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猞猁“嗷嗷”地低嚎，垫着爪子慢吞吞地往前爬。
两人一猫站在火山口沿上往下望，整个火山谷里充斥着热气和水雾，朦胧间只能看清主建筑的样子——不属于任何一种传统建筑物的形状，它像一个躺着的圆螺壳，在雾气中呈现出一种古典而诡异的黄铜色。
“是鹦鹉螺。”动物知识小百科祝曲泱说。
“什么螺？”
“上古掠食者，鹦鹉螺，它的内腔分割出很多小房间，而且无限接近于黄金分割。”祝曲泱两眼放光，“是很有魅力的一种动物。”
东方扯扯嘴角，“好吧。”
“咱们怎么下去？”东方问。
“之前是有电梯的，但现在…”祝曲泱挠了挠脑门，“估计早已经废弃了。”
东方踢了一小块石头，小石头沿着斜坡轱辘轱辘滚下山崖，下面的情况云深雾罩，但听声音应该不高不也陡峭。
两人简短交流了一下，用安全绳彼此连接，东方看了眼脚下二倍速舔毛的小猞猁，干脆一矮身把这只毛茸茸扛在了肩上。
“真沉。”东方不满地说。
“嗷呜呜……”猞猁委屈地叫。
坡道果然和预期的一样并不陡峭，砂土湿湿软软的，却红的刺眼，看久了让人眼晕。
很快，白茫茫的热浪淹没头顶，东方觉得有几分窒息，猞猁嚎叫一声从他肩上跳了下去，一溜烟不见了。
视野受限，东方拽了拽腰间的安全绳，很快收到那头祝曲泱的回应。
终于，两脚踏上了平地，却是“啪叽”几声，好像是踩进了熟透的烂果子堆，脚下粘腻异常，一股淡淡的腐腥味混着热湿气涌进鼻间。
东方低头一看，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满地猩红色的泥浆，粘稠地沾在鞋底……他们，踩进了血泊里。
“莫慌莫慌莫慌。”祝曲泱伸手抓住东方的胳膊，但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挺慌的。
东方艰难地动了动脚，那种粘腻感，带着胶粘拉丝的……“呕！”东方捂住嘴干呕起来。
“等等，等等。”祝曲泱弯下腰。
“卧槽，你疯了吧！”东方眼见着祝曲泱把手伸向血糊成一团的地面，他觉得自己也快疯了，脑袋里“铛铛”直响。
只见祝曲泱用指尖挑起一根血红色的丝状物，上面沾着死火山特有的红砂，忽然祝曲泱大笑起来，恶作剧般把手里的血丝扔到东方身上。
东方后跳躲开，同时也看清了，那只是腐烂的菌丝上沾满了红砂。
“你是不是欠揍？”东方捏起拳头朝祝曲泱扑了过去。
高度紧张后的放松难免失控，东方把祝曲泱扑倒在了猩红的菌丝滩里。
越是肮脏、狰狞、血腥的地方，越会将美色衬得艳丽无方。
东方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因为祝曲泱的美貌而心动，但当祝曲泱躺在“血泊”里，微微勾起唇角，眼睫低垂，竟有一种超越生存与死亡的美。
仿佛那不是菌丝和砂土，而且玫瑰的尸骸。
“怎么办……”东方低声喃喃。
“什么？”
“……你的脸，好伟大。”
祝曲泱笑着抬手轻轻盖住了东方明亮乌黑的双眼，男孩英气十足的鼻梁和下颌，却还带着几分青涩和幼态，如同一只背离族群的、孤独的小兽。
他牵好了自己的小兽，潮热的气浪变成潮热的思想，和满地的猩红一起拥吻。
东方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裹满了让他想吐的血红菌丝，他和祝曲泱像两个偏要下雨天在泥地里打滚的顽劣孩童。
但这种直面恐惧物的感觉让他很爽，不仅直面，而且打碎，并凶悍地滚了一身。
菌丝沾在皮肤上，竟然是微凉的，东方用手指碾了碾，红黑色的汁液里散发着蘑菇的辛呛和腐败气味。
祝曲泱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看了一圈，苦笑道：“这里怎么能住得了人呢？比露宿雨林里还要艰苦。”
视觉渐渐适应了雾气，苦暑城的貌态也大体展现出来，除了满地猩红色的菌丝泥浆，还有大量挂缠在……因为缠得太多太多导致并看不出来那里挂着的黑黝黝的藤蔓，以及一个又一个污脏的水池，上面热气蒸腾，应该就是零八先生所说的温泉。
火山喷发后，地底积攒了大量的地热与地下水汇集，形成了天然的温泉。
两人穿过成帘的藤蔓，走到有建筑的地方，才意识到刚刚他们打滚的地方应该是苦暑城的广场。
而在广场后面，金铜色的建筑群落才是苦暑城真正的“城”。
除了中心是一颗巨大的鹦鹉螺只在，其余建筑的形态也异常古老庄严，分布紧凑对称，比起现代建筑多使用利落的流线型，这里的建筑体也基本都是严格的对称貌——除了主建筑鹦鹉螺壳。
东方指着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小房子，“先进这个？”
他话音还没落，小房子“啪”得亮起了灯。
白惨惨的灯光透过雾气落在猩红的地面上。
东方打了个哆嗦，酷热难耐的苦暑城里竟然有一丝丝冷意从脊背后面爬上来。
这时，小房子的阁楼窗打开了，一个长发女人探出头来，冲着两个“咯咯”直笑，一边笑，一边往楼下洒着什么东西。
东方硬着头皮凑上前看，顿时头皮更麻了——女人洒的竟然是某种动物棕黑的毛发！
“……还、还要进去吗？”祝曲泱满脸扭曲。
东方僵硬地转过头，“她、她不会把那只猞猁宰了吧。”
祝曲泱顿时脸色煞白。
两人再抬头看的时候，女人已经缩回房间里，但她“咯咯”的声音却阴魂不散，好像还在耳边回荡。
东方深吸了一口气，“进、进去看看，死要见尸。”
祝曲泱沉痛地点点头。奇快妏敩
小房子的门虚掩着，仿佛是知道他们会进来，又好像是在诱惑着他们走进去……
泥泞湿黏的地面，空气中腥咸腐败的气味，霎时出现又消失的诡异女人……无不让人头皮发麻、眼珠充血。
两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小房子的门。
里面竟然是干燥的，也没有臭味。
但是空无一物，只有一扇闭合着的门，上面插着一串黄铜钥匙，正在无声的摆动。
东方指了指门。
祝曲泱点了点头。
东方握上了门把手，还没等他用力，把手拧得非常松，“吱呀”一下就开了。
门内，一个穿着破烂的中年男人惊恐地转过头，而他怀里蜷缩着的，赫然是那只猞猁。
三人都似乎偷偷松了口气。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在高度的紧张后，东方声音有些干哑。
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阁楼……”
还没等祝曲泱说完话，男人便疯狂的摇头，“什么阁楼？我从来没有上去过！”
祝曲泱微微皱眉，“我还没说完话。”
“我只是来探险的旅人，没有钱没处落脚借住在这里。”中年男人抚摸着猞猁的脑袋，试图平复发抖的声音，“阁楼，我从来不敢上去，那里拴着胳膊粗的铁链，可能是有什么野兽吧……”
“有可能是比野兽更可怕的东西。”祝曲泱神情平静。
中年男人立即又惊惶起来。
“你为什么要留在这种鬼地方？”东方问。
中年男人脸上露出奇怪的向往的神色，“因为，这里有个女妖。”
东方内心：没错，就住你楼上。
“你们有没有听过塞壬的传说，在海上航行的水手——”
祝曲泱打断他，“不用讲了，这个故事全世界人都听过。”
“这里也有一个塞壬，城堡里的塞壬。”中年男人慢条斯理地说。
“什么意思？别卖关子。”东方不悦。
“她的歌声是那样动人，飞鸟听到会痴迷坠落，野兽听到会自相残杀，水中的鱼，也会为了听她唱歌而渴死在岸上……”
“你会为了她住在鬼屋里。”东方面无表情地吐槽。
“她每天零点过后就会歌唱，只有主殿才能听到，但主殿每一个房间都能听到……”中年男人痴醉地说，“这大概就是她塞壬的魔法。”
“疯了。”东方说。
“她站在一个鸟笼里，身后是悬浮在空中的乐队，乐声不停，她也不会停，要唱一整夜。”
“越说越离谱。”东方说。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我是探险者，我们这样的人会对危险着迷，即使在探险中死掉，也会微笑着死掉。”
东方和祝曲泱交换了一个眼神，静悄悄地退出了屋子，并把房门关紧，拔走了那串黄铜钥匙。
“他在说谎。”东方说。
祝曲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确实不对劲，难道刚刚那个阁楼上女人就是他？”
祝曲泱的思维太跳跃，东方一时语塞，“……”
“你说，他哪里撒谎。”
“他说自己是探险者，但屋子里一件装备都没有，他身上穿的也是最普通的衬衣和正装裤，怎么会有人穿这样的衣服探险。”
祝曲泱点点头，“不过，那只猞猁应该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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