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用如此认真的眼神审视一个人。他一直觉得没有人值得他这么认真，这世界上有无数的人，有无数面孔和大脑，他没有欲望去审视。
所以他在审视祝曲泱的时候，一时间脑子里涌出了无数的思想碎片，像一把碎沙，他无法及时拼凑出来。
太多、太杂乱想得他有些头痛。
他看着祝曲泱，祝曲泱也看着他。他知道祝曲泱是看着他，而不是他手中的透明罐。
“小老板，给我。”祝曲泱平静地说。
东方攥紧了手中的透明罐，这份重量真实地存在着，在他手心里，拽着他的心。
他紧绷着嘴角，抬腿向祝曲泱走去，他们之间相距的几步之遥在秒为单位的阈值中结束。
“给你。”东方不悦地板着小脸。
祝曲泱飞快地抽走了他手里透明罐，好像怕他反悔似的。
“我不反悔……大不了再陪你去一趟那鬼山谷。”东方说。
“嗯，谢谢你。”祝曲泱点头，很快，他把注意力转回铡刀上。
祝曲泱将孢子溶液倒在随身携带的织物上，涂抹在刀刃的那侧……
一滴、两滴、三滴……他严谨地使用少于三分之一的量。
一秒、两秒、三秒。三秒之后，孢子像找到了新的乐园，刀刃像是被烧熔般疾速锈化——哪怕是淬满血腥的刀刃，和这些孢子比起来也不算无情。
“好了。”祝曲泱把多余的溶液抹去。他脸色苍白，眼睛却闪闪发亮。
铺天盖地的血、残忍的寄生孢子、寒光烁烁的铡刀。这样的场景明明应该让人遍体生寒，但东方却好像看到了光，暖融融的光。
这个时代还有“拯救”，多么奇妙的事情。他还以为这个世界只剩下“迫害”，你夺我一点，我占你一分，都不得好死。
奇妙的祝曲泱。
“喂，可以了，你不打算给自己剩一点？”
祝曲泱晃了晃透明罐，笑着说，“这不还剩了一点。”
东方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大人物，我陪你当英雄。”
祝曲泱愣了一下，他笑得更开心了，这么惨还能笑得这么开心的人，实属世间罕见。
东方扶着祝曲泱站起来，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了，两个球穿一串——冰激凌门童。
“小老板，你现在明白了吗？”奇快妏敩
明白了，不能更明白。
但是生气，不能更生气。
“走吧，我们去见水晶女王。”
两人跟着冰激凌门童进入电梯，自从知道了这家伙也是个机器人，东方再没有和他搭话的兴趣。
没想到冰激凌门童主动开口，“喂，两只臭虫，没想到你们能活到现在，怎么样？第九层，是不是很美……咦？你怎么还活着？”
东方没它，抄着胳膊靠在一边，等待升降梯到位。这座升降梯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急停一会儿降速——东方猜测所谓的“第十层”或者“第十一层”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层数。
“哐当！”升降梯发出一声巨响之后停了下来，冰激凌门童戳了戳自己的前胸盖，上面出现楼层数——“第十层”。
东方懒得多说，扶着祝曲泱走出梯厢。
他深吸了一口气，很好，没有血腥味。起码没有血腥味。
这里很安静，目力所及之处一片空旷，地面铺就草编垫子，四周都是门，上面绘有清雅的图案。
东方疑惑地扭头看祝曲泱，大少爷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明就里。
两人现在原地，忽然一声清喝声响起，“嗨呀——”
东方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就挡在了祝曲泱前面。
喝声过后，一段轻快又苍劲的弦乐声骤然响起，铺天盖地而来——当然，在东方这种中心城底层打工人听来，这种旧式弦乐就是一种吵吵闹闹又无聊的音乐，只有老年人和文艺青年才能欣赏。
接下来的节目更让老年人和文青狂喜，只见正对他们的那扇门被拉开，一群穿着长袍的少年乌泱乌泱地跑起来，列扇形舞队——犹如这些舞者太过年轻，以至于东方分辨不出这是一群男孩还是女孩，但头发是一模一样的短，和第八层的男舞者很像。
“水晶女王的审美还真是固定。”东方吐槽。
祝曲泱靠在墙上，他看上去很疲惫，只剩最后一点力气兀自支撑着。
东方也没心情看这牢啥子歌舞，这群舞者瞬间占据了整座大屋，密密麻麻，连屋子都变小了似的。
少年舞者们跟着苍劲的弦乐翩翩起舞，长袍翻飞，动作优雅克制，倒是很有几分清雅文气。
可惜东方不喜欢看歌舞，祝曲泱不喜欢文气。
祝曲泱靠在墙上，抬手顺了顺东方的额发。
东方那服帖了几个小时的额发又开始炸毛，就像这个小家伙的性格，高兴的时候不吝啬笑，生气的时候不吝啬怒，生动鲜活，野性难驯。
“小老板…”祝曲泱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他靠着墙，腿弓着，所以比站直的东方要矮一些，东方第一次获得了微低头听祝曲泱说话的机会。
两人靠得很近，东方一侧脑袋，嘴唇就蹭在祝曲泱耳廓上，由于他渴水，嘴唇上泛起小小的干皮，所以还在祝曲泱细嫩的皮肤上挂了一下。
只消这一下，东方立即感觉到神经末梢疯狂战栗，脸瞬地红了。
他不知所措，下意识地伸出手，在祝曲泱的耳朵上轻轻地揉了一下——揉完他意识到，艹，这更不对了。
“小老板…”祝曲泱语气半是抱怨半是撒娇，“我本来要跟你说正事呢！你可好，这么……撩拨我。”
“我没有。”东方理直气壮地矢口否认。他擅长随时随地理直气壮。
“好，你没有，让我掐回来。”祝曲泱笑着捏了一把东方的腮边肉。
少年舞者们有些强大的心理素质，哪怕观众只有两个，哪怕就连这仅有的两个观众都在心猿意马、打情骂俏，他们都非常敬业地跳着舞，表情和眼神都丝毫不变。
东方突然觉得，这不会又是一群机器人吧？
忽然，东方看到了一条银线从舞者间笔直地穿了过来！
银线？什么银线！那是一颗银胆子弹在向他们飞来！
眨眼间，子弹已经近在眼睫，东方脑子里闪过很多种想法，但他的身体比大脑更早作出选择——
东方瞪大双眼，子弹怎么在他的视线中越来越远？
下一秒，巨大的血花开在祝曲泱的胸口！
“祝曲泱！”东方目眦欲裂，他接住祝曲泱被子弹打中疾速后撞的身体，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那朵巨大的血花在猛地撞进他眼里，恍惚，不真实，他一瞬间胆寒眩晕，胃里翻江倒海，又开始想吐。
“祝曲泱！祝曲泱！你他妈！”东方用手捂住血花，但血花越来越大，越来越鲜红，祝曲泱的脸色也越发苍白。
“你…你别死…你别死啊…”东方从没听过自己发出这样了声音，咬破了舌头也浑然不觉，直到满嘴都是血腥味，他崩溃地抓住祝曲泱的肩膀用力摇晃。
祝曲泱死了？
祝曲泱就这么死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眼前多了一个人，那人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此时正用拇指顶起自己的帽檐，对两人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这个笑容混合着狡猾、狰狞、志得意满，还有残忍。
东方在一瞬间认出了这个人，这个杀死祝曲泱的人就是他们在蓝天镇小酒吧里遇到的哑巴酒保。
东方一把抓住酒保，他的声音又沉又怒，如同闷雷，一字一顿地说，“你、偿、命。”
酒保笑着摸枪，准备再来点下，送东方上路。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的志得意满，像撕一张纸一样轻易地被从他脸上撕去。
“你是在找这个吗？”是祝曲泱的声音，虽然虚弱，但那是祝曲泱的声音没错！
东方心头一阵狂跳。祝曲泱仍然靠在他怀中，但睁开了眼睛，他的手里多了一把小型手/枪，他的食指套在机关环中，转着枪。
他看着酒保，眼神里带着嘲笑、狡黠、怜悯和意料之中。
比酒保的傻笑帅一万倍！
祝曲泱太帅了！
“你！你什么时候？你没中弹？”酒保气结。
“你难道不知道我擅长偷吗？酒保先生，你的功课不过关啊。”祝曲泱撑着东方膝盖，慢慢坐起来。
他气定神闲地看着酒保，继续转着手里的枪，微微眯眼，他的声音在弦乐中依旧无比清晰，“‘二’，你看，是谁死了？是我祝曲泱吗？”
弦乐还在继续，少年们还在跳舞，顷刻之间，胜负已分。
东方偷偷抹了一把眼角，他还不忘揪着酒保的领子，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小保镖，虽然少爷又自己搞定了一切，又装死又偷枪。
啊，好气啊！
“三少爷，是我输了。”酒吧低下头叹了口气。
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竟然从衣服中“溜”了出去！
“艹！”东方手里只剩一件衣服，猛地往地上一摔，起身就要去追酒保。
“别急。”祝曲泱拽住东方，他从口袋里摸出来另一样东西，举起来给东方看。
是一只银色匣子——关主的身份卡。
东方笑起来，情绪上来，他抱着祝曲泱“吧唧”了一口，“你可真会偷！”
祝曲泱哈哈大笑，忽然他捂住胸口，痛苦地咳起来。
“你不是没中弹？”东方惊。
“我穿防弹了……撞得肋骨疼，小老板亲亲。”
“……”
亲…就亲吧。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曲泱戈之谷更新，第 41 章 第 41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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