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都是看着远处而来的一行人,如此多将士,不知道是赈灾的还是封城的。
车马距离城门越来越近,突然一个老人踉跄冲了过来。
本是气势汹汹,却一个没站稳,摔在了王贲马蹄前。
王贲立即勒住缰绳,当即翻身下马,伸手将老人扶了起来。
王贲一接触老人便紧皱起了眉头,这个老人的身体已经瘦得只剩骨头了,连他扶起的手都能感到硌人。
她嘴唇干得起了很深的裂口,双眼深深地陷在眼窝中,浑浊的双眼希冀地看向自己。
老人很急切,说话的声音很沙哑,像是嗓子因为太干,艰难地拉锯出的声音,她道,
“大老爷,你们,你们是赈灾的吧。”
“快救救我孙子,快救救我孙子。”
说着,老人将王贲拉向另一边,王贲只得跟上她。
“王将军。”
李斯撩开布帘提醒道。
王贲朝他点点头,示意没事,继续跟在老人身后。
赢子夜撩开布帘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说。
“救救我孙子。”
老人走到一个孩子面前,又向王贲重复了这句话。
王贲一看,这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但此时他苍白的脸可以看出,孩子显然已经不在人世了。
甚至已经不知道死了几天了,身体隐隐有腐朽味道发出。
这位征战沙场的铁血汉子,心突然揪了一下。
他没有告诉老人真相,而是拿了自己的水和食物。
老人欣喜地接过,蹲下身抱起男孩,嘴里呢喃着感谢,就这么去了,面容安详。
王贲一惊,他原是想救助这位老人,原来只不过她的一线执念吗。
那像这样的人,这座城内,还有多少呢。
没等他细想,看见老人手中的食物和水,周围的人蜂拥而来争夺。
“等等。”
“大家不要抢,大家......”
王贲本想阻止争抢,但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难民中,连同他的身影也淹没。
这些都是受灾百姓,更有人向他讨要水和吃食,他自然不可能动手,一时还真挣脱不开。
而灾民,越聚越多。
“狗官,他们有水有吃,过得舒坦,却不管我们。”
“当初来了那么多赈灾官员,有哪一个是认真管我们的。”
“这些人官官相护,哪里真管我们死活......”
不知是谁,一直在百姓中造谣点火。
“放肆!”
这还得了,李斯闻言大怒,九公子岂是百姓能谩骂的。
然而他一人哪能敌过千百百姓。
很快便与王贲一样,被淹没。
饥渴的百姓此时已经没了判断力,本就容易被煽动,对赢子夜一行人也就由求助转为了仇恨。
是啊,他们受灾,这些人却仍在大吃大喝。
哪有人管他们死活。
百姓群起激愤,尤其对王贲,更将他围住要个说法。
百姓便是如此,他们不管什么朝政变更,也不管叛逆和朝廷的对立。
在他们眼里,只有吃饱穿暖,能让他们过上这样的日子,便是他们的好陛下,不论是谁。
但是在吃不饱的情况下,他们便很容易被有心之人说动。
真正的民间暴乱,都是贫苦百姓发起的。
赢子夜看了一眼骚乱,向卫庄示意,后者收到命令,便动身离开,期间谁也没注意到。
有心之人,怎能轻易放过。
南阳郡守正在巡查民情,听闻消息连忙赶来城门口。
好在灾情爆发,南阳郡守一直与百姓们站在一起,百姓对于自家郡守还是给几分薄面。
在郡守的疏散下,王贲得以解脱出来。
“九公子驾临,下官有失远迎,让九公子受惊了。”
“还请公子到下官府上歇息。”
南阳郡守是个清廉县官,南阳旱灾爆发,他第一时间上报朝廷,想尽办法缓解灾情,一直与百姓共进退。
他每日都会亲自巡查城内情况,是以赢子夜一行的到来,他也是在听闻百姓暴乱后才收到消息。
“也好,便先去你府上。”
得了赢子夜的命令,由南阳郡守带路,一行人去往城主府。
南阳街道全然不同于阳摧郡。
没有繁华热闹的街市,而是百姓们的痛苦和无助。
整座城不见水滴,即便已经马上入夜,空气仍旧干燥热闷。
光秃的树桠无力地指向天空,树皮翻飞,垂垂奄矣。
就连赢子夜也感觉到了干涩。
入了城主府,南阳郡守很热络地招待了一行人。
城主府灯火通明。
宴席上,每人面前有几个窝窝头,一杯未满的清水。
这便是招待公子的吃食。
但这也是南阳郡守此时能拿得出的最好的东西了,尤其是那几杯水,他自己面前的杯子只有杯底那薄薄的一层水珠。
南阳郡守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道,
“公子见谅,此时这情况,城主府也没有什么存粮了。”
“若是平时,下官及城中百姓定备好宴席迎公子上座。”
郡守微微仰起头,眼中闪着泪花。
他在南阳做郡守这么多年,百姓就如左邻右舍,如今南阳遭难,百姓不聊生,他却无能为力。
忆及当年百姓安居乐业,郡守便忍不住含泪。
“无妨。”
赢子夜轻摆衣袖,端坐于座位之上。
“你且说说南阳此时的情况。”
郡守作礼,道,
“公子今日也见到了,南阳境内已经找不出一滴水源了。”
“连连旱日,莫说庄稼,人都活不下去了。”
“下官已经将此事上报陛下。”
“只是......”
郡守顿了一下,忧愁始终铺在脸上不散,他继续道,
“只是粮草易运送,这水源就难了。”
“即便已经到了几批振济之物,与整个南阳而言,也是杯水车薪。”
“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厅内之人都沉默下来。
旱灾不就是缺水吗,可是这水正是最难运送之物。
此时就算开凿水渠,也非一朝一夕之事,所以旱灾才是最棘手的灾情。
众人看着杯中晶莹的甘露,心觉是多么珍贵。
赢子夜端起水杯,轻尝了一口。奇快妏敩
的确甘甜。
然后才道,
“明日,我与你一同巡查。”
“诺。”
闻言,南阳郡守立即拱手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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