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终于有点参观科技展览的感觉了。众人跟进去，各自找了方位。米赛亚就像个普通的解说员，拿着一根细细的木棍，指向左手墙上。
“项目刚刚成立的时候，拍了这张照片。”细木棍点到一张泛黄的老相片上。里面灰黑色的人影，穿着那个年代特有的简朴衣服，模糊的脸上似乎挤着笑容。
“当时的项目还不叫天堂，叫‘人类潜能研究’。这项研究原本只是几个年轻的科研人员，基于一些猜想，随便搞起来的业余爱好，科研院所都不理会的。但他们都是深爱科研的人，即便是业余爱好，也会倾尽心力。”
“这个研究真正上了台面，是因为1953年，国外发现了基因。这个发现，让他们的很多猜想都被验证了。院所早就知道他们在搞研究，干脆让这个业余爱好，上线成科研项目。”
米赛亚放下细棍，转向众人：“不过大家都知道，后来国内发生了一场浩劫，他们的研究被迫中止了。”
这一场浩劫，稍微熟悉点历史的人都知道是什么，在那个全民狂躁的年头，别说搞生命科研，知识分子能保命就是胜利。
“刚才那张照片里的人，一共9个，自杀2个，病死3个，被打死1个。还有3个人装傻充愣，忍气吞声度过了那段苦日子。二十几岁的人变成四十几岁，研究不了几年，就因为年纪、身体原因，吃不消了。于是，父母退了儿女上，继承了先驱的成果。科研小组虽然人不多，好歹也还有4个年轻人，3个老指导。但是在80年代，项目又一次被迫中止。”
“这一回，什么浩劫也没有，只是因为项目历时太久，隔了那场灾难，成果出得又太少，研究员们只顾埋头搞，不懂逢迎，不懂宣传，更不会画饼造假。然后，院所不给支持了，要求项目停止，所有人员转入别的项目继续供职。前辈吃了苦受了罪，好不容易坚持下来，有了这点进步，说停就停，那怎么行！可是怎么办呢？”米赛亚无奈地一笑，“曾经自命清高的读书人，拜倒在商人的资金下。商人说了，项目名字不好听，改！所以就有了‘天堂计划’。只要能继续研究下去，让前辈的心血不白费，改个名字又怎么样？”
此时，在场所有人都静静地、专心地看着他，没有人打断，没有人走神。
“有了商人的资助，设备、场地终于不是问题了。全部研究员退出院所，悄悄进入这个地下设施，开始了他们不见天日的生活。”米赛亚已经走到墙的尽头，细棍敲打上墙，“喏，就是这个人，靠地产发家，然后涉足医药行业，现在他的家业大得很，给天堂计划的拨款也是要多少给多少。”
米赛亚又往前走了走，一直若有若无的微笑也消散无形：“但是商人和科研院所不同，利益的诱惑会让他们放弃道德底线。我们得到了用之不竭的经费、国际顶尖的设备、各种优秀的科技人才。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很快，我们的研究就不干净了——商人需要我们产生效益。我们研究的目标虽然宛如神迹，但成功之前就只会纯烧钱。”
“哎，怎么办呢？我们只能把当时的成果进行转化，拿出了记忆封闭技术和记忆混淆技术。再后来，又送出了仿生人技术。商人拿走了这些技术，也不知去做了什么。我们这些搞科研的，只能像鸵鸟一样，埋头在工作里，自己告诉自己不会有事。”
“本来天堂计划的研究有条不紊，但是出了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故。”米赛亚指向另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穿着白罩袍，神情呆滞的年轻男性，“就是这个人引起的。进入临床阶段之后，我们一直有源源不断的志愿者配合实验。本来我们也很奇怪，就算报酬丰厚，怎么会真有这么多人不怕死？而且这些人中还有不到十岁的孩子。”
“你们说，为什么呢？”米赛亚平静地看着众人。
众人沉默了很久，忽听韩姐冷笑一声：“还能为什么？被骗了呗。”
米赛亚微笑着点头：“对，开始是被骗的。以免费检查身体为由，骗他们进一台机器。还记得吗？商人拿走了我们的记忆混淆技术。”
达子睁大双眼：“这些人……被机器洗脑了！就跟秦老师一样！”
“没错。”米赛亚继续向前走，“可他们还是不够专业啊，送过来的实验体，有一个记忆混淆没做好。不管你们信不信，所有科研人员事先都不知情。如果商人告知实情，让我们负责做记忆混淆，保证成功率百分之百，但大多数人都会拒绝。毕竟大家还有人性，不至于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
如果是前两天听他说这话，刘旭一定会义愤填膺地骂他一顿。可此时，他却如鲠在喉，甚至隐约地相信了，相信面前这个冷血的十五岁少年，内心还能有满满的良知。
“那个人也是厉害，明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竟然不动声色，让我们一直没能发现。在他熟悉了地下环境之后，有一天趁人不备，通过一个远距离控制台，放出了圈养的怪物。当时机构里简直是人间地狱，我们损失了几乎全部的实验体。但是早年为了安全，我们做了完善的避险措施，大部分研究员和个别实验体紧急避难成功，活了下来。至于那些怪物，顺着输送通道外逃，进入山洞。”
“全体研究员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集体注射血清，保证被怪物识别为同类，然后出去收拾残局。”
后面的事，一群人心里大约都明白了。
怪物外逃之后，就算研究员不会被袭击，想把它们再次赶回笼子里，肯定也是难如登天。先不说吞海这种狡猾不好抓的，就算抓毒青，也难保它们不流点毒液出来，弄伤研究员。现在想来，当初刘旭他们在洞里见到的那些怪物，应该是被肃清过多次，留下的很少一部分了。
“我们再怎么尽力，也不可能短时间抓那么多怪物。于是有人出了个主意，用一种特殊的矿石吸引怪物。这个办法很奏效，我们回收怪物的速度加快了，最终还剩下一些不受矿石影响的，数量不多，我们只能暂时搁置。”
“我们的时间实在太金贵了。浪费了这么多在事故上，一旦回到科研中来，所有人都倍加努力。不过这次的损失太大，那些被怪物毁掉的实验体，很多是带有阶段性成果的，这一下前功尽弃。没办法，我们急需更多的实验体，只能拜托金主想办法。”
“有了上回的教训，商人也犹豫了。他不敢再私自做记忆混淆，也不能强行绑人。然后……”米赛亚绕墙一周后，走到中央的展板旁，望着展板上一张照片，“商人从我们这里要走了一批吞海。我们能猜到他要怎么做，但是为了研究，我们只能装傻。他把这些吞海，秘密投放到一个偏远小镇上，那里贫穷闭塞，几乎没什么外乡人。”
小镇……
刘旭明白了，这个事件的发生时间，已经可以和达子的记忆衔接起来了。两年前那些数量可观的实验体，都是这个镇上的人。镇上突然遭遇怪物，原住民们兴许还以为是天谴、魔鬼过境之流，而大慈大悲的机构救了他们，殊不知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圈套。
放出吞海，本来就是机构默许的。
韩姐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展板，幽幽道：“你们为了弄到实验体，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米赛亚微笑：“彼此彼此。”
韩姐狠狠瞪了他一眼：“谁跟你彼此！”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我们已经别无选择。几十年的努力，不可能放弃，所以我们只能走下去，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走下去。”米赛亚平静道，“韩姐，如果你站到我这个位置，也会这么做的。”
韩姐没有回答他，只是紧紧盯着最后一张照片。
“后来的事情，韩姐和李达就很清楚了，你们可以问他。我只说一下这个——”米赛亚的细棍指向最后一面展板，“这张照片是全部工作人员的合影，就在韩姐第一次闹翻降解中心之后。”
刘旭仔细看过去，照片正中，很明显地看到有米赛亚、杨大爷、刘正直和阿占，除此之外，第一排还有几个人，都面带笑容。而大批穿着白衣的工作人员，就和刘旭见过的大车间工人一样，机器人似的，毫无表情，组成一个庞大的、死气沉沉的背景，衬托着第一排的几个微笑。奇快妏敩
“这些人，怎么都怪怪的。”刘旭忍不住问。
米赛亚凝视着照片，叹了口气，说：“把无辜的人骗来做实验，谁敢摸着良心说不在乎呢。自从那次事故以来，大家知道实验体都不是自愿的，简直是五雷轰顶。可是没办法，这项研究太重要了，多少人几十年的心血，谁都没法放下。大多数人内心无比矛盾，太痛苦了。后来有人提出，为了确保研究正常继续，希望给他做记忆封闭和混淆，让他能心无旁骛地做下去。”
“一开始只是一个两个人，我们答应了。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要求这么做。没办法，为了实验，我也答应了。现在整个机构里，头脑正常的研究人员不超过10个，当然，包括我。我答应他们，等到实验成功了，就解除封闭和混淆，让大家看看我们的心血。” 奇快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谜谷逃生更新，第 62 章 人类潜能研究免费阅读。https://www.xqikuaiwx1.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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