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正式演出时的那一天,罗迷莫斯也依旧那样我行我素,所幸即使她的意识早已游离出了躯壳之外,在舞台上她的所有动作和台词依旧完美,绝不会出一丝差错。
但台下肯定还是有人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这些人虽不是专业的戏剧评论家,但能和法拉松一同前来观戏的,大都是些从小养尊处优的王公贵族,各种经典高雅的表演剧目从小看到大,不太可能完全看不出这次的表演和平时的区别。m.xqikuaiwx.cOm
话虽如此,也没有人会不识趣地当场指出来这点,至少不会在法拉松看得津津有味时跳出来。很明显的,这并不是一场单纯的君臣同乐的放松活动,罗迷莫斯演得是好是坏并不是最重要的,也没人在真的期待她贡献出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与其说这是一场表演,这更像是一次扬眉吐气的嘲弄和讥讽——那个一度让努曼诺尔人恨得咬牙切齿的魔女终于也成为了供黄金大帝取乐的玩物。
如果事情到此能就这样顺利结束,那当真该是皆大欢喜。
可惜演出即将完美谢幕的前一分钟总是最容易出各种差错的时候。
说起这次意外,罗迷莫斯承认自己确实得负那么点责任。按照纳奎丽的剧本,在“法拉松”和“弥瑞尔”的最后一场对手戏里,也就是王后迎接国王战胜归来的那一幕,两人最后是有一个吻的。
意料之中的,罗迷莫斯二话不说就拒绝了这一安排,还要求纳奎丽将这一段删掉,但纳奎丽觉得她真是不可理喻,两个人为此僵持了不短的时间,直到欧卡诺姆来和稀泥,这个吻从嘴唇改成了额头,而且在欧卡诺姆一再向罗迷莫斯保证只是做个样子绝对不会真的亲上去的情况下,罗迷莫斯最终才让了步。
不过就算罗迷莫斯勉强同意下来,但在所有排练中,她仍擅自将这一段直接略掉了,而因为在第一次排练中她就把男主角折腾下去半条命,谁也没敢提这件事。
这就导致了正式演出时,当罗迷莫斯唱完了她的最后一句词,正准备转身下台时,她面前的“法拉松”却突然上前一步凑近过来弯下腰想吻她时,正魂游天外的罗迷莫斯下意识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蹭的退后一大步躲开了,更糟的是,她连手都举了起来,差点一巴掌就直接扇在了对面脸上。
那一瞬间,整个剧场的空气好像凝滞了一般,舞台上的男演员以及后台所有阿兰多歌剧院的人们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惊恐而苍白,想想这是多么可怕的舞台事故——“王后”在舞台上当众打了“国王”一耳光,即使谁都知道台上的只是演戏,但谁都不敢赌法拉松是个会允许别人触犯他的权威的人,即使是由演员饰演的他;何况这个“王后”还是所有人都清楚对法拉松并不完全顺服的罗迷莫斯,谁敢说她这不是在指桑骂槐?
所幸在这一巴掌扇到对方脸上之前,罗迷莫斯及时回想了起来,举高的手仅在空中停顿了不到半秒钟,随后就轻柔地抚上了对方的左脸。
“多么伟大的胜利,我衷心为您感到高兴,陛下。”罗迷莫斯眼都不眨地说着谁都不信的鬼话,不过这时候她看上去可比之前所有时候都要真挚多了,随后她亲吻了那个可怜的男孩的右脸颊,冷静地退到了幕布后。
“你都干了什么?!”罗迷莫斯一走下舞台,纳奎丽立刻就快步朝她走来,她的语气与其说是对罗迷莫斯的愤怒更像是知道大难临头时的自怨自艾,“十分钟,一共只有十分钟!你还是搞砸了!我当初就不应该被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骗过去……”
“对不起。”罗迷莫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先道了个歉,“我确实不小心失误了,不过我也已经尽力补救了……”
“是啊,你那一巴掌没有直接打下去毁了整场戏,但你以为台下的人都是些瞎子看不出你那是想干什么吗?”维斯帕从一边走过来,语气尖利地指责罗迷莫斯,“说好听点,这只是一次表演失误;要是有人想找你麻烦,说这是诽谤帝后关系,蓄意挑衅国君威严,大逆不道,其心当株也不为过!”
罗迷莫斯被这一长串一下子朝她砸过来的罪名砸得有点懵。
“唉,也不至于那么严重……”欧卡诺姆赶过来安慰罗迷莫斯,不过他也是长吁短叹,脸色不甚好看。
“至不至于咱们说了不算,这事儿可大可小,最后还得看陛下是怎么想的。”虽然这么说,纳奎丽依然不太乐观,法拉松可不是个多么宽宏大量的君主。
“是啊,罗迷莫斯小姐花容月貌,陛下怕是也舍不得重罚,怕就怕到时候让咱们其他人替她顶罪了。”维斯帕咬着一口细牙,愤愤然地扭身走开了,“我看见她第一眼就知道,她就是个灾星。”
欧卡诺姆和纳奎丽面面相觑,最后也都叹着气走了。
罗迷莫斯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有点想笑。
多大点事,也至于一个个如丧考妣的?别说她最后没打下去,别说她作势打得也不是法拉松本人,就算她这一巴掌就落在法拉松脸上了,那又怎么样?法拉松要真有种来找她麻烦,她倒求之不得。
总之,罗迷莫斯完全没把这次小事故当回事儿,也十分笃定法拉松不会真把她怎么样,顶多是些色厉内荏的口头教训罢了。
罗迷莫斯猜对了一半儿。
当天的傍晚时分,罗迷莫斯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是你过来?”罗迷莫斯耸了耸肩,“看来最近你在法拉松面前混得不错。”
但索伦的神情很严肃,而且看起来不太高兴。
“最后是什么结果?”罗迷莫斯问。
“陛下认为‘此次演出大失水准,阿兰多皇家歌剧院内所有人员罚三月薪俸,半年内执行。此次剧目重新排演,直到仲夏日“一如莱塔列”再次演出。’”
罗迷莫斯嗤笑了一声:“我早说过,他不会有什么新鲜花招的。”
“还有,今年春天的例行巡演也取消了。”索伦又说。
罗迷莫斯愣了一下:“什么巡演?”
正如欧卡诺姆曾和罗迷莫斯说起过的,从某一时期开始,阿兰多歌剧院就不再对平民阶层开放了,直到塔尔-帕蓝提尔即位,力求扭转努曼诺尔的局面,使之回到像先祖时那样辉煌的时期,当然最后事实证明他的努力收效甚微,但确实多少带来了一些改变,阿兰多皇家歌剧院虽然日常仍不对平民开放,但在每年最重要的三个节日,即立春的一如祈尔梅、仲夏的一如莱塔列、秋末的一如含塔列后,会分别前往努曼诺尔大陆的不同区域进行巡演,这时平民可以选择买票观看其表演。
“你根本就没费心去打探任何消息,是吗?”索伦面无表情地问道,“就连这些发生在你眼皮底下的事,你都一无所知?让我猜猜看这么长时间你都在干些什么,真心爱上歌舞表演了?”
罗迷莫斯下意识想辩解,不过这次确实是她理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现在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索伦说,“你是真的想要向努曼诺尔人复仇,还是那些雄心壮语只是挂在嘴上而已?”
罗迷莫斯低头,沉默,像个做错事被父母教训的小孩子。
“我一直觉得你算个聪明人,而且冷静,隐忍,懂得审时度势,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做事一直是最让我放心的。”索伦张嘴就开始胡扯,“但你要是再继续这样不在状态,我就不得不重新考虑我们之间合作的价值了。”
“抱歉,我保证只有这一次。”罗迷莫斯小声说。
“你最好是,因为没有下一次了。”索伦没什么好气,“根据往年的惯例来看,通常阿兰多皇家歌剧院会在立春后前往哈尔努斯塔进行巡演,这次机会已经失去了;仲夏后则是去安督斯塔,不用我再强调你也该知道那是块多难啃的骨头。”
“我会尽可能打听安督尼依亲王府的一切消息,有机会时安插眼线。”罗迷莫斯满脸诚恳,“绝对不会再出差错,以我对米尔寇大人的忠诚起誓。”
对此索伦只是不置可否地冷哼了一声。
当罗迷莫斯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但下一刻,这里变得更加热闹了,每一个人都七嘴八舌地拉着身边的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好像他们一个个有多忙似的,谁也没多看罗迷莫斯一眼。
绝对是个美人,可惜这美人既不好相处,又不能招惹,只能装个睁眼瞎就当对方不存在,才能暗暗祈祷霉运别落在自己身上。
罗迷莫斯默默在原地站了两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朝不远处的欧卡诺姆总管走去,谁都能找借口躲着她,只有欧卡诺姆不行。
欧卡诺姆大概也知道自己避无可避,只能转向她:“罗迷莫斯小姐,早上好啊。”
“早上好,欧卡诺姆先生。”罗迷莫斯顿了顿,“关于演出失误的事,这个确实我要占大部分责任,大家被罚的薪水我会交上的。”
“唉,钱都不是问题,这个你不用操心,纳奎丽已经都解决了。”欧卡诺姆摆了摆手,“其实你也不是故意想搞砸演出的,第一次演出嘛,紧张些出现失误也是难免的,你也用不着太自责了。”
除了嘴上说说,还能从哪里看出来这个人在自责?维斯帕在一边暗中腹诽。
“我想知道,伊尔法林先生现在怎么样了?”罗迷莫斯问,“如果他的身体恢复过来了,那是不是也该回归了?”
欧卡诺姆的脸色变了变,支支吾吾地开口:“伊尔法林啊……是好了点,不过可能还没回到最佳状态,罗迷莫斯小姐你如果觉得和他磨合的还不够,男主角不换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不,您误会了。”罗迷莫斯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我对之前的事非常抱歉,真心的,如果伊尔法林先生愿意回归,那我真是再高兴不过了。”
罗迷莫斯本以为在上次的事后,伊尔法林必定会对她百般推脱抗拒,今后怕是见到她都要绕道走了,万万没想到欧卡诺姆告诉了他罗迷莫斯的请求后,对方倒是很爽快地一口答应了下来,甚至听欧卡诺姆说,即使没有罗迷莫斯的致歉和挽回,伊尔法林本也是这样打算的。
这说法应该是真的,因为伊尔法林在好不容易大病痊愈终于重新回归后,这家伙在和罗迷莫斯对戏时的态度竟然没有一点软化和改变。
“完全没有进步。”在罗迷莫斯将同样的唱段重复了第十二遍后,对方依旧无动于衷,“休息半小时,之后再来一次。”
很好,之前罗迷莫斯还以为这是在故意刁难她,但现在再看,只能说这个人天生就是这样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死样子。
对罗迷莫斯来说这其实无所谓,别说唱十二遍,她在这里连唱上十二天十二夜也不会有除了枯燥无聊外的不适感,倒是在台下旁观的欧卡诺姆和纳奎丽看着一个比一个紧张,好像随时都绷紧了身子打算冲上来在伊尔法林彻底惹恼罗迷莫斯前将他打晕拖走一样。
罗迷莫斯发誓她只是因为那两人的样子太好笑了才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绝对不是有意的。
“再来一次?”罗迷莫斯故意压低声音,用一种轻柔、缓慢但是似乎不怀好意的语调吐出语句,“您确定吗?”
不出所料的,四周围观众人一瞬间露出的五花八门的惊恐表情极大程度地取悦了她。
“我确定。”只有伊尔法林眉头都没多皱一下,“有什么问题?你唱成这个鬼样子还想蒙混过关?”
……切。
“如果您这么喜欢浪费时间,那当然没问题。”罗迷莫斯撇撇嘴,“否则的话,您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些,我到底是哪里不够让你满意?”
“事实上,我说过不止三遍,看来你一次也没听进耳朵里去。”伊尔法林针锋相对,毫不让步,“我们是在构建艺术,而不是在算数或建房子,这里没有标准答案,只有感觉错对与否。而你的表现就算是外行也能感觉到完全不对,你一点也没有投入进来,一如既往……”
罗迷莫斯没等他说完就用一个恹恹的哈欠打断了他。“陈词滥调,故弄玄虚。”她嘟囔道,“你为什么不能说点不是废话的东西?”
“因为除此之外你很完美。”伊尔法林说,显然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你的容貌,你的声音,你的姿态与身段,你的头脑与天赋,你和努曼诺尔帝国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女演员之间唯一相差的,就是你如此厌恶将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样说就言之过重了,必要的时候我并不介意演点戏,不瞒你说在扮演花瓶方面我的经验相当丰富。”罗迷莫斯说,“我认为问题不是出在这里。”
“哦?”
“问题在于王后这个角色本来就不适合我。”罗迷莫斯一摊手,“你看,按照剧本上写的,弥瑞尔王后应该是一个国色天香、优雅大方、心地善良,并且深爱国王的设定,而我呢,既不温良,也不端庄,更别提对法拉松的爱了,非让我自我代入进去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你以为演员为什么能站在戏台上?”伊尔法林反问,有些许不悦,“照你这样说,这世界上所有人演员只能演一种人,就是他们自己。”
“你这就太极端了,优秀的演员当然能驾驭很多不同风格,但再厉害的人也很难保证能完美出演所有类型的角色吧?就算再怎么靠化妆打扮,如果硬是出演完全不适合自己的角色都只能事倍功半不是吗?比如像我这样坏事做尽,阴险毒辣的人,就算再怎么努力模仿王后殿下的温良和善也只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这话要是传到精灵和索伦耳朵里大概能笑掉他们的大牙,在中土几乎是个人就知道,黄昏领主别的不敢说,装起纯洁无辜那可是一绝。
不过那些“光辉战绩”以人类的标尺看来年代可真是太悠久了,真正了解罗迷莫斯的努曼诺尔人少之又少,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她的形象还真就像她说的那么回事——一个披着靓丽外皮的恶魔而已,就算再怎么想藏起自己的狐狸尾巴,内里都是黑的。
所以罗迷莫斯现在这么一说,包括欧卡诺姆和纳奎丽等人在内竟然真的迟疑了。
说来也是,像罗迷莫斯这样的人,真的能演好王后这种圣洁庄重的角色吗?退一步讲,假如她的表演真的完美的连伊尔法林都挑不出刺了,这对歌剧院而言就一定是件好事吗?这说明什么,王后和恶名昭著的魔女其实是一路货色,大同小异?假如王后对此不满呢?最严重的情况,如果国王陛下没有深想还好,但要是有人成心给歌剧院添麻烦,污蔑说他们是有意在讽刺抹黑王室呢?
“可是陛下的命令,”欧卡诺姆伤脑筋道,“你必须在剧中出演。”
“但没有说必须是出演王后对吧?”
“这倒是,但除了王后之外,剧本里其她的女性角色都是些非常边缘的露不了一两面的小人物,万一陛下觉得这是在敷衍他,那后果可比你演砸了还要严重十倍。”欧卡诺姆摇摇头,看向纳奎丽,试探着问,“纳奎丽,不然你看看,能不能再另外加个有些分量的女角色?”
纳奎丽的面色非常勉强,这毕竟是一出关于出征打仗的戏,哪有那么多女人的戏份?
“我倒觉得不用这么麻烦。”罗迷莫斯突然说道,“法拉松也没规定我必须出演女性角色吧?”
其余人都吃惊地看着她。
“可是你是女人啊。”纳奎丽说,话说完又不自信地确认了一遍,“你是吧?”
“严格来说吗?那我既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我现在的外貌性征确实是女性,但如果有需要的话这都可以改,很容易。”罗迷莫斯一脸轻松,完全不顾其他人精彩纷呈的脸色。
“那你想演谁?”最后,伊尔法林率先开口,所有人里好像只有他对此饶有兴趣。
“嗯,如果你们都觉得可以,而且本来的演员也不反对的话……”罗迷莫斯装模作样地谦让了一下,“我来演索伦,如何?”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精灵宝钻]罗迷莫斯更新,第 96 章 第九十六章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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