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白色房间，白色病床上醒来，身边人在凄凄切切中双眼用他理解的凛光注视他，一切都是在准备重新开始的模样。他似乎可以永远记住这个场景。
清理干净的指甲被翻出来，包裹着一层一层的白纱布，他忍不住似的动着手指，十指连心却使他全身抽动，伤口苏醒犹如草木复苏，枯木逢春是祸是劫的享乐，他也没明白。
于是在他能记清的暴风雨次数后的八年，顾盛兴躺在同样很白的病床上注视他，眼前人无论怎么变都改变不了那藏在骨子里的血液证明，那就好像怎么也让人无法反驳又苦苦追查的的犯罪证据一样。
顾盛兴年轻时英俊帅气，到现在却也依旧，虽说本就病痛折磨，却又精神焕发不像个垂死之人。
“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这是父子俩分别许久后的第一句话。
顾城看了一眼病房里唯一的椅子，没有坐下，“很好。”
“快，坐着。”顾盛兴指了指椅子，从桌子上拿起苹果和水果刀，顾城这才坐下，“你我之间就不用再拐弯抹角了。”
顾城把椅子拖的远些之后坐下。
“你也看到我的样子了，不然我也不会让盛情急匆匆的跑来然后想办法让你来见我，我要是有那个气力，现在应该就是坐在你住的那个房子里了。”
顾城看着比自己还要精神的顾盛兴，兴致缺缺道，“是吗。”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爱答不理。不过，以前，你小小的，我一只手都可以把你提起来，胳膊一抬就把你抱在怀里，到了现在，我甚至一双手都托不起你一只手了。”顾盛兴沉重的叹气。
顾城对他，还不比他手里的苹果很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见顾城迟迟不开口，顾盛兴的语气依旧尽量显得耐心，“你问问为什么一定要让你来，或是——不谈论谈论秋末？”
顾城皱眉，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说这些做什么？”
顾盛兴一笑，“你还看不出来吗？我是来给你留遗言的。”
顾城也被他这逗笑了，对他就如同对一个开了个感冒病单的人闲聊，“那你要给我留什么遗言？”
顾盛兴把苹果皮削断之后，把苹果放进果盘里，再不紧不慢拿出一张密密麻麻的纸单，然后自己大致扫了一眼才说，“我要你在我死后，不允许你再对季雪和顾川，再有任何怨言。”
顾城以为他会说些什么，这样的开场白倒让他意外，“我有什么怨言？”
“你难道不是一直都在记恨他们母子？”
果然还是自己的亲爹，只要一开口就能让顾城无语，“他们没什么让我记恨的。”
“不，顾城，你一直记着。”
“记着的只有你们。”顾城否认，已经有了想离开的冲动。
“在意你才会替你记得，你以为我只是记得吗？我也恨啊，我恨我这个当爹的不是，我也一直都在补偿你了，而你呢？你一直斤斤计较将错就错不知悔改，还怪罪其他人，牵连顾川，难道你被拖进去就没有你自己的错？”
顾城看着他，眼见心犹寒，站起身。
“站住！”
“你的遗言要是这些，我听的进去，你放心。”
“明明是你自己不好好跟着顾川被人拖进林子，你还怪了顾川了！你记恨他这么多年，每天早出晚归，在外面一直鬼混！故意败坏自己的身体成这幅模样，是不是最后也要去怪季雪没照顾好你了！咳咳！”顾盛兴不受控制的咳了两声。
顾城指尖一缩，“您就当我是自愿的吧。”
“自愿？你自愿什么？我的儿子被别的男人拽进林子上了，我不气？我恨不得杀了那人渣！可最后？最后只有我替你气不平，你却在自甘堕落，世界上小孩儿那么多，你确定没了你真会怎样？”奇快妏敩
“这世界没了谁都不会怎样。”顾城眼眸低垂，轻声道，“反正来去都匆忙，那就早些结束了好。”
顾盛兴抓起身后的枕头，软绵绵的砸在了顾城身上，“有些人活着都来不及，你！我生个儿子就生个这么孬的，我真是中了头彩！你真是让我好不意外，顾城！”
“那你又为什么非要带我走。”顾城有气无力道，突然觉得一股子恶心气堵在了自己胸口。
“我爱秋末，却也没办法放着顾川他们不管。”顾盛兴露出嘲讽的笑，“我把你带走，就是不想让你拖累了她。我知道季雪当初怎么对你的，但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也依旧对你不管不顾。”
“那你成功了吗？”
“所以你觉得以前到现在的日子，苦吗？”
顾城侧过脸低头偷笑，“合你心意。”
“顾城，人只要活着，就没有不苦的，只有死人才没有感觉，这些我早就教给你了。”
“我知道，你就是想让我成为现在这样而已。”
“三个孩子里，只有你是特别的，顾城。”
“原来只要命短就可以足够特别。”
“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对我失望，你说你对我失望。”顾城指着自己，“你说的每一个字，要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我甚至可以当做没听过，可你亲口说出来可就不一样了，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已经没感觉了，可你不一样啊。是我对你失望透顶，你凭什么说我让你失望了，你凭什么？凭你是我爸，凭你把养大，你说是不是？”
“不然呢？我就凭这管着你的，不然我养你干什么？把你养着玩的吗？要是别家孩子这样，我会管吗？”
顾城深吸一口气，总算是意识到手机的消息提示，这既是提示，也是警告。
“那你就当之后没我了吧。”
“你真就心甘情愿鬼混下去？”顾盛兴边说边摇头，“你把顾家当什么了，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一个姓氏？一个形容词？”
“我哪敢。我反驳不了你，无论你怎么说都是我当儿子的不是，我也总不能怪你当爹不称职，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没再想过责怪顾川，我只是记得那场雨而已。”顾城举起双手做投降姿态，“你是对的，是我的问题。”
“我已经用了够多药了，我到现在还在想要不要把药给你。”顾盛兴凝视他，“可你连你自己都控制不了。”
“我没怎么吃药了，不用了。”顾城冷淡道。
“你不吃你怎么活？你真的觉得能撑下去？不是什么都可以忍忍就过去，更何况你还忍不了。”
“我不是你，我不需要去偷日子来活。我走到哪里了，就停在那里。”
“你真当自己这样就能随遇而安了？你还真是和我年轻时一样，不过我现在还是结婚生子了，活成这样子虽然还不够本，但也是能图个新鲜。”
苹果表层开始泛黄。
“没什么我就走了。”顾城把枕头捡起来放在床边。
“我说的你都记下了？”
“记下了。”
“你一直都很听话，所以我才会很放心你，但也就是因为我太放心你了，你才会肆无忌惮，顾川他本就没做错什么，你们差不多大，本不该有那样差别的待遇。”
顾城转身背对着顾盛兴。
“你一直麻烦着秋末，也该自己走了。”
“嗯。”顾城闷声应他，头也不回的出门。
他轻轻把门关上，摸摸自己的嘴唇，低头看见血液渗透进自己的指甲里。
“小城！这是怎么，怎么流鼻血了！老顾，老顾快拿张纸来啊！”
顾城目空于前方，感觉自己指尖一直都在抽痛，像是有人在自己的指甲里剔进了细针，抽丝剥茧根根分离。
“好痛……”
“什么？”夏婉拿来纸张给他擦血，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快把头扬起来，小储！小储快去拿水来。”
“不用了。”顾城接过纸张自己按住鼻子，“谢谢。”
他只是觉得脑袋昏沉，这是他近期常有的迹象。
“小城，快坐着，过来，小城。”夏婉牵着他坐下，顾城无法，只好顺着她，然后看见顾盛情进了病房。
明明手上什么伤也没有，可他依旧能感觉到十指连心的钝痛如针扎一样折磨他。
“感觉好些了吗？”夏婉接过顾储打来的水递给顾城，拍着他的肩膀。
“已经好了。”顾城接过水，小抿了一口。
顾储站在一旁看着，看见顾城的手微微颤抖，像是有些握不住了水杯一样准备随时脱手。等到鼻血差不多要止住的时候，顾城站起身，眼前黑白一片，不省人事。
依旧站在不远处的蒋明夫妻被吓了一跳。
“顾城倒了！蒋明，蒋明！”晓儿急忙抓住蒋明的袖子。
“你别急，你着急有什么用！”蒋明赶紧抱住晓儿，“顾城他虽然是一个人来的，但身边有人，医生护士都过去了，你别瞎操心，担心自己！”
“不行，可是顾城他，他是出病房倒下的，我得去看看他！”
“你已经在这里站这么久了，我们该回去了，这件事得问程琛，要是程琛都不知道，我们何必给他徒增烦恼，他有意瞒着，你干什么给他拆了啊！”蒋明尽力劝阻她，“我还是那句话，顾好你自己！”
“顾城他，他……”晓儿依旧看着顾城倒下的地方，“这小孩怎么都让人这么心疼。”顾城刚出来时晓儿就一直看着他，不知道他脸上的阴霾，可她总觉得顾城站在晨雾里，让人看不清又让人心冷。
“好了好了，会没事的，没事的，你放心。”蒋明安抚晓儿，“你要是真关心他，之后我去了解，你到时候就只需要等着我的消息就好了，你挺着个大肚子，想放你走我还舍不得呢。”
晓儿依旧很勉强的点头，她心里始终放不下。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此去更新，第 79 章 79.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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