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却只说是时机未到,他们再执意争执反对,他便声称是萧翊的密旨,说北狄方面有阴谋,让他不要理会对方的挑衅,暂时忍耐下来。
既然他都把萧翊搬出来了,那些老将就是再不甘,也只能是忍耐下来。
而梁景……
从顾泽否了乘胜追击的建议之后,他便选择了保持沉默。
至于顾泽说的萧翊的密旨么……
如果不是有崔书宁之前欲言又止的那句话,他可能也就信了,毕竟没人敢随便编排萧翊的话当借口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
顾泽既然声称是密旨了,连军中他们这些人提前都不知情,他又怎么会透露给崔书宁知道?
何况就梁景所知,崔书宁自和离之后,虽然和顾泽之间的关系没僵死,却也绝对没有他二人在人前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好,崔书宁来了北边之后都没和顾泽联络过,更何谈见面了。
所以,他既料定了这是顾泽的私人想法,对方又搬了萧翊出来做挡箭牌,那他当然也不会没事找事。
可这件事也终究成了心里一个解不开又放不下的疑团,所以议事结束之后他忙完了自己手头的事就又抽空去了趟杭家。
杭家兄妹和沈砚还是都不在,崔书宁下午临时想起来还有些东西没买齐就又出门了一趟,这会儿刚好回来。
一天之内梁景两次登门,崔书宁虽然谈不上讨厌他,但多少也开始觉得有点不妥了。
她顿住脚步,直接没进门,等着梁景策马走近才寻常笑道:“你是来寻杭大人的吗?他应该是还不曾回来。”
梁景翻身下马,又略斟酌了下才终于下定决心,正视她的双眼:“我特意来找你的。”
不仅是崔书宁,就连旁边从马车上搬东西的桑珠和护卫都诧异的看过来一眼。
梁景道:“你现在方便吗?我实在是心中有个困惑未解,想要私下跟你请教。”
崔书宁倒不是觉得他这人怎样,但这里毕竟是杭家,她就没有直接请对方进去,忖道:“如果事情不复杂的话那就长话短说直接在这里说吧,我看你应该也挺赶时间的。”
“嗯。”梁景颔首,并未挑剔。
崔书宁就给桑珠二人使了个眼色:“你们先进去吧,我和梁将军说两句话就来。”
“是。”桑珠规矩的答应了一声,然后便帮着护卫一起把马车赶进了门去。
待到他们虚掩上大门之后,崔书宁才重新朝梁景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什么事你说吧。”
其实按理说照崔书宁和顾泽的身份,有关顾泽的问题他是不该来找崔书宁的,梁景面上略有几分尴尬:“你恕我唐突,实在是有个疑问悬在心里我实在不得劲。说起来此事也算是军中的一点机密了,方才我们在府衙议事,有几个将领提议乘胜追击追回恒阳城,此事果然被顾侯给否了。具体原因他不肯细说,只说是陛下密令给他不准他冒进,我想这就是个借口吧。你既然早就猜到他不会选择此时出兵……我想要知道这是为什么。”
顾泽接手恒阳军三年,虽然期间没出什么岔子,但如果在他手上收复失地这也绝对是大功一件。
崔书宁确实没想到梁景特意又跑了一趟会是追问这件事,看来这位梁将军也是个好奇宝宝呢。
她当时真的不过随口一猜罢了,这会儿被人问上门心中反而略见出几分尴尬来。
面前的梁景态度谦和严肃,一脸虚心求教的表情。
崔书宁默了默,才不得不扯出个笑容来:“我也只是胡乱猜的。顾泽既不是对收复失地有执念的那些老将,他也不需要冒进争得功勋急于证明自己,没有特殊的目的需求之下,他想事情应该会更全面些吧。我对他算不上了解,但就我这个局外人的立场我是这么想的……眼见着来年会是个大灾之年,北狄人已经被逼到想要强攻我朝边城来补足供给了,这只能说明他们城池里的物资已经捉襟见肘,现在如果周朝率军夺回了恒阳城,北狄军队可以撤离,百姓肯定不能跟着一起走的,那城里数万人,连带着周边的村落城镇加起来,这人口并不是个小数目。城池取回来容易,可是师兄有想过拿回来之后的事吗?你们能像是当年的北狄人一样狠下心肠来屠城了事?如若不能的话,这保守估计近十万人的生计问题立刻就会压到咱们头上了,这件事并不好解决。”
现在边境这边他们为了解决自己本土百姓的生计问题,都已经不惜豁出脸皮去跟崔书宁借了粮食来平衡局面了。
梁景闻言,立时有了种醍醐灌顶一般的感觉。
这些年他们这些人确实对夺回失地这个问题执念了,眼下一叶障目,就只看到了适逢大灾之年是趁虚而入突破北狄人守卫的契机,被夺回失地的念头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想过这样的年景在成全了他们作战的同时,恒阳城也会带来一个巨大的烂摊子。m.xqikuaiwx.cOm
崔书宁一提,他就当即醒悟:“两国开战姑且还不斩来使,屠城之举本来就不可取,虽然当年北狄人这么做了,现在我们为了报复也很难做到以牙还牙。当初他们虽然屠杀了恒阳城的所有男丁,但是为了繁衍生息,却有不少的女子被迫与他们的族人通婚而存活了下来。她们都是我周朝人,还有她们的子嗣后人身上也都流着我朝的血。当年城破被俘,这并不是她们的错,总不能叫她们在失去了一次骨肉至亲之后再经历一次同样的痛苦。这些事,说到底就是一笔烂账,不接到手里也还罢了,若是真在此时把恒阳城收归回来……就算有心包容这些百姓,我们也确实负担不起。尤其这样的年景,一旦处理不当,就会引发□□或者为后世埋下隐患的。”
统治者有雄心壮志,不能说是什么坏事,可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里承受痛苦的永远都是冲在最前线的战士和身处战区的无辜百姓。
也许是她的格局不够吧,崔书宁真的没什么太大的雄心和志向,而这战祸和苦难,她遇不到也可以埋头做鸵鸟,真当这一切都血淋淋的呈现在面前时,真的没有任何人能做到对那些活生生的生命的漠视。
当然,顾泽可能就单纯只是从大局考虑,不想弄个烫手山芋回来。
没落到自己手里,那些人的死活与他,与大周朝都无关,一旦现在抢着把恒阳城打回来,除非他能下令屠城,将那城中数万的北狄血脉彻底断绝,否则……
安顿那些人,不但眼前的条件不允许,而且有一句话说的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咬牙安置了,他们也未必领情,而如若直接扔着他们不管,就铁定会引发他们的怨恨,如若北狄朝廷安插了细作混进百姓中间再来个挑拨离间,□□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从崔书宁的立场平心而论,顾泽这个所谓的男主除了在男女关系和作风问题上跟她三观不对,论智商和眼界,他确实不算辱没了男主这个头衔和身份的,几次需要当机立断的大事上起码他是一直智商在线很是拎得清的。
梁景此时再看崔书宁时候,神色就明显跟着有些复杂了起来。
崔书宁道:“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和猜测,毕竟我也没见过顾侯,他具体是怎么想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而顾泽之所以没对梁景他们实话实说,应该只是多了个心眼,军中那么多将领,谁能保证就滴水不漏,他也不能让自己的打算传到北狄人的耳朵里,就让对望摸不着头脑便对了。
依着崔书宁的判断,这一次天灾的确就是夺回恒阳城的绝佳时机,再拖上两三个月,等到来年灾情见了雏形,先把北狄人自行拖垮。大周这边只要竭尽全力未雨绸缪先顾好自己,做足了准备顺利把灾情挨过去,军队养精蓄锐,等到恒阳城被灾情折磨一轮之后再出手。
届时不仅需要吃闲饭的人数经过天选会大幅度锐减,而被接手过来的灾民在垂死边缘迎来了救星,大周朝再出面安顿他们,就只会被他们视为恩人,加倍的感激。
不怪顾泽算计人心,而实在是人性本身便是如此。
现在城池中的百姓还没陷入困境,周朝大军讨伐,他们只会认为是周朝军队毁掉了他们的家园和原本和乐平静的生活,而若是在他们落难之后拉一把……
那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虽说注定会在灾情中故去的那些百姓的性命也是命,可一来顾泽力所不及,二来勉强救了对自己和自己的家国这边也是有害无利……崔书宁并不觉得他这样的趋利避害有错,能有的不过一声叹息罢了。
当然,这些话她便不会再跟梁景深谈了,他俩的交情谈不上,而且这也不是能随便拿来剖析和议论的事,万一被传了出去,对她来说也没好处。
“你没别的事的话,那我就先进去了?”看梁景还站在那里失神,崔书宁就又主动开口。
“哦。”梁景立刻回过神来,他这个人不笨,也知道分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多谢你替我解惑,你放心,方才这些话只是我们师兄妹私下闲聊,我不会告诉第三人知道的。”
崔书宁微微一笑,然后颔首转身进了门。
门内的影壁之后两个偷听的人听着她的脚步声,悄无声息的和她往相反的方向绕去,崔书宁压根就没怀疑会有人偷听,直接就没有回头的穿过二道门进内院去了。
门外的梁景似乎感触颇深,又站了片刻才重新上马离开。
待他走后,杭泉才扶着影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之后,他侧目去看身边的沈砚,表情颇有些意味深长:“你这是从哪儿翻出来的妖孽?这女人简直成精了。说起来那个顾泽要不是一时头脑发热与她和离了,他俩在一块儿也算相得益彰,该是也能过的不错吧?”
总有人觉得女人太聪明不是好事,那不过是男人为了维护自尊心才编排的鬼话而已,因为他们资质平庸,在太聪明的女人面前找不到优越感。
而事实上,当一个男人足够强大和优秀的时候,能有一个与他思想段位跟得上的女人与之同同行,这难道不是一件锦上添花的好事吗?
哦,也不一定,也有类似顾侯爷那样的人,只需要一朵菟丝花攀附着他生存就行,可能那样他更方便驾驭,就能过的比较省心吧。
杭泉这会儿说这话,真的不是为着打趣沈砚惹他吃醋的,就是实实在在的有感而发。
但却是毫不意外的果然刺激到了沈砚,醋坛子直接翻了。
他缓缓的回转头来,面庞冷硬而眼神阴鸷,冷冷的道:“姓顾的会怎么死?我把崔书宁方才的这番推论转述给北狄人,跟他们换几封通敌的密信应该没问题吧?叫他和我父亲当年一样?背个通敌叛国的名声就葬身在这北狄的战场上遗臭万年?”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我养的崽登基了更新,第 204 章 第204章 醋坛翻了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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