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北疆军守将的调度,齐大将军于几日前便回京述职了,新任将领还未到,这军中事宜皆暂由关副将代管。
昨日饭后陈庆便与副将禀告突厥之事。关慈端着一张万年不变的佛爷笑面,轻喃着也颇是为难,这军队意在戍边,无令不得擅自入城,况突厥攻城仅是陈庆的猜测,最终仅拨了百名军士给陈庆做先锋,由陈庆差遣。
鹅绒大雪丝毫未减,天也已经近后夜。
陈庆坐在榻上,一双大掌反复收攥,越发的不安,他的左眼跳动的甚是厉害。
陈庆抬手按了按眼皮,冲帐外的守卫厉声道:“命先锋军即刻出发!”言毕,拿起佩刀,阔步走出营帐,俊冷的脸上满是焦灼之意,无忧还在城中,他等不得了这屁军规了,无论如何今夜他定是要守在城外,护这边城安危的。
五百北疆军士驰着快马,一路风驰电掣急奔边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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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圆木咔咔作响,已有了些许裂痕,曹顺的手也早已变得麻木不堪,这才仅半盏茶的功夫,难道城便要破了?他转动着灰暗的眼珠,瞧着被撞的颤抖的城门,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丁点儿声响。那城门剧烈颤动着,在突厥人狠厉的撞击下终是扛不住了,一声哀嚎过后,碎成了几片。
曹顺绝望的闭上了眼,这城中可是还有着成千的百姓啊。
突厥人嗷嗷吼叫着,骑着骏马踏碎了城门闯入城内,手起刀落,马前的守军便被劈成了两半,猩红的鲜血喷洒了满地,城口处的空气也瞬间变得甜腥起来。马蹄踏破守卫们的尸身,一骑接着一骑,如入了羊圈的野狼般,烧杀抢掠着,城门处那染了血污的白雪被踏的泥泞不堪。
街上的哭喊声更甚了,夹杂着突厥人兴奋的嚎叫,仿佛炼狱一般。
无忧握着菜刀的手心出了一层汗,街上都是杀红了眼的突厥人,这样贸然跑出去只能是死路一条,这生活可是有盼头的很,她还不想这样英年早逝。无忧回头看了一圈小院,目光落在牛车旁的潲水桶上,她咬了咬因惊吓而略显苍白的唇,目光坚定的一把推开了潲水桶的盖子,钻了进去,顿时潲水酸臭的味道充斥了整个鼻腔,熏得她几欲呕吐,她想着这潲水桶这般酸臭,即使突厥人闯进了院子,也不至于当即被发现,便可拖上些时间,见机行事。
宋燎恩轻推开窗,透过窗缝落眼瞧着街上的突厥人。他所住的客栈位于中街,从听到惊鼓声到突厥人杀伐至此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看来这北疆军还未赶到,他面色沉了沉,想到这北疆军的统领不知是个真聪明,还是个假傻的。
“发个信号,让张甫带兵进城。”宋燎恩转身对沈肆吩咐着。沈肆早就安纳不住了,得了令,一个鹞子翻身破窗而出,一袭蓝色信号弹划破了夜空。宋燎恩提起了枪翻窗而下,给突厥人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半城已毁,再杀下去对他而言也无甚益处了。
陈庆一路快马加鞭,当看到城门处的一片狼藉时,瞬间眼眶欲裂。
这城早已破了,眼前之景如此惨烈,他不敢想城中那手无寸铁的百姓当如何,他的妹妹,不,无忧不能出事,他的妹妹是那样一个精灵古怪的人儿,她绝对不会出事的。陈庆抽出了佩刀,红着眼眸,大声喝道:“将士们,杀!”
五百先锋兵也被眼前的惨景刺激,举高了兵器,大声喝喊着:“杀!杀!杀!”一路冲入了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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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躲在潲水桶中瑟瑟的发着抖,她好冷,身上的棉衣早就被潲水浸透了,北疆的深夜本就寒风刺骨,穿着这样一件棉衣,冰的她牙齿都在打颤,手和脚僵硬着,似乎失去了知觉。她也好怕,她想师傅了,也想大哥了,她又想起了那谪仙似的公子,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是否有机会再见到他了,不行,她不能死,她还要买个相公,忧娘好想有个家啊。无忧用力咬了下舌尖,迫使自己清醒着,又竖直了耳朵听着周遭的动静,寻着活下去的机会。
这三千精兵的效率是极高的,兵强马壮的宋军入城没多久,突厥人便被诛杀了过半。
宋燎恩拔出刺入敌人喉间的银枪,对面的突厥人便应声倒地。他环顾了下四周,不见颜济的身影,这也没甚可在意的,颜济那小子平时看上去吊儿郎当,可一入了战场便如杀神附体般,血不止,剑不停。他掏出丝帕轻擦着枪尖上的血渍,随手将染血的丝帕仍在了雪地中。回落到客栈,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俯视着整座城池。
前半座城池尽毁,百姓哭喊震天,一片断壁残垣,后半座城倒是还维持着原状,只见零星的火光,少许受突刀伤的百姓于街面上苟延残喘着。而那突厥残兵均被赶于前城内,做困兽状。宋燎恩落眼瞧着宋军肆意绞杀着突厥人,麻木的没有任何表情。
一骑黑甲兵冲入视线内,军士训练有素,作战迅捷,尤其是打头的男子,手起刀落,刀风狠厉。宋燎恩微眯了眯眼,眸光闪动,“北疆军到底是来了。”
这方说起藏在桶中的无忧。她竖起耳朵听着街上的动静,先是突厥人肆意狂笑,再又是兵士相战时的嘶吼,最后随着铠甲的沙沙声一切归于了平静。院门没有被破开,四周死一般沉寂。
无忧想着,她可能是躲过了这一劫,毕竟连窝棚中的老黄牛都相安无事的。她拼命扭动着疆直的手脚,想要爬出潲水桶,可这紧绷的心稍稍一安,手脚便似没了知觉般,任凭自己如何折腾都是使不上一点力气,反倒把潲水溅的四周都是。她抬头望天儿叹了口气,如一条咸鱼般,忧娘好想出了这潲水桶。
客栈内,宋燎恩的视线一直随着北疆军而动。北疆军来者甚少,仅有百名,如若没有他的亲兵在,面对基数庞大的突厥,全军覆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百骑将士也不知是当了哪位上位者的垫脚石。他冷眼看着一路披荆斩棘,策马扬鞭而来的头骑男子,年岁不大,面目刚毅,萧杀果敢,倒是个可塑之才。日后寻个机会为自己所用,当这嵌入北疆军的一颗深钉。心里如此想着,也对这黑甲男子多了几分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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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庆初入城门,嗅着这浓烈的血腥之气,整颗心越发得凉了。残肢断臂铺了满地,猩红的血液混合着白雪变的泥泞不堪,斑驳了城门口处终日里一尘不染的青石阶。石阶上那颗头颅他是认识的,守城军军长曹顺,无忧平日里进出城门送酒颇得过他的照拂。陈庆剑眉紧皱,越发握紧了手中的佩刀,用力一夹马腹,向内城冲去。
城中已有一批身着白甲的将士,挥着长矛与突厥战做一团。白甲军作战有序,士气威猛,突厥人死伤惨重。一路厮杀而来,早已红了眼的陈庆顾不得思考眼前这白甲军的由来,挥舞着佩刀向街中直奔而去,无忧还在街中,他要去救他于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马蹄飞扬,手起刀落,陈庆的黑甲染上了一片的猩红,平日里的一条短街,似是走的那么漫长。终于,他低到了这间熟悉的小院前,来不及勒停战马,抬腿便是一脚,踹开了紧闭着的大门,快步跑进院中。
“忧娘,忧娘,”陈庆大声嘶吼着,
瘫坐于潲水桶中的无忧眨巴了下眼,这声音恁的像他大哥,他大哥来救她了。原本还好好的她,听到大哥这焦灼的呼唤声突然委屈了起来,哇的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哭道,“大哥,大哥,忧娘在这儿。”
陈庆听到了无忧的哭声,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他阔步向发出声响的潲水桶走去,也不顾这潲水的腥臭,大掌一挥,把瘫坐着的无忧挖了出来。
无忧终于出了这潲水桶,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刚刚经历了一番生死,又是见着了她的大哥,小嘴一张也顾不得全身的潲水,钻入了陈庆的怀中越发的大哭起来,哭的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擦在了陈庆的玄色披风上。
发泄了一通,待终于敛住了眼泪,无忧抽噎着从陈庆怀中爬出,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望着陈庆:“大哥,真是吓死忧娘了。”
陈庆打眼瞧着无忧,本来白皙的脸被抹成了黢黑一片,只能见微红着的双眼还有那小嘴一张一闭露出的满口小白牙,一身棉衣鼓鼓囊囊的也不知被塞了啥,全身的潲水味儿,落魄的很。
陈庆深吸了口气,这妹子是自己的,全须全尾的就行,“你莫怕,大哥不是来了。伤到了没有?”
无忧摇了摇头,脸上都是泪水,难受的紧,她抬起手擦了擦,脸上顿时变的斑驳一片。这身上的棉衣本就不合体,宽大的很,她刚一落手,怀中的银钱和那早已被泡的软烂的糕点便劈里啪啦的滚落了一地。
陈庆忙低身捡起了银钱,这可是无忧的宝贝儿,每晚必数的,
“你无事我就放心了,袄子都湿了去换身干的,街上还有大批的白甲军不知从何而来,我去瞧瞧,一会再来看你。”
无忧接过陈庆递上的银子,轻轻哽咽着,“成,大哥要小心着些。”
陈庆点头应了,走出了小院。他这妹子虽古灵精怪,不着边的很,倒是有一点好,不似旁的女子造作骄矜,无忧的性情是极通透的,一哄就好。
无忧抬起头望了望天,自己这十七岁的生辰果然一言难尽,还真是差一点便去和师傅作伴了,下次不能再讲把自己烧给师傅了,她那便宜师傅着实是凶险的很啊。少许,她才缓过了神,抽动着鼻子闻了闻身上的潲水味儿,俏眉紧皱,嫌弃的扒下外袄,快步跑回了房中梳洗,这潲水真是臭的晃。
宋燎恩瞧完小院内的兄妹大戏,望着那满地的潲水原就少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了几分,他是及好干净的,甚至到了偏执的地步。
宋燎恩强闭上眼,满眼都是那腥脏污臭的小院和那黑不溜秋的脸,骨节分明的手掌用力纂了两纂,努力压制着脑中翻腾着的暴戾。他幽幽吐出一口浊气,若不是这脏女人还有些用处,真是想一枪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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