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奇死亡，听上去不简单，玄九有些忐忑，沈玉衡却无怨言，与玄九向掌门和众人辞行。
沈玉衡御剑带着玄九，原本五六天的路程，只消飞一日便到。玄九在天上飞虽然痛快，但也吓得紧抓着大师兄不敢放手。双足落了地，他才小心摸了摸衣襟下的护身符金珠。
遥城是远近往来的枢纽之地，城中住了许多富商巨贾。大街宽敞，商铺热闹，玄九第一次见识人世的繁华，惊奇得像只刚下山的泼猴，东窜西跳，根本看不住。沈玉衡带他去了商帮的会馆，见了几位委托之人。
委托之人都是城中巨贾，大多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精神却还矍铄，玄九不由感叹这城里的老人真是高寿。
“我们这里风水好，老人家活过一百岁并不稀罕，老夫都已经一百二十岁了，”老会长回应玄九的感慨，摸了摸胡子，“老友们平时喝喝茶，聊聊天也不寂寞，可不知怎了，这一个月来已经先后有五名老友突然离世了，怕不是有鬼怪作祟吧。”奇快妏敩
百来岁的老人身体不如青年，寿终正寝也不用怀疑鬼怪吧，玄九心里嘀咕，听大师兄详细问起这几人死因和年纪，那老会长又道：“他们最小的一百零几岁，最大的比我年长十岁。都是前晚睡觉时好端端的，第二天就叫不醒了。身上也没有伤口，仵作也没查出毒来。不过有更夫看到过一次，他们的府外有个女人站着，突然就跳进墙内，更夫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什么样的女人呢？”玄九好奇问。
“听说是个穿着红衣，带着面纱斗笠的女人。一眨眼就能跳进墙，肯定是鬼怪！”
“城中百岁老人还有几位？”沈玉衡问。
“还有六个……”
“年逾耄耋的老人呢？”沈玉衡又问。
“那倒不清楚……没听说……”
“劳烦会长将这六位老人的住处告知贫道，今日开始诸位不要出门。”沈玉衡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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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九跟他出了会馆，望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问：“师兄，那女人是师父常说的恶鬼吗，恶鬼也能长得和人类一样吗？”
“有些鬼族外表和人类相同。”沈玉衡观察着街景。
“听说恶鬼都很凶残，希望能早点将她除去，免得她再害人。”玄九握了握双全，对自己的身手有些犹豫。
“就算她是鬼，也未必就是恶鬼，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沈玉衡望向玄九。
“鬼还有好的吗？师父说他们残杀人类，没有人性，见则诛之。”玄九愤愤不平。
“亲眼见到，再做评判吧，”沈玉衡不易察觉地轻叹，“你看街上这些人，看出什么了？”
这能看出什么，人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玄九说不上来。
沈玉衡带着他去找城中长官借阅户籍册子，玄九发现他这师兄办事确是有效率，来了都不歇一下的，只是他不明白他到底在看什么。“大师兄……你发现什么了……”他挠着头问。
沈玉衡指给玄九道：“户籍记录上显示，这三十年来，城中新生人口明显减少，而且有不少妇人生下死胎。看街上的行人，似乎不如会长说的都那般长寿，户籍上显示城中老人也大多是普通的寿数，百岁老人似乎只有商帮中的几位巨贾。”
玄九浑身一抖，惊道：“难道……难道会长他们才是鬼？”
“他们身上无鬼气，户籍信息也无可疑之处，应当不是。”
那这是怎么回事，玄九苦思不已。沈玉衡带他返回会馆，天色已暮，玄九见沈玉衡站在院中，朱笔画符，口中念诀。霎时他道袍翻飞，六道灵符祭出，飞去六个方向，分别在那六名老者的住处布下结界。
“接下来……”玄九道。
“接下来听师弟的。”沈玉衡抱着拂尘，当真摆出袖手旁观的样子。
说的也是，这是他承接的委托，玄九苦笑。他摸索着下巴，道：“接下来去那些胎死腹中的妇人家打探消息？”
“走吧。”沈玉衡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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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道长俊美儒雅，一身浩气，就差把好人两字写在脸上，他们倒也没吃几回闭门羹。此时天色完全黑了，玄九饿得趴下，一头钻进一家街边面馆，抓起馒头就啃。
“这些人家大多贫困潦倒，而且都找过同一个稳婆。有一户是请她流过婴孩，有一户最离奇，说是只要同意流去足月胎，这稳婆还倒贴钱，说有些穷得不行的人家当真有找她的，但如今找不到这些人，不知道传言真假，”玄九喝了口粥咽下馒头分析道，“难道……胎儿的尸体对长生不老有用？”
“胎儿生下都已是死胎，她又是用什么手法呢？”沈玉衡反问。
“那些人家不是说了，她会先给妇人灌一碗药，在肚皮上贴一张平安符……”玄九思索了下，“师兄你怀疑药是障眼法，她用的是某种邪术？”
“还是要先找到那稳婆，再去试探那商帮的人。”沈玉衡道。
“那稳婆会不会就是红衣女鬼，她白天是老太婆，晚上变成年轻姑娘……”玄九的思路天马行空。
正在这时，沈玉衡心中一动，起身看向城南的方向。城南的上空漂浮着一片只有施术者能看到的金光。“她来了。”沈玉衡轻功如飞，越上屋脊，披月色奔向城南的那户巨贾府邸。
“师兄等我！”玄九本追赶不上，情急之下也运起轻功，竟感到身轻如燕，追了上去。
“有贼人啊！”那府邸已灯光大亮，一片嘈杂。入侵者进入后才察觉到结界，连忙转身逃出。玄九只见一抹红影掠上屋脊，他手捻捉鬼诀，却发现无法运用，心下一慌，干脆挥拳扑了过去。天常观的捉鬼追鬼一类道诀，他从来无法如其他师兄弟那般得心应手，只是能感到按着大师兄所指点的修炼之法，内力与日俱增。
沈玉衡挡在玄九面前，丢出三道灵符，将红衣女子围住。那女子也不再逃了，冷笑道：“此乃酆都事务，仙家焉来插手？”
“酆都？”玄九诧异，他对鬼国情况不甚了解。
“我乃酆都帝君座下鬼差，下尸血姑，奉命来人世查案。”女子将兜帽摘下，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腐烂面容，眼眶空空，内有猩红鬼火浮动。
“鬼呀！”玄九惊吓得面如土色，一下子窜到大师兄身后。
“贫道青城山天常观弟子沈玉衡，无意干扰酆都事务。但贫道受人之托，也在查案。敢问阁下是否与城中几名老者之死有关？”沈玉衡把玄九护在身后，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天常观……”血姑后退半步，抽出一把血红短剑，警惕地盯着沈玉衡的双眼，见他双瞳黑如深潭，才稍稍放心。“你所谓受人所托，托你的就是那几个老不死吧。这几人花了大价钱，请人以邪术吸取胎儿阳气，转至他们自己身上，偷取寿数，苟活于世。若是已出生之人，被人夺走寿数，生死簿便能留下痕迹，酆都必然追查。但未出生之胎儿，已有阳气，簿上却无姓名，这邪术是钻了鬼国生死簿的空子。只是这几人太过贪婪，不断夺去胎儿之命，竟活到一百三十岁，超过常人寿数太多，这才引起酆都的注意。”
“我以御赐斩魂剑收割了五人魂魄，送入泉下，如今还有六人逍遥法外，”血姑手中短剑发出幽幽寒光，“现在知道了事情始末，你还要保护这几个老不死么？”
底下街上围来了上百举着火把的武人，有城中官兵也有商贾护院，老会长兴奋道：“道长把女鬼抓住了！众人一起上啊！老夫重重有赏！”
血姑皱了皱眉，知道今夜已无法再取那几个人性命，催动鬼气，以鬼爪撕开灵符困术，鬼魅身影一闪脱出。
“抓住她抓住她！你们别让这恶鬼跑了别让她跑了啊！”老会长双目欲裂，原地跳起，露齿大叫。
玄九一时怔愣，竟觉此刻此人的模样比方才那血姑更像恶鬼。
沈玉衡抓起玄九，御剑而起，一直追到城外。“不见了？”玄九望向苍茫夜色，他心中却有种感觉，沈玉衡并非困不住她，而像是故意放她走的，毕竟他连秋水剑都还没出鞘。
“不追了吗？”玄九问，“她要是再回来杀那几个人怎么办，委托就失败了。”
“如果香客作恶，委托便不作数了。那鬼差用的刀叫斩魂剑，是一种盟约之兵。”沈玉衡道。
“什么是盟约之兵？”玄九不解。
“据说当年封神之时，天庭与鬼国定下诸多盟约，其中有几把鬼族兵器在天庭收录于册，称之为盟约之兵，也叫神鬼之刃，交由鬼帝保管。以这种盟约之兵收割世间人类魂魄，天庭默许，不予追究。所以鬼差要杀那几个人的话，就算天帝来也拦不了。”
“人类的死活，为什么不是和人类皇帝定下盟约？”玄九咂舌道，“那鬼帝岂不是可以随便杀人？”
“所以才有了天常观。”沈玉衡道。
“现在我们怎么办？”
“去找施邪术的稳婆，调查鬼差所言是否属实。若她所言不假，那就将商帮这几人和邪术者交给人间律法惩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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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两日时间，沈玉衡和玄九抓到了施邪术的稳婆。事已至此，对方供认不讳。遥城以经商富饶，商帮氏族权力甚大，地方官也不敢轻易论罪。
升堂前夕，稳婆在狱中留下血书，畏罪自杀，只言自己以胎儿阳气练功，矢口否认为商帮老者延命。诞下死胎的人家皆贫困潦倒，又收下商帮重金，不肯对簿公堂。城中长官以人证物证不足，判会长为首的六人无罪。
“怎会如此？他们竟然无罪？”玄九躺在客栈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干脆将被子一蹬，翻身坐起，“律法判不了他们？他们以后保不准还会想出什么阴毒的法子！我看他们和吃人的恶鬼也没什么分别，倒不如让那女鬼把他们杀了干净！”
“唯有将此案上告才能再审，我们需要时间再找齐证据，”沈玉衡坐在床边，探身将他的被子拉了回来，“师弟，天都快亮了，明日还要赶路。”
“是啊，天都快亮了，师兄你躺我身边睡一会儿得了。”玄九往里面挪了挪。沈玉衡正想和衣躺下，忽然目不转睛看向窗口。
“师兄，怎么了？”玄九问。
沈玉衡翻身而起，推开半掩的窗，望见一道人影正立在那老会长宅院的上空。那个人一身玄袍，手提灰白长刀，幕遮覆着全身，这样远的距离，他竟将脸转向沈玉衡这边。
那人似在轻笑，刹那间飘入宅院。
他在挑衅，他是来杀人的。沈玉衡跃出窗口，掠屋脊而奔，单手捻诀召剑，秋水剑从客栈屋中飞出，发出一声破空的剑鸣，追随主人而去。玄九连忙爬起，不甚熟练地飞檐走壁，追跑过去。
沈玉衡奔至老会长住处，里面一片哀嚎。那玄衣人翩翩浮起，手中的刀滴落着鲜血。
“最后一人伏诛。”玄衣人语带笑意。
“你是什么人？”沈玉衡沉声质问。此人乃是鬼族无疑，却不知他什么来历。如他所言的话，六名老者皆已身亡了。
“在下黄泉主，人称黄海魔首，乃区区一介天庭通缉犯。”玄衣人负手道。
当年率众鬼杀出西南，令人间尸横遍野的黄泉主么。沈玉衡感到脊背无端生出一股寒意。
“黄泉主与鬼差相识？”沈玉衡敛藏情绪，试探道。
“鬼帝的手下办事不利，区区几个人类都杀不了。鬼帝杀不了的人，黄泉主能杀，这方能显出在下的本事，”黄泉主从容道，“你就是血姑说的天常观道士？天常观，天常眼，啧啧，真是让人不悦。自上一任天常君衰亡后，还没听说贵派有谁再修炼出天常眼。若非天帝庇护，贵派怕是早已被鬼帝灭门了。”
“你是恶鬼吗，你尽管放心，鬼帝灭了，天常观也灭不了。”玄九忿然作色。
黄泉主玩味地望着玄九，哂笑道：“这怎么还有个认贼作父的小糊涂蛋。”
“胡说八道什么！”玄九气不过。
“唉，真是可怜啊，在下已看到你悲惨的命运了。天常观的道长，在下将他带走，你有意见吗？”黄泉主问。
沈玉衡手中秋水剑甩出一声剑鸣，周身释出一股锋利剑气。
“看来是有意见，那就先杀了你吧。”黄泉主笑了笑，一股鬼气掩盖了星月，灰白色的鬼刀狠狠劈来。
沈玉衡挥剑格挡，瞬间感到一股强势力量，不得不后退避开锋芒。黄泉主步步紧逼，沈玉衡根基不如他，剑法却卓绝，手中灵符纷飞如雨，一边招架一边布阵。
阵法布成，沈玉衡身后的夜幕中展开一个巨大的剑阵，以道术弥补根基的不足。
“你很厉害嘛。”黄泉主饶有兴致道。他手中鬼刀骤然裂出一道道血纹，四周鬼气更盛。沈玉衡与他剑决，夜色中刀光剑影，惊心动魄。两人战了十余回合，沈玉衡感到身体难以再承受剑阵的加持，胸口愈发疼痛，呕出鲜血来。
“师兄！”玄九顾不得许多，本能地扑向黄泉主，将全身内力一掌打出。黄泉主见他自投罗网，沈玉衡又已受伤难支，便敛起鬼刀，转身一把扼住他的脖子。
沈玉衡手捻卫灵咒鬼诀，口中疾念道：“……风火齐战，伐邪狡精，上威六天，下摄魔灵……万凶灭形，神戈电扫，奸妖无生……九天告命，万神敬听。急急如律令！”
火炼真文如烧红铁链划破黑夜，一端握在沈玉衡手中，一端锁在黄泉主腰间。黄泉主提着玄九，微笑不语，足下黑烟冲起，刹那间跨坐在一条魔龙身上，冲出城外。沈玉衡知道一旦松手，就再也无法将玄九救回。他紧紧握住如火焰燃烧般的咒文锁链，被魔龙带到高空拖行。
黄泉主飞了不多时，魔龙突然一头扎向地面。这样的速度岂非要粉身碎骨，沈玉衡却见黄泉主按着玄九，与魔龙如钻入水中一般，身形没入这片阴森坟地中。沈玉衡仍不肯放开咒文锁链，强行聚气护身，电光火石间坠入黑暗，意识溃散。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松陵志怪更新，第 77 章 番外 师兄（中）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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