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
“去哪儿都成。”
萧惩说:“随便找个地方落脚吧,有玉符在手,他俩总能找上门儿来。”
颜战点点头,抱着萧惩朝一处废墟走去。
吉吉甩了甩浑身湿漉漉的毛发,跟在后面越走越慢越走越慢,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不耐烦,嘟囔着:“我还以为来了能有海鲜吃呢,谁知道竟是逃难!”
萧惩说:“害,你爹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要逆境生长,要坚强……”
难为他明明没有什么精力,还能有心情开玩笑。
吉吉说:“坚你个大头鬼的强!罗里吧嗦的都快赶上唐僧了,啥也还没干呢就先落一身伤,好好歇着吧您!小爷我恕不奉陪,先溜为敬!”
说罢头一摆,尾巴一摇,“滋溜儿”一下滑进雨幕就跑不见了。
萧惩说:“跑啊,你跑啊,等着,回去再跟你算账。”
颜战笑:“你也就嘴上说说。”
望着吉吉跑远,萧惩收回目光,笑了笑:“不瞒你说,其实我还真舍不得把他怎么样。这只死羊虽然好吃懒做嘴又贱,但他跟了我小八千年了,要是没有他,有段日子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你别老听我自称是他爹,但其实在我心里啊,他比儿子亲。”
“呵——”
颜战被萧惩逗笑,说:“你又胡诌八道。”
萧惩说:“你还真别不信。”
“信,我信。”
颜战说,一顿,又声线一缓,温声说:“那段日子再难过,好在也已经过去了。既然都已经过去了,萧萧就别在为此伤神了。”
“……”萧惩一怔。
刚刚在船上对方第一次唤他“萧萧”时他虽然听到了,但毕竟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心里没什么波动也情有可原。这会儿又一次听到,却真是觉得后槽牙都有些酸了。想他这张老脸活了万八千年从来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过,这一瞬竟破天荒的觉得有些发热——
遇到颜战,他这棵无情无爱的老铁树可算是撞了邪,遇了魔,亟想要花!开!灿!烂!
“嗯。”
他心情愉快地点点头,意有所指地说:“要是还想不开,我这八千多岁可算是白活了。过去的就过去吧,理应珍惜当下啊。”
也不知道对方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没有。
雨丝冰凉,但颜战的胸怀滚烫,萧惩靠在他怀中,任自己被阵阵暖意包裹,心中凭空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温暖。
这种感觉……对萧惩来说很是陌生,可他并不排斥。
不仅不加排斥,相反,他还很是享受。
精致,温暖,就连落在颜战眼角的雨珠都跟着他这个人一起焕发光辉,犹如珍珠般赏心悦目。
但赏着赏着,萧惩就冷不丁地叹了口气:
“对不住啊。”
颜战脚步一慢:“为何突然道歉?”
明明是被道歉的那个,但颜战反问时飞快的语速里却明显藏着慌张,就好像他才是有错的那个。
这让萧惩感到一丝意外,目光微恙。
但也没问,只是压下心头疑惑,笑:“公子金质玉骨,我就一糙老爷们儿,被你这么抱着倒显得我太弱不禁风了,丢面儿。”
调侃的语气。
其实是看到颜战的发梢都被雨水打湿了,有点儿于心不忍。
毕竟谁的老婆谁心疼嘛。
颜战听他这样说却是实打实地松了口气,笑:“谁说你糙了,我看着挺好。”
萧惩一支棱:“真的好?”
颜战一本正经:“真的好。”
“嘿嘿。”
萧惩窝在颜战怀里偷笑,满意地想:他说我好,这是有戏,有戏呀哈哈。
颜战搞不懂萧惩一个人在偷乐个什么劲儿,但看到他开心,便也跟着弯了弯嘴角,下一秒,摘下头顶的帷帽反手扣在了萧惩头上。
“……”
萧惩从幻想中回神,伸手去推:“别介啊,我皮糙肉厚的,再说我都已经淋湿了,你戴着遮雨吧……”
“戴着。”颜战说。
嗓音明明依旧温和,偏叫人听出了几分强势,不待萧惩再次拒绝就已经打好了一个难以解开的结。
嗯……令萧惩摘不下来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单手系上的。
萧惩垂了垂眼,捏着颜战系出的死扣,心里无奈之余还有一丝窃喜:“唉,你这脾气还真是跟——”
话到一半就哽住了。
人往往就是这样,当你有口时无心,而当你有心时却又无言。
他突然想起颜湛,想起小孩儿的倔脾气上来,也是好几头牛都拉不回的那种。但小孩儿更多的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较劲儿,倒是很少有把牛脾气用在他身上的时候。仅有的几次朝他犯倔,说到底也都是为了保护他,为了他好。想到这儿,萧惩唇边不禁溢出一丝苦笑。
望着雨中若隐若现的群山,他心中忽然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怅然。
哥哥。
小湛。
哥哥,哥哥!
小湛,小湛!
萧惩就这样沉默了。
生前,给他最多温暖的人是颜湛,而他亏欠最多的人,也是颜湛。当初之所以把小孩儿托付给惟灵,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要是早知道只化个鬼那么简单,也不至于连一声“再见”都没能好好跟颜湛说完。
这一别,就是整整八千载。
仿如昨日,却已隔世。
远处,群山叠峦在蒙蒙烟雨中若隐若现,如戴了面纱一般神秘又梦幻。
若能忽略残破的城池。
以苍穹为宏图,眼前的景致仿佛一团团或深或浅晕染开来的墨痕,最终描绘出一幅风采斐然的绝品山水。
青年冰凉的发丝滑入他的脖颈,带来些微凉意。
许是被他低落的情绪所感染,一时间颜战也有些沉默,温润的眉宇间缠绕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伤感。
隔着五重轻纱。
萧惩似乎看到了一双淡银色的冷眸,像青锋三尺;一缕银色的长发,如暮雪三千。
但又似乎——
青年眼中的银色仅是镜片的反光,银发也只是萧惩一时恍惚生出的错觉。
而对方抄在他腿弯的左手炙热滚烫,几乎灼伤了他,揽在他腰间的右手却犹如九幽寒冰,冻彻骨髓。即使已经紧握成拳,没有直接用手掌碰他,寒意仍旧隔着布料传来。
在青年从容的外表之下,吐息却微有凌乱。
这人……似乎很是紧张,甚至可以说是紧绷。
萧惩敛了敛神,将纷杂的思绪从与小孩儿的过往中抽离,望着青年轻轻颤动的眼睫,笑:“你以前……没怎么抱过别人吧?”
“……”
不问还好,这一问,颜战的紧张似乎再也无所遁形,连带着抱他的胳膊都变得微微僵硬。他没有回答他,但不是不想回答。
相反,颜战极郑重极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才轻轻点头:“你是第一个,也是——”
一顿,“唯一一个。”
听到自己是第一个,萧惩心中又一次暗喜,但还是说:
“放我下来吧。”
想他生前死后八千多年,除了他妈,这辈子还从来没倒在谁怀里嘤嘤嘤过。在他心里,他可是一直都给自己立着个“硬汉”人设的,哪能接受自己像个小娘子一样被颜战抱着走。
但是颜战听他说放下,却是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抱着他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显得有点儿不知所措。
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他一向擅长将心绪隐藏,留给萧惩的永远都是淡定从容的一面——
第一次来不及遮掩,如此赤|裸|裸的将情绪暴露。又或者说,他也试图遮掩,但内心的不安已经激烈到让他一切的挣扎和努力都被打击到溃不成军。
看他发怔,萧惩说:“百十斤呢,不沉啊。”
“……”
原来是怕他嫌重。
像是一个被突然宣布赦免的死囚,颜战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喉结滚动数次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哑地说:
“地上,凉。”
虽然洪水都退得差不多了,但雨一直下,地面上的积水仍然足以淹没脚踝。入冬之后,水夹杂着冰,冷如刀割。萧惩的法力还未恢复,没有灵力护体,一直踩在水里可想而知会有多疼。
但萧惩说:“我不怕凉。”
手心覆上颜战的右拳,一根根将他紧攥的手指揉开,萧惩望着他的眼睛,笑:“奇了,我是鬼,怕什么凉。”
既不怕水凉。
更不怕你手凉。
所以啊,跟我这儿,你没必要装。
对上萧惩仿佛洞穿一切的视线,颜战目光一缩,又要躲开。萧惩抬手一把扳住他的脸,逼他看着自己,道:
“你到底——”
为什么要躲我?
可话还没问完,看到颜战泛红的眼眶时就什么都问不出了,一时哑然。
颜战就那么红着眼睛看他,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就好像尝了天大的委屈,吃了万吨的黄连。那天可怜见的眼神瞧得萧惩的心都跟着一哆嗦,别提有多疼了,心想:难不成是手劲儿太大把人给弄痛了?
但自己就轻轻一握,不应该啊。
萧惩:“你……”
颜战脊背挺得笔直,轻阖眼眸,吸了口气压下去点儿什么,才淡淡开口:“放开我。”
语气似乎也比之前凉了几分。
闻之,萧惩一愣,指尖缩了缩,讪讪地松了手。
再一次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古怪。
直觉告诉他,他与颜战绝对不是“萍水相逢,一见如故”这么简单,这人身上有着太多的熟悉感,还有一种若即若离的牵绊。有时候,他甚至能感觉到颜战对他的喜欢,但又有时候,他却觉得颜战对他的主动示好和接近都极是厌恶——
尤其是肢体接触。
哪怕只是无意间碰到那么一小下,对方都恨不能一把将他甩开般嫌弃。若非迫不得已,这人走在路上甚至都不会靠他太近。
不过,萧惩也知道刚才是自己没能沉得住气。
因此,把人惹恼了也只能自作自受,赔着笑脸说:“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唐突,我冒失,我混蛋!但我萧某人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不做小人行径。方才若无意间冒犯了公子,你可以直接揍,直接揍,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说着就主动把脸送过去给颜战揍。
这倒让颜战有点儿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只能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等再次张眼时已经神色如常了,垂眸望了眼怀中的人儿,嘴角微弯:“嬉皮笑脸。”
无奈的责备之下隐着满满的宠溺。
萧惩捕捉到了对方的一丝笑意,便咧着嘴角说:“哎呀,笑了就好,笑了就好,你若因此气我,那我可真就连剁手的心都有了!”
“……”
颜战笑了笑,没有接话,任雨水打湿镜片,沾染上他苍白如玉的唇瓣。似乎从这一刻开始,便一直有一缕愁思如乱麻一般,扯不断理还乱地缠绕在他隽秀的眉间。
他把萧惩抱紧了一些。
萧惩也是从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儿美则美矣,温润如玉,但终归是心思重了些,令他难以看透,亦难以接近。
最终,颜战抱着他在废墟前停了下来。
那房子四个角塌了三个,就剩下一个,房梁斜斜地搭在半截儿断墙上,梁上又摞着几块旧木板,刚好能够撑起一个不大不小的三角形空间。里面还铺着一张木桌和两只木凳,勉强能够落脚。
“委屈你了。”颜战说。
“出门在外有个地儿就成,没那么多讲究。”萧惩说。
“嗯。”
颜战淡淡应了一声,抱萧惩落座。
然后检查了下四周。这大雨天的,洪水又久久不退,屋里的所有东西都被大水泡烂了,湿漉漉的,难为他还能从萧惩身后的不知哪儿个角落里扒出几捆干柴。
“别忙了,过来坐。”
萧惩说,看到颜战手里的柴,扬了扬眉毛:“打哪儿找到?”
“不告诉你。”
颜战笑笑说,从袖中掏出一张白纸铺在桌上,再把柴放在纸上,接着变戏法一样又取出两块火石,引燃了那些柴。
淡黄色的火苗冒了出来。
烤得萧惩身上暖烘烘的。
说也奇怪,柴烧的旺,纸却好像是防火的,没跟着一起点燃,还能起到隔水助燃的效果。就像之前的小锤子和码钉,颜战身上总能随时随地掏出稀奇古怪但有用的东西。
萧惩把湿了的外衣脱下来搁火边儿烤,搓了搓发冷的胳膊,说:“你不告诉我我还不想知道呢。”
说完便忍不住笑了,怎么觉得两人的对话听起来跟个孩子似的?
而且还是两个正在闹脾气的小孩子——
说到底还是在路上时被萧惩那么一闹,导致两人间的氛围变得尴尬了些。
颜战本就话少,现在就更少了,蹲在萧惩身边往火堆里添着柴,也不搭腔。
“你……”
萧惩这个话痨倒是有着说不完的话,但思来想去还是留后再说,便手肘支在桌角,撑着额头说:“你好好歇着,我打个盹儿。”
打盹儿是假,调息才是真,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疲惫
他这个鬼王当得妙。
有灵力时,草天日地;没灵力时,鬼不如鸡。
效果简直比十香软筋散还要立竿见影,能一瞬间就让他变得比凡人还要虚弱。撑到这会儿,他真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也亏得他修的是无情道,灵力于他,就好比是无根之水,生生不息,只要找个安静地方稍作调息便能恢复如初。
但平时散漫惯了,不仅说话没个正形儿,走路没个正形儿,就连打坐练功的姿势也从来都不端正。
随便往哪儿一瘫,管它是斜是歪,是躺是卧,脑袋一垂便算是入了定。
只见这会儿他撑着额头侧身而坐,轻阖眼皮安安静静的模样果真像在睡觉,就连凌厉的五官都跟着变得柔和了许多。
颜战望着跳跃的火苗。
隔着跳跃的火苗,又望着萧惩。
两个身高八尺的男子窝在这一方空间,说到底还是有些窄了,能膝盖抵着膝盖,脸对着脸。他已好久没离这人这么近过,坐这么近,就这么面对面的瞬也不舜地望着他。
“安心调息吧,我守着。”
颜战解下外衫,轻轻地搭在了萧惩身上。
这是萧惩没想到的,不禁手肘一滑打了个瞌儿。借此调整了下睡姿,才将困倦的眼皮勉强掀开一条缝儿,隔着火光瞄了颜战一眼,弯弯嘴角声音慵懒地说:
“谢了。”
这一笑,就笑进了颜战心里。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萧惩,他能看上一辈子。
极致的克制之后便是极致的放肆,待萧惩呼吸逐渐变得均匀,他终于抬手眷恋不舍地描摹着萧惩的眉眼,喃喃地说:“我没生气,我怎会生你的气呢?永远也不会的……”
丝丝缕缕的黑气从颜战冰冷的指尖溢出,随之由萧惩的眉心温柔地钻入他的躯壳。
直到漫天雨幕中出现一道天青色的虚影,执着一把苍凉冷寂的白色纸扇,俯视着二人,就像昔日在冰洞中俯视着那两名一伤一瞎的少年,用凉凉的语气冷嘲热讽:
“一鬼一魔,三界中两个最肮脏龌龊之人,竟然连灵力都融合得如此难舍难分。呵呵,你们两个小鬼——还真是天打雷劈的一对儿啊。”wWw.xqikuaiwx.Com
“轰隆——轰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应景儿,命格话音未落,天边就果然响起几声惊天动地的惊雷。
几乎是同一时间,颜战手中握出一支银质毛笔,瞥也不瞥他,冷声道:“滚!”
“命”怪笑一声,说:“怎么,怕他醒了看到我?”
颜战转了转笔锋,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要毁了你虽然不易,但也不算太难。”
“命”挑挑眉毛:“威胁我?”
颜战扫他一眼:“不,是提醒你。”
“好,有骨气!”
命格颇为欣赏地朝他数了数大拇指,忽又脸色一变,惋惜地直叹气,说:“但是可惜啊,可惜他无论是心里还是眼里,都从来没有你。乖孩子,你难道忘了当初他是多么厌恶你欺凌你,又是怎样抛弃你赶走你了吗?”
一顿,又笑:“哈哈,也对,不仅你忘了,连他自己都忘了,哈哈哈。”
“……”
颜战握拳。
而在一片阴恻嘲讽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声中,命格的虚影逐渐淡去。
许久,颜战自嘲而苦涩地笑了笑,轻声说:“你以为我怕的,是他不记得么?那就错了,其实我真正害怕的……是他想起来。”
他望着萧惩,目光哀伤而痴迷。
似银非银的眼眸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
“呜呜哇哇呜呜哇哇呜呜哇哇!”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突然飘出一阵惊悚恐怖的鬼号伴着类似于童音的尖叫:“二狗来电话啦——”
配合着“嗡嗡嗡”的震动,恨不能将人的耳膜穿破。
声音是从萧惩身上传来的,本是洁白无瑕的玉符此刻正亮起绿灯,就像一只绿色的青蛙一样悬在萧惩腰间扑棱乱跳。
萧惩被吵到,尊贵的眼皮之下眼珠不安地转了转。
要是搁在以前,这么大阵仗他早醒了,但今日许是有颜战在,他格外安心,竟也没醒。
玉符一直响个不停,颜战不禁皱眉,指尖一勾将玉符取在掌心。垂眼一看,果不其然上面写着大大的“玄澈真君”四个字儿,便冷笑着手指往左一划。
直接拒接。
玄澈也是个锲而不舍的,被拒绝了便再打。
颜战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玩弄着萧惩的玉符,不时地往火堆里丢一根柴,待对方再打过来时,没等声音响起来就再次往左一划。
又给拒了。
料他也没什么正事儿,打电话无非是想问问萧惩此刻在哪儿,好过来碰面。
且晾他一晾,让他在外面好好晒晒太阳。
哦不,是淋淋暴雨。
另一边,鹤、玄二人已经着了陆。
玄澈盯着自己的玉符直犯嘀咕:“我小西风这是抽了什么疯儿,怎么老挂我电话!”
鹤翎将船变回碗,仔细用袖子擦拭干净才收入怀中,回头道:“萧厄君不像是个会拒接电话的主儿,你玉符是不是进水了?”
玄澈说:“这谁知道,要不我给你打个试试吧。”
鹤翎说:“那就打打试试吧。”
谁知一打竟打通了。
玄澈顿时气得瞪圆了眼睛:“这萧狗,又他妈耍什么花招!”
鹤翎手搭在脑门儿上遮雨,替萧惩圆话:“许是风大雨大,一时没听到吧。”
玄澈生气地梗着脖子,正要反驳,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说:“不对,肯定是姓颜的那小子从中做了手脚!我就知道那小子来路不明妖里妖气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在亭子里时你没看见吗,他都快把我小西风的魂儿给勾没了,我敢打包票,他绝对是有目的地故意接近!”
“嗯……”
鹤翎也有点儿怀疑,摸着下巴思索着说:“的确,这位颜公子无论是样貌气质还是举止谈吐,都贵气逼人卓绝不凡,的确不像是萧厄君口中说的那般出身简单。”
玄澈说:“何止是不简单,能把萧狗都骗过去,我看是大有来头。”
“……”
鹤翎目光一凝,看着他笑。
笑得玄澈心里毛毛的,道:“看、看什么?”
鹤翎打量着他,说:“可以啊玄澈君,我发现我今天好像要重新认识你了啊。”
玄澈一愣,目光闪了闪,臭着脸没好气地说:“少跟我阴阳怪气的。我知道,不就是你们都觉得我傻,觉得我脑子不转弯,然后刚才却发现我比你想象的实际要聪明一点儿嘛!”
“呵——”
鹤翎轻轻摇头,笑而不语。
玄澈也不再理他,转身又锲而不舍地给萧惩打电话去了。
这一边,颜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终于接通玄澈的电话。
而玉符的另一端,玄澈张口就是怒不可遏的大骂:“艹你妈萧狗,你他妈是耳朵聋了吗,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是不是颜战那小子把你给怎么着了?让他给我等着!他妈的!让他给我等着!你现在在哪儿,该不会是被他拐到狐狸洞里去了吧!Blablablabla……”
叽里呱啦骂了一大通,中间连个崩儿都没打。
直到骂的口干舌燥终于忍不住停下来休息,才发现萧惩一直没说话,便叉着腰喘着粗气说:“怎么,那小子把你的嘴给封了?你为什么不说话?”
颜战淡淡开口:
“你太吵了,换个人来说。”
“………………”
玄澈这才意识到跟自己通话的是颜战,一句“你太吵”虽然攻击性不强,但侮辱性极大,简直要气晕了好吗!道:“你小子这什么语气,这什么态度!这嚣张劲儿,怎么,你是想把我小西风撕票还是咋地?!”
鹤翎听出不对劲儿,问:“怎么了,玄澈君?”
玄澈说:“里面不是我小西风,是那颜的,他点名找你。”
“哦?”
鹤翎挑了挑眉毛,从玄澈手中接过玉符,道:“阁下请讲。”
颜战望了眼萧惩,看他还没醒,才淡声说:“定位发给你了,你们过来吧。”
.
颜战把时间掐的刚刚好。
萧惩刚醒,玄、鹤二人也刚到。
萧惩伸个懒腰恢复神采,正要站起来,就看到玄澈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挽着袖子急头白脸地就要找颜战干架,把他都吓了一跳,忙护住颜战,道:
“你要干什么?”
玄澈一指颜战:“别问我!问他!”
身上还披着颜战的衣服,萧惩解下来还给他,又伸手勾了烤干了的外套,一边穿一边道:“怎么了,说说。”
颜战笑了笑:“第一次用玉符,不得要领。”
萧惩说:“就这?我以为多大点儿事儿。”
玄澈说:“不得要领?!你不得要领你就可以随便挂我电话吗?你知不知道我急都要急死了!我看你摆明了是故意的!”
要不是被鹤翎拉着,他恨不能扑上来把颜战给撕碎。
萧惩摆摆手,说:“行了啊斯文,别闹。”
鹤翎也说:“玄澈君你别那么冲动,兴许人家真的不会用,只是一场误会呢。”
“误什么会,误会!”
玄澈挣扎着想要挣开鹤翎,想踢死颜战脚又不够长,骂骂咧咧道:“萧狗你这明显是胳膊肘儿往外拐,拉偏架啊你!你也不想想他连定位都知道该怎么发,会不知道该怎么接电话?你现在可是宁愿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人,也不愿意相信我了是吧?!”
“外人?”
萧惩低低地笑了一声,挡在颜战身前,漫不经心地翻着袖口的花边,看也不看玄澈道:“说这话之前麻烦玄澈君先搞搞清楚,今日这里,到底谁才是‘外人’。”
“你,你你你你你……”
玄澈被问得一愣,傻呆呆的一个字儿都骂不出来了,只气愤而又不可思议地看着萧惩。
颜战却在萧惩身后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
鹤翎心里直道“完蛋”,硬着头皮跳出来打圆场,说:“我是,呵呵呵我是外人,我是外人。哎呀,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不至于,不至于,玄澈君,咱别忘了来穆安的首要任务,别因为这点儿小事儿伤了咱们神鬼两界的和气。萧厄君,玄澈君也是怕你遇险,一时心急才……”
玄澈没让他把话说完,转身向外:“跟这种人,多余解释!”
萧惩扫了眼他的后脑勺儿,笑:“是多余解释,我萧某也不是那不领情的人。”
玄澈:“哼!”
鹤翎偷笑。
萧惩暗暗给鹤翎比了个大拇指,用口型说“鹤翎君,刚才有劳你拉着他了”,鹤翎回了个“客气”的手势。
注意到跟鹤翎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七八个凡人,问:“他们是?”
鹤翎说:“回来的路上从海里捞的。虽然水势已经控制住了,但刚才路上似乎浪又大了一些,一会儿恐怕还会有海啸,保险起见,暂时还是先别让百姓们回家了,都到附近的山上躲躲吧。”
“也好。”
萧惩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一名老者说:“我们都是镇上的人,原本是想坐船逃到邻国去的,谁知道半路上竟然翻了船……”
玄澈回头:“你是镇上的人,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老者无辜地说:“也没人问啊。”
玄澈还是比较有胜负心的,关于城门上的字到底是什么之前一直跟吉吉争执不下,便道:“那我现在问你,你们这个镇叫什么名儿?是不是叫‘浮尸镇’?”
“啊?”
老者一愣,说:“你怎么会觉得是‘浮尸镇’呢?”
旁边的一名青年道:“怎么可能是浮尸镇,这么晦气的名字亏你叫得出口,我们叫‘消厄镇’,消灾祛厄,很吉利的。”
“消……消厄镇?”
玄、鹤二人皆为惊愕,不约而同地看向萧惩。
萧惩说:“你俩看我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人家是‘消除’的消,不是‘萧索’的萧。”说话时低着头,跟没事儿人一样摆弄着自己的烟袋,把里面的烟丝掏出来看了看,不无惋惜地说:
“怎么都湿了,真是糟践东西哦。”
玄澈狐疑地瞥了瞥他,收回了视线。
“欸——”
老者叹了口气,说:“什么消厄啊,要是真的叫‘消厄’就能消厄的话就好了,镇上也不会发这么大的洪水,我们也不至于逃难到半路船被浪头打翻,整船的人只活下来八个。”
这话越听越不对,鹤翎忍不住说:“大爷,您说话就说话,怎么还骂人呢?”
老者一头雾水:“我没有啊。”
“怎么没有。”
玄澈说:“你说‘萧厄’不‘消厄’,这不分明就是在打我小西风的脸吗?”
萧惩试图把他的宝贝烟丝搁手心里烘干,口中碎碎念:“打脸还不至于,人家实事求是,我也没那么玻璃心。”
但这话声儿很小,也就离他最近的颜战听得见。
颜战的喉结滚了一下,无声无息地攥紧了手指。
“老头儿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啊,你们是去逃难的,本道长可不是。”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里突然传出一道略显尖细的声音。那是一个身穿道袍的睁眼瞎,俗称瞎半仙儿,他须发皆白,衣服脏兮兮的看不出颜色,就是他在大放厥词:
“我是去抓鬼的!”
抓鬼?
玄、鹤二人又一次看向萧惩:嗯,鬼王就在这儿呢,但你确定敢抓?
帷帽之下,萧惩扬了扬眉毛。
那瞎半仙儿手里还拿着一只黄色经幡,上书:
“卜卦,相面,看风水。”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皮肤黝黑的小女孩儿,七八岁模样,扎着两个红头绳,又瘦又小,衣服同样脏的看不出原色。
躲在瞎半仙身后,眼神显得怯生生的。
这瞎半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张口就来:“你们别看我瞎就不信我道行高深啊,我从心里就能看出来,在场所有人之中,有四个不是人!”
鹤翎十分捧场,笑着说:“哦,说来听听?”
瞎半仙牵着小女孩的手,翻着白眼儿一扫众人,道:“在我们之中,有两位天神,一位鬼王,以及——”
一顿,瞥了眼颜战:“一位魔尊。”
鹤翎脸色微变,快速地与玄澈对望一眼——
这半仙儿好像有点儿功力,正确率高达四分之三呀。
但,倘若并非是四分之三,而是全中呢?
两名神官,自然指的是他俩,一名鬼王,自然指的是萧惩。
那,这魔尊就是……
二人猛地望向颜战。
玄澈更是直接将星矢抄在手中,鹤翎也握紧了他的打狗棍儿。
萧惩见他俩一副要打仗的阵势,很是不理解地问:“那什么,魔尊,很可怕吗?”
玄澈瞪了他一眼,说:“这次不怪你,你无知者无畏。”
“……”
鹤翎点头:“可怕,超级无敌可怕,,简直是诸天神佛的噩梦。”
“……”
萧惩下意识偏头看了眼颜战,他至今未敢笃定,但隐约间也有一丝自己的猜测。
几乎已经成了众矢之的,颜战却还气定神闲,对瞎半仙露出个谦和的微笑,道:“道长能否说得再仔细一些,究竟谁是天神,谁又是魔鬼?”
“当然!”
瞎半仙挺起胸脯,信心满满地说:“这两名神官,一位是福星,一位是财神。”
说着,分别指了指萧惩跟颜战。
颜战淡笑:“道长果然慧眼。”
玄、鹤、萧:“………………”
福星是什么鬼,明明是煞星啊摔!不过,四人中的确只有颜战的衣服最漂亮,发饰也最精致,看起来最像是财神爷本爷。
只是可怜了端着破瓷碗穿着乞丐服的真财神,鹤翎君。
好在鹤翎并不介意。
发现只是一场乌龙,这瞎半仙儿是个满口胡诌的神棍,反而还觉得很有趣,呵呵呵地一笑而过。
玄澈却有点儿不开心,他倒是盼着瞎半仙能指认颜战是魔君,好找个理由跟颜战干上一架,黑着脸说:“你是真瞎啊!”
瞎半仙跳起来,指着玄澈的鼻子说:“住口!你这个魔头!”
“哈哈哈哈——”
萧惩和鹤翎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的天哪!”
玄澈气急败坏地说:“瞎子就是讨厌!”
萧惩几乎是下意识地说:“跟傻子比,瞎子可要可爱得多。”
玄澈一愣:“萧狗,我骂瞎子呢又没骂你,你也要管?”
萧惩直接蹿火:“嘿,奇了,我管你骂谁。但骂瞎子就不行,我就得管!”
玄澈说:“为什么?!难道、难道——”
忽然想起什么,说:“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那个……”
“安静!!!”
没等玄澈说完,一直在旁边揪胡子的瞎半仙儿突然大喝一声,用招子的一头指着萧惩,说:“阁下说话的声音,似乎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嗯?”
萧惩做了个黑人问号的表情,说:“有、有吗?”
瞎半仙道:“不会有错。”
萧惩干笑,往颜战身后退了半步,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老神仙您知交遍天下,一看就是故人太多了,偶尔认错一两个也不稀奇。”
瞎半仙儿招子一挥,眼神骤冷,道:“少跟我这儿打哈哈,我可是追了他整整八百年呢,怎么可能认错!”
说着,伸手就去抓萧惩的命门。
颜战一个旋身将他挡开,未让他碰到萧惩分毫。
瞎半仙还想再追。
这时,身后的小女孩儿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爷爷,爷爷。”
瞎半仙随之动作一顿,态度忽然又莫名其妙变得十分温和了,对萧惩抱了抱拳,说:“是贫道听错了,抱歉抱歉……”
变脸的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萧惩说:“没关系,没关系。”
与颜战对望一眼,读懂对方的眼色,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小女孩身上。
方才没注意到,这小女孩虽然小脸儿和衣服都脏兮兮的,但脖子里挂着的一只彩漆镂雕铜瓮却十分精致,用一根细麻绳穿着,金灿灿的镶嵌着彩色宝石。
看到铜瓮,萧惩眸色微沉。
半蹲下身,问:“小妹妹,你脖子上的东西,是什么?”
小女孩儿躲在瞎半仙身后,弱弱地说:“彩、彩色的小瓶子。”
萧惩笑眯眯地:“哪儿来的?”
小女孩儿害怕地往后退了半步:“海、海边儿捡的。”
“哪里的海边?”
“……”小女孩儿指了指山的那边。
萧惩顺着看过去,略一沉思,又收回目光。直起腰,在兜里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便往颜战的耳边凑了凑,低声问:“你身上有糖吗?”
颜战笑了笑,没回答,而是朝小女孩走去。
只见他蹲下身俯在小女孩儿的耳侧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接着动作温柔地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等把手从小女孩头上拿下来时,空空的手心里已经躺了三颗水果糖。
红黄绿,透明的糖纸,饱满可爱。
小女孩望着糖,眼睛都亮了,舔舔嘴唇,一颗一颗把糖果捡走。
想了想,又低头取下铜瓮,搁在了颜战的手心里。
颜战回身,拉过萧惩的手腕,又把铜瓮轻轻搁在了萧惩的手心里。
萧惩抬眼,笑:“行啊,我都没说你就知道我要干什么。”
颜战也笑,温声说:“很好猜的。”
萧惩瞥瞥嘴:“让你承认跟我有默契,这么难吗?”
颜战只是笑。
小女孩吃着糖,牵起瞎半仙的手,乖乖地说:“走吧,爷爷。”
“走走走,走。”
瞎半仙附和着,转身就要离开。
萧惩喊住他们:“你们爷俩儿不跟着一起上山吗?待会儿可能还有海啸。”
瞎半仙挥挥手,说:“你们去吧,我们祖孙还要去抓鬼呢!”
“嘿,这倔老头儿。”
萧惩笑了声,把背上的伞解下来扔给他,道:“这你拿着吧,趁这会儿风小,给孩子遮遮雨!”
瞎半仙收了伞,道了声谢。
望着祖孙二人远去的背影,萧惩说:“我很好奇,你刚刚都跟那孩子说了些什么?”
颜战说:“你不都看到了?”
萧惩看他:“就用糖做交换这么简单?”
颜战弯了弯嘴角,说:“就这么简单。”
萧惩笑:“我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
说归说,但也没继续追问。对方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儿吧,这一点他倒是愿意相信颜战。
而远远看去,也不知道是瞎半仙儿拉着小女孩儿,还是小女孩儿拉着瞎半仙儿,他们祖孙二人就这样匆匆地消失在了雨幕里。
至于老者和其他几人,则都是镇上的人,也算有些威信。
萧惩便请他们去召集全镇幸存的百姓,一起往最近的高地迁移。当老者组织好人群时却发现萧惩他们几个不跟自己一起走,便问:
“几位恩公要去哪里?”
萧惩指了指方才小女孩儿指过的那座山。
“你们要去折柳山?”
老者突然脸色大变,道:“不能去!那山上闹鬼!”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穿成炮灰攻后我禁欲清心更新,第 49 章 有鬼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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