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富脸色一喜，拎着那只山鸡看了又看：“不愧是我儿子嘿！这样的好货都搞到，婆娘，去烧水拔毛，煮了我们一家打打牙祭！”
看着我拿了山货回来，我妈脸上也露出一丝欣慰，但是她随后脸色还是沉着，说话冰凉：“你自己去弄吧，身上还有钱再给我点，家里的鸡都被毒死了，我刚弄去埋了，明天要去集市上买点鸡苗回来。”
周富一听，将手中的山鸡一扔，脸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谁他妈的干的？狗十的！狗十的！连我老周家的鸡都敢动，他妈的断子绝孙，要么就是生儿子没屁眼！”
你别说，周富这个乌鸦嘴，诅咒还真灵。
多年后我因为生不出儿子，走上了另外一条不归路。
老周家，彻底断子绝孙……
这是后话。
老周骂骂咧咧，也只敢窝在家里骂骂咧咧。
怂包一个。
看着我妈在旁边漠然的样子，老周心不甘情不愿，从怀里掏出一把钱，数了数拿出几张块票，递到了我妈的手中。
我妈看了看手中那点子钱，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一个箭步上去，把老周怀里的钱都掏了出来。
老周上前来抢，夫妻俩扭打到了一起。
虽说老周平日里瘦弱，但是我妈比他更加的瘦弱。
男女之间毕竟力气悬殊，没一会儿，老周就将我妈压倒了，一双爪子一样的双手掐上了我妈的脖颈：“你给不给？给不给？”
我在旁边急得跳脚，扑不上就咬住了老周的手臂。
长到这么大，我在这个家都是螨虫一样的存在，虽说是老周家的独生子，活得还不如别人家的女子体面。
我没有重男轻女。
只是想要表达，那个时候，我在家的境遇，压根就没有被自己的亲爹，当过孩子来对待……
老周没有想到，自己打婆娘的时候，儿子居然也上来对付自己。
一下子气急了，起身死命将我往墙壁上一推。
我的后脑勺一下就撞到了墙上，眼前一黑，顿时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脑子一直都像有潮水涌过……
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老周从良了，再不去赌钱，和我妈和和气气，夫唱妇随着过日子。
我在堂屋玩着竹编的小昆虫，妈妈一脸带笑，在家操持家务，老周在外种田，打猎，还带回一只漂亮的山鸡……
火房里燃起了人间烟火，山鸡汤的香味一直往我的鼻子里钻。
耳边却朦胧不清好像听到了周婶压低嗓门的声音：“想骗老娘说，是鸡是毒死滴？他亲娘舅过来，哝哝哝……看见没？拿碗了，就是鸡……锅里煮着呢！这能毒死人？想巧我，没门！”
周婶男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还是你聪明，过来看看就晓得能不能吃了……”
“他们家小子这个时间还在睡觉，真的是有什么老子就有什么崽子，我看以后还是个赌鬼！”
“别说了别说了，我们也回去煮饭吃去，闹腾了半天，我都饿了……”
我努力想睁开双眼，却一直都没能睁开，肚子饿得叽里咕噜。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我妈的声音：“儿子，儿子，醒醒，起来喝鸡汤！”
睁开眼，看着我妈模模糊糊的脸庞子。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姐，你还是跟我回去吧，爸嘴上不说，心里惦记你得很，昨天小妹回娘家，哭了半天……我们……啧……小建毕竟是周家的种，他爸还能不管他？”
“你是人，你不知道周富这个畜生的想法，如果他能管小建，哪怕就是给他吃饱长大，我也能放心离开，我是怕……要是我走了，我儿子也活不下去……”
我妈的声音到后面就开始哽咽。
舅舅叹气的声音印到了我的心坎上：“你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怕，我儿子快长大了，到时候周富也老了，我的好日子就会来的。”
……
女人有儿子，心里总有盼头。
但是她不知道，坏人会老，坏人还可能会长寿……
要想和坏人拼命长，也要看看阎罗王那边怎么安排。
周富的寿命后来在全村排名第一，可以说，周家，他是最后一个死绝的。
香火，在他咽气之后，就算断了……
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有一种女人，她是为了孩子而生的。
其实当年，我妈一直都有退路，她娘家不差，家里的老鼠药作坊生意从来都是十分火爆的。
只要和老周离婚，她就会开启崭新的生活。
无论是再婚还是单身，都不会再过周家这样完全没有尊严、没有生活保障的日子。
因为生了儿子，她始终放不下这坨肉，就那么，交代了自己悲惨的一生。
我感叹母亲的悲惨一生，回想着自己投胎到这样的家庭，又何尝不是延续了她悲惨的命运？
睡得朦胧里，我听见妈妈说话：“弟弟，吃了饭你就回去吧，小建这边我让他再睡会儿，要是下午再不醒，我就背去卫生院……”
“别下午了，你都说他睡了这么久了，现在就去吧，我身上带了钱，你关好门跟着。”
舅舅将我背了起来，和我妈一块，急匆匆将我送到了卫生院。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我慢慢觉得有些清醒。
醒来的时候，我眼前都是蒙蒙的白色。
我妈守在边上，脸上都是欣喜：“儿子，你醒了，脑壳还痛不痛？”
一个穿着泛黄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翻了翻我的眼皮：“他脑袋没什么事，但是营养不良很严重，今天是不是没吃东西？饿了也会头晕眼花的！”
我妈这才啊了一声，愧疚的声音顿时扬了起来：“估计是，这孩子，今天就吃了两颗冰糖。”
医生有些不耐烦了：“两颗冰糖？？？我的老天爷，你怎么当妈的？？？孩子再这样饿下去，别说长身体，饿坏了，你哭都没得地方哭！带回去，好好给饭给他吃，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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