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绪仍然是过着自己的日子，圣上上次见了绣作，喜欢非常，见苏绪有想学画之心，也常恩旨让听雨阁的人能从宫廷画院从请些佳作来赏玩临摹。
至于承宠，一月也有三四回，比之欣昭仪和徐袖云是不如的，但若在旁人眼里也是艳羡的。
圣上对展岚的兴头过了一两月也就淡了，毕竟她面容如冰雪，性子更是安静得有些冷。
玲珑阁和品韵阁那里也是没什么春意，但陈静慈常和颜清来往，心胸也开阔许多，又开始学笛，派遣时间，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反而是王采女王婉，在圣上那里渐渐得宠起来，近与苏绪比肩。
这日午后，望舒阁林婕妤派人来请。苏绪心知必有要事，便穿着沉稳些，一袭靛青的宫裙上身，挽着苍翠的臂纱，发间簪两朵粉玺打就的杏花。
已是暮春时节，太液池旁的柳树正是浓绿的时候，只是春天的花已经是没甚力气了，不过湖中芙蕖朵朵，已然含苞。这宫里永远有花朵争艳，永远都有明媚好风光。
待到望舒阁中，只觉着心神安宁。宫内并未焚香，而是遍植绿竹，雅致清幽。
林婕妤林素正坐在廊下，赏玩着一柄绢扇。阳光透过竹叶间的缝隙，落在她皎洁清净的面庞上，如一幅上好的画作。
见苏绪来了，林素也并不客气，只招呼着让她坐在自己身侧。
“你这扇面绣得极好，我这都爱不释手了。”
苏绪暗暗惊讶她私下并不用本宫这样的自称，不过一想，她一向都是如此随和从容的人物，也才能有一手好丹青。
林素又道：“你送这来，可有所求？”她抬起眼睛，眸光流转，灿然若星月，虽然说这这样的话，但神态温柔，叫人望之可亲。
“我……”苏绪略小声地试了试自称，不再自称嫔妾，见林素眼中的笑意更浓，这才放松了肩膀，“宫内以姐姐的水墨最好，我想学一学姐姐的手腕。”
“原来是为这。我说怎么突然来讨我的巧了。”林素用扇子柄轻轻敲了敲苏绪的膝盖，“那拜师礼可备好了。”
“早备好了，”苏绪俏皮一笑，如竹筒倒豆子一样道，“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和干瘦肉条。都是我宫里的得力宫人去司膳处挑好的，本打算拿份例换来，但司膳大方，只白给我了。姐姐放心，都是妥当的。”
林素笑得倒仰，“往日里听颐安宫说你乖，没想到也是个顽皮的。”
“姐姐只管收下我来。妹妹日后宫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头一个送到姐姐这。”
“还当我贪你这点东西不成。”林素抚了抚苏绪的头发，“有你这样会逗趣的相伴，我还要送些好东西款待呢。”
之后，苏绪便常往望舒阁中去。林素胸有锦绣，落笔生花，又没有一点藏私，这样长日的相伴下来，其实比赵衍偶尔的指点、送来的名作，还好上许多。
“其实我比较擅长草木，若论山水，还是要去顾姐姐宫里。”林素口中的顾姐姐自然是顾昭容顾易欢了，而非邀月阁里的顾婕妤顾长歌。
“顾姐姐若愿意见客，我也不怕被嫌，总要去叨扰一二。”
“姐姐这几年总是小病不断，这样下去也怕伤了根基，而且就算没有大碍，这样缠绵病榻，也少了多少趣味。当年我们在王府里时，还常一起随圣上策马呢。”林素停了停手中的画笔，“后来姐姐腰伤了，我也骑不太好了。不过也有欣昭仪和你这个乖觉丫头陪着圣上。”
苏绪安静地立在一边，看着画，心里悄悄走神了片刻，是骑不好，还是没了顾昭容，便没了兴致了。其实圣上对每个女子都是好的，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但他总会有新的人相伴。而在这深深宫廷里，除了膝下子女，宫中內侍宫女，能够相伴的，也就是知己姐妹了。
林素并未察觉到苏绪的心思，只是继续说着，“若你要学富贵的花鸟图，则该去找萧婕妤。她出身名门，底子可比我好多了。”
苏绪笑着搂住林素的腰身，“姐姐莫赶我了。”
苏绪在这宫里久了，安静的本分的样子久了，有时倒也忘记了自己入宫前的样子。这林素和她的姐姐性子颇有相似，惹得她又有了几分当初在广陵城里自由自在的模样。
山水还未学成十之一二，望舒阁便有了大事。
圣上的旨意突然而至，传遍了整个内廷。林婕妤的女儿，长公主明悦要嫁于滇州土司白氏，苏绪还没来得及细想一二，便已经起身换衣，几乎连绣架都要撞歪了。
常萍一边帮她整理服饰，一边轻声道，“主子和林婕妤这样清洁可亲的人物往来，自然是好的。可这宫中不是处处都是望舒台和听雨阁。主子行事要谨慎些。”
苏绪顿了顿，常常叹了口气，“我知道的。”
她虽然有宠，但是比不上张娆的风头，久了好像就不用那样处处小心，但这到底是明极宫，是深深的内庭，不是她广陵的小门小户。
“你可知道些这土司的什么事情么？”
“旁的常萍见识浅薄，并不知道。但是之前这位要迎娶公主的土司之子白仪，有拜见过太后。太后还夸赞他有佛缘，读汉家文字不比翰林院的一众差呢。”
待到望舒台门前，林素的心腹宫女乔儿便已前来相迎。
“你们家主子可还好么？”苏绪低声问。
“主子自己在殿里，不让旁人进。”
“长公主殿下可要从公主所回来么？”
“陛下已经下了旨意，”乔儿面色有几分苦涩，眼眶也发红了，“按着规矩自然是要回我们望舒台准备婚事的。不过公主所的规矩重，一切都要按礼行事，恐怕还要耽搁一会，但这一两日也该回来了。”
苏绪点了点头，抬手叫宫女內侍退下，轻轻叩了叩殿门，“姐姐，是我。”
里头一开始没有声音，苏绪又轻轻叫了两声，里头林素才懒懒应了一声，“妹妹回去吧。姐姐今日没什么可教的。”
苏绪抿了抿唇，“姐姐若不开门，妹妹便在望舒台不走了。左右这几日，望舒台也忙得很，妹妹留下来援手一二也是好的。”
里面传来一声毛笔落地之声，便就是林素叹气道，“你进来吧。何必说这样的话。”
苏绪推门而进，只见林素立在桌案前，面色从容，身形也稳当，只是眼眶有些发红。桌上摆着一页一页的“静”字，写到最后都有些发乱了。
苏绪叹了口气，伸手一张张整理好，“姐姐手腕好，但是心思错杂了，还写什么呢。”
林素咬着牙，低声道，“我只怕我停下了手，便忍不住要去紫宸殿里，好好问一问我们这位圣明天子。为何要这样夺了我的心肝去和亲。”
苏绪转头看殿门又已经关上，便才安下心，牵着林素的手走到床边，“姐姐，我的好姐姐。圣上岂是前朝那种用女子身家换边境安宁的人呢？滇州太平了这样多年，他们归心也有好几代人了，别的不说，我们可都是用惯了他们的玫瑰露子，何来和亲这样锥心之说呢？若让有心之人搬弄到圣上耳朵里……”奇快妏敩
林素深深呼吸几回，眼风一飞，斜睨着邀月阁的方向，“我还怕她那个下作东西吗？心思一时错偏了，又听说是她那一脉的人在前朝提请的。我，我恨得脑子发昏了。”
苏绪站起身子，取了木梳蘸水，松正林素的头发，“姐姐，我也没什么见识。但是这白仪，也许是个良配。”说着她便慢慢将常萍往日在颐安宫所见，白仪是如何应答太后所问，一一轻声道来。
林素安静听着，到那一句“谈空客喜花含笑，说法僧闲鸟乱啼”，不由得露出一点笑意，但很快便淡了下去，“也算是有看过些书。之前陪着欣昭仪去拜见苦然大师时，也曾听他赞过一句，但记得不仔细，如今你提了，我倒是忆起来了。”
“姐姐刚刚是着急狠了，其实细细想一想，能得苦然大师一句赞的，满京城又有几人呢？也许不算是天纵之才，但起码他在京城学习的这几年，处事应该是端正的，书也读了不少进去……”
正说着，殿门突然被推开，苏绪眉头一挑，正要张口问来人。边见一团鹅黄身影扑进了林素怀里。
林素两行泪水滚滚而下，“我的悦儿……”
苏绪笑着起身，给长公主让出位置。
母女相拥了片刻，其实每旬都能相见，也没有多浓厚的离别，只是林素需要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而明悦的面上却不见戚容。
待到林素整好了仪态，明悦才正起身子，端肃行礼，“母妃不必流泪。这场婚事是女儿自己挣来的。”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未央记事更新，第 12 章 望舒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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