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音从山中传出，声如洪钟。正是怀夜真人的声音。
他的声音借助内力，振聋发聩。从他的声音中，带着雄浑内力和怒气。之前在桑阳的时候看怀夜真人是那般冷淡，喜怒不形于色，现在却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的情绪。
萧云晏自然不知道怀夜真人心态有什么改变，他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屠英，最重要的也是屠英。
因为之前被慕景行的事搅乱了心思，现在他终于有心思将屠英从尧山带出来。
尧山山门台阶上，看不见一个尧山弟子，整座尧山，笼罩在云雾之中，只有怀夜真人不算苍老但足够深沉的声音在山林中回响。
“我的弟子生死自有天数，至于你们的天命，我并不想管，回去吧。”
他的声音似乎裹挟着风，将台阶上的树叶吹了起来。
叶片如刀，飞向萧云晏和慕景行两人，萧云晏挥刀抵挡。树叶被他的刀锋卷起，在他们面前转了几个圈之后，才收住了力，飘然落下。
萧云晏伸手抹刀，他手上的刀带着凌厉气息，周围叶片飘落，落在地上石阶上。
忽然听见山中有人穿行，一杆银枪刺破尧山常年笼罩的云雾，那杆银枪如同一道银龙，慕景行闪身躲开，那杆银枪就钉在慕景行站着的位子。
慕景行飘然落下，手里抽剑。
一个身影从山门中跃出，拔起银枪，枪尖一抖，正是江遥。她此时一双眼睛，似乎能冒出火来，枪尖划过银光，她根本就没有理会萧云晏，她的目标明确，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慕景行。
慕景行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江遥如此敌视他，必然是江遥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对江遥来说，她跟李长胤的感情更加亲厚，这跟萧云晏不同。
虽然萧云晏也因为李长胤的事记着慕景行，但他更仇恨的是叶锋和裴怀空。或许是他曾经对慕景行有愧，才将慕景行这一页掀过。
可这一切在江遥看来，慕景行就是罪魁祸首，若慕景行没来尧山还好，但他来了尧山，他哪里来的脸来尧山。
江遥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将插进地里的枪拔了出来，带起了地上的土壤和周围的落叶，那些落叶与她的真气一起卷起来，直接冲向慕景行。
慕景行脸上带着笑，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生命受到威胁，他躲开了江遥的枪尖，手上剑刃从江遥身边划过。
江遥的枪势头迅猛，比她之前的枪法要精妙许多。分别的这些日子里，她应当也是付出了百倍的辛苦，刻苦修炼，才有了如今这样的枪法，她的每一枪都向着慕景行而去，每一枪都直刺要害。
她是真的想要将慕景行置于死地。
慕景行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手里的剑刃阻拦江遥的攻势，而他自己也避开江遥的锋芒，江遥也完全没有收力的打算。
萧云晏看不过去，抽刀拦在他们两人中间。
“够了。”
“别拦我。”江遥手上提着枪，目眦欲裂。
萧云晏挡在江遥面前，他手里握着刀，于情于理，他都不应当拦着江遥，可是。萧云晏回头看了一眼慕景行。
慕景行对上萧云晏的目光，萧云晏才从慕景行的眼中看出他难掩的笑意。
“怎么，现在你要替我辩解，过错不在我吗？”慕景行单手仗剑，语气中分明是戏谑。
“你闭嘴。”萧云晏说道，看着江遥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萧云晏也知道不能再让慕景行多说，否则就会让事情变得更为复杂，这也不是萧云晏想要看到的。
江遥冷笑一声，枪尖在地上划过，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
“你让不让开，你别逼着我连你一起打。”
萧云晏抿了抿唇，他的刀仍然横在江遥面前。
“我知道你现在恨他，可是事情并不是如你想象的那样，慕景行他也有苦衷。”
“苦衷？”江遥冷笑一声。“他能有什么苦衷，萧云晏，我敬重你和长胤曾经是故交，所以叫你一声萧大哥，但并不代表你说什么我都会听。这仇不能只定在他慕景行一个人头上，但不代表他毫无罪过。”
“我的确是有罪。”慕景行笑着说道。“我也没什么苦衷。”
“你给我闭嘴。”萧云晏回头看了一眼慕景行的笑，别说是江遥，就连他也想收拾慕景行一顿。
听了这话，江遥握着枪的手微微发白，她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怒吼，身上全部真气灌注在枪尖，衣袍猎猎，头发也因为真气鼓动散开，她此番也已经用了全力。
慕景行脸上仍然带着笑意，他看着挡在自己面前萧云晏。现在萧云晏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跟他说话，不过是他让萧云晏忘掉了一些东西而已，若萧云晏当真好知道了全部真相，萧云晏就要将新仇旧恨一起算上。
在江遥身上，带着杀气，她的眸子里也闪烁着怒火。
她这一枪刺来，挡住她这一枪的却不是萧云晏，而是一柄在光芒下闪着蓝色光芒的剑。
“够了。”
那个声音云淡风轻，淡然无情。他们同时抬头，便看见怀夜真人。他的面容与之前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两鬓多了些白发。
“这里不是止水学宫。”怀夜真人只用一剑便拦住了江遥，他的境界，或许已经达到了四象宗师。
看来除了那几位之外，也有像怀夜真人这样深藏不露的四象宗师在。
江遥脸上是错愕，恼怒，她手里握着枪，枪尖微微颤抖，连眼眶也有些发红。
“他是你徒弟。”
江遥说道，她的语调中也微微颤抖，带着哽咽与哭腔，她是真的伤心了，因为萧云晏的冷漠，更是因为怀夜真人的无情。
“天命如此，并非一人所能相抗。长胤命数如此，我也无可奈何。”怀夜真人说道，他的声音冷清。这时江遥才明白流月心曾经跟他说过的话，怀夜冷心冷情，就连自己的徒弟也并不在乎。
“流月师叔说得当真不错，你这样的人，无情无义，冷心冷情。你不为自己徒弟报仇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拦着我报仇。还有你，萧云晏，你就一点都不觉得难过？李长胤有你们这样，冷心冷情的师父，无情无义的兄弟，我真替他感到寒心。”
怀夜真人没有说话，萧云晏握着刀，别过头去，他无法回应江遥带着哽咽的质问。她的话就好像一记重锤，垂在萧云晏心中。
只有慕景行还是带着笑容看着面前这一切，他看着眼圈翻红的江遥。
“江遥，李长胤的死，非我所愿。”
慕景行说道，他现在倒是已经收了那可恶的笑容。
“非你所愿。呵呵，事到如今，你说这些有用？”江遥说着，自己手中的银枪往地上一砸，枪尖没入石板，她低着头发丝从她鬓间垂下，泪水也顺着她的鼻尖滚落下来。
落在地上，炽热滚烫，在地上的青苔上留下一点水痕。奇快妏敩
很快，那点泪水便已经渗透土壤，已经看不见了。
“天命所定，非人力所能抗衡。”怀夜真人说道，他的语气冷淡，却似乎带着淡淡的哀伤。“我早就算出长胤命中必定会有此劫，我也算出他命中注定必然下山。我也曾经试过，与天相抗。”
怀夜真人说道，话尾夹杂着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似乎是在叹息李长胤，叹息江遥，更是叹息过去的自己。
曾经，在年少轻狂的时候，怀夜真人也曾相信命不由天，他也曾经起卦，与天地相抗。
最后怀夜真人付出的代价，却要更加惨烈，他失去至亲，与挚爱分道扬镳。他才信了天命不可违，如若他不抽身，更会连累他人。
他并非是冷心冷情，而是失去的太多，不得不违心放弃，他想要的，终不得，不愿失去，终成空。
这一切，无从说，最后只化成一声叹息，和一句轻飘飘却又意义沉重的话。
“天命难违。”
江遥并不理解，她无法理解。“难道所谓天命，就是这样看着别人死吗？这样的天命，我不认，难道你们拦着我报仇，也是所谓天命使然？”
萧云晏刚想说什么，却听见怀夜真人说了一句话。
“是。”
江遥从地上拔起枪，枪尖对着怀夜真人。
怀夜真人眼中映出枪尖的银光，他也早就看尽世态炎凉，就算被这杆枪指着，面容也依然淡然如常。
“你在尧山待得也已经够久了，该回止水学宫去看看你的父亲了。”
江遥的发丝从她面前垂下，她不甘愿，也不愿意连一个交代都没有。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给她一个能让她满意的答案。
慕景行轻叹了一口气。
“你若想，也可以将责任尽数归在我头上，也可以向我复仇。只是我想告诉你，李长胤并非在我的算计之内。”
在慕景行的算计中，死的本来应当是止水学宫的江疏星。
不过这话慕景行并未说出来，这仇记在慕景行头上，却是一点错都没有。
江遥抬手抹了一把泪，她看着慕景行，眼中也被仇恨填满。
萧云晏看了一眼慕景行，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慕景行拦住。
“你若想要清算，自然可以，止水学宫的仇，包括李长胤的仇，总有一日，你会彻底清算，可现在不行，我这条命，现在还不能交给你。”
慕景行说道，他语气诚恳，似乎托付的并不是自己的性命，而他也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江遥抬眸扫了一眼萧云晏和怀夜真人，就像一道他手上的枪无法逾越的屏障。她就只能看着慕景行。
慕景行没有在笑，他那双眼睛里也有愧疚。
若不曾认识江遥，或许他不会如此心中有愧，虽然他将萧云晏也已经算计了进去，但面对江遥的目光，他的良心却在隐隐作痛。
江遥的目光，带着愤怒，仇恨，这样的目光，慕景行无法面对。在之后的日日夜夜，这样的眼睛，会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敲击着他良心，如果他的良心还在的话。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竹肃孤云慕更新，第192章尧山风雪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