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十里亭。
苏茜抓着龙雪彤的手,眼泪不断地往下流,“姐,我不想离开你……”
龙雪彤何尝不想她留下来,然而陛下已经为梁朝生和苏茜赐婚,令其回到西平完婚,此为其一;梁朝生被陛下立为世子,西平还有个世子,事情总得回去解决的,此为其二。
无论如何,梁朝生必须赶紧回西平。
若不是为了留下来参加龙旭阳和龙雪彤的婚礼,梁朝生早带着苏茜回西平,如今婚礼结束,必须离开。
“茜儿,以后你得自己照顾好自己。”龙雪彤被她哭得心痛不已,忍不住狠狠瞪向梁朝生。
都是这个男人,骗走了她的茜儿,还把她带到人生地不熟的西平,以后想见都难!
梁朝生高大的身躯被她瞪得微微一颤,赶紧陪笑,“郡主放心,在下定然好好对待茜儿。”
又转头对苏茜道:“别哭啦,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你想回来,就回来。”
龙雪彤精神一振,“不错,茜儿,以后你想见我就来金陵,或者我有空也可以去西平见你。”
苏茜眼睛红肿,“真的?”
龙雪彤用力点头,“一定。”
苏茜收住哭声,破涕为笑,紧紧抱住她。
龙雪彤摸她的头发,心中怅然,真的像亲妹妹被拐去远方一样的不适。
苏茜离开金陵之前,去秦府告别,态度恭恭敬敬,冷冷淡淡,绝没有像今日般哭得不能自已。
面对林夫人,她的心情很复杂。
她知道林夫人是真心为她好,也为她考虑,但她的“为她好”,让苏茜很不适应,很多时候违背她的意愿,所以苏茜永远无法做到与林夫人交心。
至于其他的哥哥弟弟,苏茜都把他们当陌生人,根本没有一丝感情,所以在秦府告别的时候,只是公事公办地说一声。
“茜儿,你以后在西平,我们要前往江阳。”林夫人面色复杂,“说不得以后永远也不能相见。”
苏茜略略动容,终于喊了一声,“娘。”
一句话让林夫人流下眼泪,哽咽不已。
当时氛围还是挺好的,苏茜被勾起几分离别之情,然而还未让她发表感慨,旁边的秦成君便急急忙忙道:“秦茜,你要去西平?那嫁妆怎么办?总不能全带过去吧?”
苏茜的眼泪憋回眼眶,什么感慨也说不出来了。
她今日特意到秦府告别,就是为了嫁妆的事,否则,她只会私下见见林夫人,告个别就离开,哪里会见其他人?
自己主动提起嫁妆,和别人急急追问嫁妆,是两回事。
所有的感情烟消云散,苏茜冷淡道:“就算全带走又如何?那是我的嫁妆。”
“可是,你明明知道那不仅仅是你的嫁妆!”秦家兄弟本就担心她独吞,一听苏茜的话,立即着急,“秦茜,我们一大家子还要过日子,你一个人怎么有脸独占所有家产?好好想想,身为女儿,怎么可能拿到那么多家产?”
“哦?那我该拿多少?”苏茜生气道。
“你……你自己心里清楚。”秦成君道。
苏茜转头问林夫人,“林夫人,你也是这么想的?”
林夫人尴尬,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苏茜便明白她如何想的。
这时,秦老夫人听说苏茜回来,也赶紧从福寿苑赶过来,同样是为了嫁妆的事。刚好在屋外听到里面的对话,秦老夫人压不住怒气,径直走进屋道:“该拿多少,你自己不清楚?和秦家断绝关系的女儿,已经不是秦家女,没有嫁妆。”
秦老夫人和林夫人想得不同,她和秦政岳一样对苏茜没有一丝感情,苏茜居然敢私奔,已经犯了忌讳,又被逐出秦家,已经不是秦氏女。
本来被抄一半家产,日子肉眼可见地会艰难,苏茜手里的另一半家产,无论如何也得拿回来!不是一半,不是大部分,必须是全部!
“真的吗?我真的一文钱都拿不到?要不今儿好好算一算,回头我拿给姐姐瞧瞧,再让她拿给殿下瞧瞧?”苏茜生气地狐假虎威,秦老夫人的话让她十分伤心。
明明是来告别的,她也准备只留一部分银子,剩下的全托在典当行里,当做秦家的财产,因为她去了西平,照顾不了林夫人,只能多留钱财。
没想到,秦家居然咄咄逼人。
她突然不想全给了!
凭什么!
提到龙雪彤,秦家人表情一滞。
苏茜冷笑一声,“挺好的,你们今儿的嘴脸让我见识到了,行,我不能拿嫁妆是吧?好,我今儿就把所有的嫁妆退回来!”
说完她就气冲冲地离开。
“茜儿!万万不可!”林夫人和秦家兄弟大吃一惊。
秦老夫人也吓了一跳。
如果苏茜退回嫁妆,如今还没抄家,到时候所有家产都会被收走!
苏茜这次没有心软,冷冷道:“林夫人,我苏茜不曾被你养大,你也对我没什么感情,这嫁妆就不拿了吧,以后你别找我,我也不会管你。”
说罢,扭头离去。
今日,秦家已经耗尽了她所有感情,连同林夫人的。
苏茜说到做到,回到公主府后,直接大张旗鼓地让人拖着箱子绕着金陵转了一圈,边转边嚷:“苏茜小姐退秦府嫁妆啦,苏茜小姐退秦府嫁妆啦!”
奇了怪了,第一次听到有女儿退娘家嫁妆的!
街上的人立即来了兴趣。
再一听,苏茜小姐?
莫不是前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秦家小姐?拿走大部分家产当嫁妆的那位?
近段时间大家都在说那位是最有钱的小姐之一,今儿为何突然又要退嫁妆啦?
苏茜拿走秦府大部分家产,大家都知道是为了转移财产,不过这是陛下默认的,所以只能私下里说说。
如今苏茜居然大张旗鼓地退嫁妆,一文钱都不要,嘿,那可好看了!
“为什么要退嫁妆啊?”有人问那喊叫的人。
下人中气十足道:“秦家人说苏茜不是秦家女儿,不配拿嫁妆,苏茜小姐觉得他们说得对,就把嫁妆全退回去啦!”
原来如此。
众人心里明白,定然是秦家迫不及待地想要苏茜交出嫁妆,两方闹翻了,苏茜干脆一气之下退回所有嫁妆。
那人嚷嚷着拉着马车转了半个城,天黑才将几个箱子拉回秦府门口。
二房三房听说苏茜和林夫人闹掰,把嫁妆退回,不由仰天大笑。
“大哥啊大哥,当初都说了,咱们兄弟把家产分了以后接济你们家,你们临时反悔,不肯相让,闹得特别难看,如今可好。”
“退回的嫁妆依旧属于秦府家产,到时候被抄了去,可就一文不剩了!”
秦府的人又丢脸又恐惧,坚决不收。
苏茜的人把马车扔在秦府门口,当着众人的面儿道:“你们做个证,苏茜小姐已经退回所有嫁妆!”
说罢拿出嫁妆单子,当街念,当街验。
街上听到动静的,全都赶过来听嫁妆单子,时不时地发出惊叹,称好有钱。
等验完,直接把马车留在秦府门口,拍拍手离开。奇快妏敩
人已经离开,秦家人只能无奈地拉着马车进房,对着几箱子嫁妆欲哭无泪。
龙雪彤当日在皇宫里,得到消息匆匆赶回来,然而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无力回天。苏茜的态度也很坚决,铁了心要和秦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拿他们的银子我觉得恶心,好像欠了他们似的。”苏茜道,“一个子儿我也不拿!”
龙雪彤无奈道:“好吧。”
和秦家闹这么一出,苏茜彻底和秦家决裂,也更加明白龙雪彤的好,所以十里亭外,分别的时候才哭得伤心无比。
龙雪彤,是她的姐姐,一辈子都是!
然而终究要分别,眼看时候不早,所有人都在等候。
苏茜再不舍,不能留,只能恋恋不舍地和龙雪彤告别,离开金陵。
她离开后,一个月期限到,官府立即前往秦府抄家。
之前分家产的时候,秦家的财产全部登记在册,绝无遗漏,若要私吞隐藏财产,那就准备和秦政岳一样下牢吧。
秦家人不敢私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财产被抄。
秦老夫人哭天抢地,心脏像剜了似的痛,却无力回天。
她好悔啊!当初为何对苏茜态度恶劣!不然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林夫人和秦家兄弟也后悔不已,然而后悔已经晚了。
家产争来争去,最后两败俱伤,谁也没得到。
牢狱里的秦政岳得到消息,苏茜把嫁妆全部退回,让官府全抄了去,顿时又口吐鲜血,晕倒在地。
他呆在牢狱里,吃不饱穿不暖,心思抑郁,身体渐渐衰弱。一个月后被流放南疆,他心思太过郁结,在半路就病死。按照惯例,一卷草席裹着,扔在乱葬岗里。
秦府被查封,秦家人只好搬出来,灰溜溜地连夜赶回江阳。
没有钱,一路上日子过得非常艰难,到后面近乎沦落到乞讨的地步。
然而提起他们做的事,众人都觉得是自作自受。
到了江阳,亲戚们早就占据了田地房屋,绝不轻易吐出,又是好一番闹腾。他们绝不会想到,有一天,高高在上的秦家人会为一个破院子、几块田地和人叫骂、打架。
秦老夫人一病不起。
秦家兄弟接受不了落差,既无法融入乡村生活,又瞧不起下里巴人,更融不进江阳的贵族圈。他们依旧当自己是落难贵公子,可所有人都拿他们当笑话。
他们终于体会到当日龙雪彤回到金陵,处处被人鄙视,用力融入的艰难。然而他们并没有龙雪彤的心性儿,被人鄙视了就无能狂怒,心生怨恨,后来渐渐沉迷于花街柳巷,靠卖字画为生。凭借着不错的皮相和落难贵公子的名头,被名.妓养着,梦想有一天天下大赦,能入朝为官,重振门楣。
秦成蛟是庶子,苏姨娘早死,又犯了事,他的处境在秦府一直不好。
秦家人在江阳处得不好,全部怨气都聚集在秦成蛟身上,认为一切事端的罪魁祸首是苏姨娘。如今苏姨娘死了,秦成蛟这不知血统的杂种玩意儿,就成了大家的出气筒。
秦成蛟受不了虐待,一年后在某天晚上逃走,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样半大孩子,又没通关文书,如果没送回来,八成是被人拐走,还不知道会面临什么。
至于秦府的丫鬟婆子,早就拿着银钱各奔东西,秦府已经养不起丫鬟。
碧莹对林夫人忠心耿耿,不离不弃,不止没有离开,反而拿出所有积蓄和林夫人同甘共苦。
最艰难的头一年,几乎都是靠着碧莹的积蓄在过日子。
患难见真情,林夫人见碧莹很好,碧莹又有意于大儿子秦成龙,便想撮合二人。但秦成龙根本看不上碧莹,他一少爷,怎么可能娶家里的丫鬟为妻?不可能的!
碧莹大受打击,才道出,原来她的积蓄是苏茜和梁朝生托龙雪彤转给她的,为的是保障林夫人的生活。
如今钱用完了,她的恩也报了,秦府容不下她,她也得自己奔前程去。
道出实情后,碧莹也离开秦家。
林夫人怅然若失。
秦素心和秦素雅相继嫁人,秦素心的婚礼,龙雪彤带着龙旭阳前往祝贺,给足秦素心颜面。众人一见当今太子和太子妃都来祝贺,不敢慢待秦素心。
秦素心嫁人后,几乎断绝和娘家的来往。泰安伯公子待她不错,两人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秦素玉的婚礼也邀请了龙雪彤,龙雪彤当时有事,而且觉得和秦素玉的感情没到那份儿上,就没参加。秦素玉婚后反而对龙雪彤积极起来,奉承姿态十分明显。
秦素雅嫁人,龙雪彤根本懒得去,听说婚后性子依旧“天真直爽”,和忠义侯公子根本处不到一块儿去,闹得鸡飞狗跳,忠义侯公子忍无可忍,嚷着要休妻,最后让秦素雅以死相逼才不了了之。
至于后面会如何,众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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