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卿言墨染的眸子如星，光束凝聚在前方，脚步迈得更大，心里悬着的焦灼更是明显，两边的树影渐渐拉短，皎月明明的登在上空。
“娘娘……您慢些！”
白芷跟在后头，双腿显然有些疲软了，足足六个时辰过去，他们毫无头绪的顺着陶斐然指着的方向，排查了共计一百多户的居殿。
瞧着姜卿言的模样，显然还要继续这般搜罗下去。
可是宫里不算上奴才们居住的地方，满计都有三百主宫，每个主宫都配有十余所侧殿，还有各种阁楼、偏院、暗房等……
这要藏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姜卿言现在不知晓谢东的情况如何，她很怕宫里的人太胆大了，面对一个没有靠山且常年被虐待的幼弱太子，他们并不畏惧。
而且这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娘娘，您方才不是已经差遣人去通知皇上了吗？有羽林卫出动，太子殿下不会出事的。这宫里谁敢有那么大的胆？竟害太子殿下。”
姜卿言对白芷的话冷淡处置，她的唇角勾起讽刺的笑，“怎么会没有？这宫里有这胆子，和能做这事的……不就是本宫吗？”
若是谢东有事，这宫里定然会觉得是她所作，倘若谢东无事，倒也正好能成为一个最佳证人，届时也会让她百口莫辩！
姜卿言莫名的胆怵谢珩那双冰冷的眼眸。
“白芷，带着陶姑娘去一趟延禧殿！”
“延禧殿？”
“嗯。”
白芷的眸光困惑，怔怔的看向姜卿言时，突然灵光一闪，视线瞥了一眼周围，支吾着弱声开口：“您是怀疑傅婕妤？为何？”
“本宫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女人！你快些去……瞧瞧能不能打探出来。”
傅雪茹在宫里时常恃宠生娇，仗着有谢珩的宠爱，又生有皇子，那名眼里端着的便是不敬不善。
那日宫里丧服缟素一片，唯有她不踏扶风殿，穿着一身娇媚的粉红色，唇角勾着快意，手指不断摩挲命尚宫局为她制作的大红罗裳裙。
傅雪茹早就有野心取代原主的位置！
这件事情还是尚宫大人偷偷告知了太后。
倘若不是惦念萧家世代忠臣，为开疆拓土做了不少的功勋。
姜盈袖整顿后宫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废了那个妖媚的“狐狸精”！
可惜她本身和谢珩关系不善，傅雪茹又柔情似水，堪是谢珩的解语花。
姜盈袖也明白谢珩宠幸傅雪茹，不仅是惦念萧老将军多年来对他们孤儿寡母扶持效忠的恩情，更有对姜盈袖明目的对抗。
姜卿言也是听闻过这些事情，脑海在此刻冷静过后，瞬间想到了傅雪茹。
***
“呜啊——”
乌鸦在树梢上惊起，脚步轻轻的踏上荒废的宫殿，长过膝盖的野草丛生拦住去路，姜卿言本来想要后撤。
但是目光所及之处看到地上的脚印。
新的！
姜卿言的眸光忽而亮起来，视线注意在前方漆黑的废所，顺着脚印的方向，伸手拨开前方肆意生长的葎草，脚步走得更快。
“嘶啦——”
罗裳裙摆被葎草的野刺割到，划拉开长长的口子。
眼前黑压压一片，有着绿色瞳仁的蝙蝠向她飞了过来。
姜卿言捏紧手里的宫灯不顾理会，同时向前方迈出更大的步子，回想到白日里于膳房听到的话，她的心里更加担心谢东的安危。
这个宫殿荒废了应该有好些年了，周围灰沉沉的尘屑发着霉臭，蜘蛛网结在围墙、屋檐上，姜卿言眉头皱起来，耳边响起来一道虚弱的哭声。
“东儿……”
姜卿言不再去拨周围的野藤，直接往哭声的地方冲过去，抬手摘下了发簪，紧紧的握在手里，盘着的青丝瞬间散落，外头清冷的月光衬得她的眸色狠厉。
“嘎吱——”
上锁的殿门被姜卿言忽而撞开。
目光直直的落在前方，姜卿言看着空旷的殿内，谢东孤身一人的坐在湿冷的地上，双手环抱着膝盖，视线染满氤氲，脑袋抬起来时，眼眶红红的。
“母……后！”
抽噎的声音，委屈的不成样子，更滋生姜卿言内心的怜惜。
姜卿言丢掉手里的灯笼，上前去抱住谢东的身体，谢东张手勾住姜卿言的脖子，低沉的声音沙哑得近乎没有音量，“母后……东儿怕！好多老鼠啊！”
“东儿不怕！有母后在……”
姜卿言将羸弱的谢东紧紧的抱在怀里，深深吸了口气直挺起腰肢，谢东像个挂件的贴在她的身前，姜卿言唇角露着温柔的笑，稀释她眼角哀伤的心疼。
手指抓住长信宫灯抬起。
昏黄的灯光，照在幽静的殿内，满地横躺着不计其数的老鼠和小虫子们的尸体，看着上头的血迹，显然是今日所亡。
姜卿言目光困惑的看向那个弱小无辜的谢东！
唇角绽放开更明媚的笑，眼角都漾出春色的温暖。
谢东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哭包”，可是这武力真的让人佩服，若是没有看到这些证据，她真的要相信谢东当真是个无助、容易被欺负的小可怜了。
姜卿言抱着谢东径直的往前走，耳边洞察到上头的横梁轻颤，她动作灵敏的躲闪开，身后的横梁重重的摔在地上，腾起茫茫一片的白色灰尘。
她的眸光又顿时阴冷下来，伸手拍了拍谢东，“东儿，你先下来！”
谢东撅着嘴唇，双眼布满楚楚的柔光，摇着脑袋的同时，又用其结实的双腿紧紧的缠住姜卿言，“东儿不要！”
姜卿言莞尔一笑，看向谢东的撒娇，她最是完全没有办法，只能抱着谢东转过身来，伸手将那盏长信宫灯拆了，取出里头的蜡烛往殿内废旧的纱幔上点过去。
同时将柱子上熏黑的烟霭抹在她和谢东的脸上。
姜卿言眸光淡淡的看着殿内火光四起，唇角勾着一抹不浮于面的冷笑，见火星不断的蔓延，飞溅到殿内容易着火的各处。
屋檐上那本就颤动的柱子，根根支撑不住的摔落在地。
火势渐渐的大了，黑烟腾在寂静的夜空里。
姜卿言伸手捂住谢东的嘴，阻止黑烟呛入他的喉咙里，同时声音很小的开口：“方才之事……莫要告诉旁人哦！”
“嗯。”
谢东乖乖的回应，同时双眼直接阖上，假装自己被吓晕过去。
姜卿言抱着谢东，声带跟着力竭般的撕裂开来。
“来人啊！走水了……”
待听到百米之外有羽林卫的阵列靠近。
姜卿言的余光冷淡的瞥了眼身后，同时脚步疾快的朝殿外的方向迈过去，看似用了全力在逃离身后蔓延迅速的火势。
目光与冷卫们严峻的眼神对上，她的眸子里布满女子的柔弱与哀伤，眉头狂乱的颤动，声音娇而不媚，抽泣着像是吓得丢了该有的端庄，“本宫……方才真的是怕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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