰冷淡漠。
阴风四起，祭台的旗子被骤然吹倒，咣当砸下，香火在昏暗中泛着诡异的红光。祭品被狂风吹得四零八落，现场一片狼藉。
太阳彻底被阴云遮盖，人们被风抽打着脸面，竟然痛快地笑了起来。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萧长歌不敢再碰拿造物之戟，紧张的看向那一如既往平静的男人。
即使被风吹得衣袖翻飞，发丝乱舞，但男人依旧如泰山般岿然不动，只负手而立。
原来是祭场外集结了大量的百姓，他们都承受过先皇的迫害，绝不允许仇人眼睁睁在面前得到天的肯定。
只要他们内心虔诚，上苍定会睁开慧眼，看破祭台上的卑劣！
乌泱泱的人群跪倒在祭场之外，即使冒着被杀头的风险也不退却。
他的目的达到了，天时地利人和，废了她就是下一步的计划。
既然如此，还跟她说什么向他证明！奇快妏敩
眼里含着恨意，萧长歌丢掉了恐惧，第一次怒视着眼前的男人。
耳边不断传来谩骂和讽刺，萧长歌内心冲起一阵滔天怒意，对上顾弋那不变的神色，她怒吼一声，双手抓过造物戟，狠狠地举过头顶。
阴风四起，竟然和八年前一模一样，凭什么！她不是暴虐的先皇，难道上苍真的对她完全否定么！
我！
不是废物！
一时间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大风带起的石子砸到她脸上，刮出一道道细长的血口。
“朕代天下，代万民，代江河湖海，空地万物，祈求上苍，降润泽之雨！佑我郢朝，国泰民安！”
“佑我郢朝！国泰民安！”
“佑我郢朝！国泰民安！”
“佑我郢朝！国泰民安！”
天空忽然泼下大水，混着阴风打到了所有人身上，冰冷，刺骨。
她一遍遍喊着，回应她的却是急切打脸的雨珠。
灭世之雨！
光明之日被黑暗遮盖，所下之雨水便是上苍否定祭典者的灭世之雨。
这代表着一年内这个国家都将遭受无数的天灾，所以祭典者的人选关乎民生，极其重要。
“上苍开眼啦！上苍开眼啦！”
外场的百姓十分高兴，他们跳起来甩着衣服欢呼，呼吸着这自由的空气。
双手发酸发胀，疼痛不已，头顶的造物戟在急促的的雨水中却没有变得通透澄澈，还失去了七彩的光芒，黯淡地横在她的手上。
放下么，事实如此，结果已出，她被上苍放弃了。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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