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宁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新年喜乐，福寿康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连太后淡淡睨着下头盈盈跪拜的少女，过了年，该是虚龄十五，待秋日的生辰一过，就是及笈的大姑娘了。
她含笑点头，扬一扬脸，示意青芝去扶。
“新春正月里，如此喜日，不必多礼。”
“谢太后娘娘。”
“好孩子，你上前来，哀家看看你。”
韶漫坦然接受，依言颔首上前，端的是卑躬屈膝，顺从无比，连太后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一遍，目光最终落在她发间那支步摇上，云雀明艳喜人，玉珠垂耳温润，簪头的梅间海棠平添温丽，是她年关时赏赐下的宫中物件儿。
移开眼，连太后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意味深长：“这玉云雀，倒是配你得很。”
韶漫低眉垂眼，闻言但笑不语。
“昨日里，南康侯府的顾世子入宫来，哀家问起，只言片语中，他倒提起了你，说煜宁县主……见多识广，很会讲故事。”
她言语间透出几分趣味，却也有所试探。
果然，韶漫身子微僵，心下慌乱一瞬，先端起一个笑来，平稳心神。
她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在太后的面前提她。
她就赌，这是一句诈。
“看来，顾世子倒对这等民间小故事颇为感兴趣，也劳他记得了。”
连太后的耳目，不敢说遍布琼都城，但尹家与顾迎都是她的人，自也有人暗中观察，知晓如此小事，怕是察觉到了什么。
韶漫心中隐隐有些悔意，她除夕夜着急示好，不该冒冒然邀了顾景延进私院……
连太后仿佛没看到她今日前所未有的不安，吩咐了宫人看座，就近在她的身旁，又闻声同她说话：“不慌，来，吃些茶果子。”
“……臣女谢太后娘娘。”
韶漫捏了一枚看起来颇为新鲜的冬枣，枣肉与红干枣不同，脆爽清甜，乃是这个时节没有的好东西。
“沈家儿郎，你如何看？”
连太后状似不经意问起，韶漫一瞬间了然，在这个深宫妇人面前，怕是什么也掩藏不住，包括她对某些人毫不掩饰的厌恶。
她微微一笑：“是沈洵，沈公子吗？”
“不错。”
“所识未深，不敢断言。”
短短一句话，却也表现出她的态度来。
她是觉得，此人表里不一。
连太后了然地道：“如此，哀家也不问了。”
在慈宁宫又坐了半刻，青芝送了韶漫离开，殿堂之中，连太后屏退左右宫人，一时仿佛只剩她一人。
不多时，自偏殿屏风后绕出一人，玄衣如墨，少年肩上披风未解，靴底犹带着泥雪，不知自何处而来，他走上前来，躬身行礼。
连太后自高位上缓缓行下，迫至少年面前，伸出手来，指间带着冰凉的珐琅护驾，发觉如今少年的身量已然颇高，唇角微勾，便微微仰首，替他重新去整胸前披风系带。
她慢慢说道：“快刀斩乱麻，弃车先保帅，绍兴那里你做的不错，至于青州之事，你确实胆大。”
所谓胆大，是指他贸然露面，与王昌明相见之事，虽说他还算是有些分寸，涉入不多，但多多少少还是有风声的。
“赵阀猖獗，我先去已入青州，早便打草惊蛇，第二次若再隐姓埋名地进了青州城，怕是更容易为人怀疑诟病。”
连太后思量一瞬，点了下头：“可，有几分道理。”
打好了一个简洁的衣结，顾景延稍稍退后一步，拱手施礼。
“谢太后娘娘。”
说是谢，却也不知谢的是哪个。wWw.xqikuaiwx.Com
“你父侯已经传信给了陛下，鸿山地界的银矿与当地知州逃不开干系，陛下他会明白，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根本压不住青州那帮地头蛇。”
“你就暂时不必再去探了，留在琼都，与哀家一同猜上一猜，兆光将军，他会推哪一位，出来当替死鬼呢？”
顾景延应了声是，再未作声。
连他自己心中亦是门清，如今在朝堂之上，根本无人扳倒得了赵家，孝仁帝视赵成毅为世间良将，又与太后之间素有矛盾，青州一事，也仅仅只能给陛下一点警示。
赵家如今可谓固若金汤，向来有铁血手腕的连太后一时却动不得赵家，归根究底，是孝仁帝对这个母后种种干涉所生的不满……
陛下想独政，连太后自己不会不清楚。
“微臣明白。”
他态度温和，躬身再次施礼，向面前的妇人表现出一如往日的服从。
“对了，哀家方才见了煜宁，她得了哀家的赏，入宫来谢恩。”
突如其然的谈及一人，顾景延原封不动，态度如一。
连太后的语气轻淡：“煜宁年纪尚小，难免心生思家愁情，哀家有意许她开春后回华原邵氏探亲，正好，等青州的事一了，你点一队护卫，护送她回去吧。“
“是。”
“景延，你今年十八，再有两年，便及冠了，”连太后缓缓转身，负手登上高位，冰凉的护甲敲在身旁小案上，一叩一叩，端的是漫不经心，“不比女儿家啊，十五及笈，可允婚嫁之亲，邵家女今年秋日便要及笈，你的亲事，哀家须得早做打算。”
顾景延默然不语。
“哀家，若要你与华原邵氏的姑娘定亲，成事在你，你可允？”
他直截了当撩袍跪下：“臣允。”
意料之中的回答，连太后微微挑眉：“你与尹家丫头数十年来朝夕相处，难道就不生半分情意？”
“微臣无意。”
连太后高高在上，目光直摄座下之人，严声追问：“当真？”
“当真。”
“莫非，已有心上人？”
“从未有过。”
他倒对答如流，一顿不顿，丝毫不带犹豫，以连太后的眼力，也看不出他有分毫掩饰。
连太后目光闪了闪，继续道：“你一贯同尹家丫头走得近，哀家寻思着，她与你同龄，今年也该十八，琼都城的姑娘惯来是十六岁定亲，在家中尽孝，留到十八岁再出嫁到夫家，她如今晚了两年……今年已是该嫁了。”
顾景延沉默着，无法置喙半分，蜷缩的手指微僵，他这明明是握刀拿弓的手，眼下却觉着绵软无力。
离开慈宁宫时，他今日却罕见地，行得极慢。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儿时都熟稔无比。
高大的宫门一关，他经常跪地垂首，聆听上半日训诫。
他的这位曾外祖母……
她从来都不掸用最险恶的人心，去给他当头一棒。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簪缨败更新，第 59 章 从未有过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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